引橋上的燈籠一盞一盞熄滅,星河從太液池消失,上陽殿的燈火也漸漸散去,夜明珠仿佛沉入了水底。


    皇帝的肩輿從岸上離開,這一晚,帝後的大婚之夜,皇帝寵幸了安樂宮的淑妃。


    而上陽殿中,疲倦的瑉兒,穿著那一身雪白的寢衣,昏昏睡去。


    夢裏,瑉兒回到了祖母的身邊,回到了無憂無慮的童年,她正捧著臉蛋看母親為自己繡荷包,可嫡母忽然出現,霸道粗暴地將她的娘拖出門外,說她的娘是賤人,說她是賤人生的賤種……


    “娘!”瑉兒恍然從夢中驚醒,窗外已有光線透進來,天亮了。


    胸前很疼,瑉兒揭開衣襟看了眼,左側胸上被皇帝揉出一道道印跡,她無奈地皺了皺眉頭。回京三天來,宮裏的嬤嬤無數遍地告訴她該如何伺候皇帝,昨晚皇帝雖然有心羞辱她,可早晚也要有那一天,她並不怕。


    而一想起噩夢中的場景,眼中的目光越發堅毅。


    她要見娘,她既然已是皇後,她的母親不該再受嫡母的欺壓,可是回京的三天,全家上下忙著教她如何應對大婚,她屢次提出要見母親,都被無視和拒絕了。


    “來人!”瑉兒起身離榻,門外頭立刻傳來腳步聲,宮女們魚貫而入,看到皇後已站在床前,顯然都很驚訝。


    有人道:“皇後娘娘,時辰還早呢,眼下隻是天亮得早。”


    瑉兒將她們一一看過,並沒有特別出挑的人物,她吩咐:“宣召宰相府五夫人進宮覲見,用本宮的轎輦接夫人到上陽殿。”


    雲嬤嬤匆匆趕來,跪在皇後腳下,邊上的小宮女告訴她發生了什麽,雲嬤嬤忙道:“啟稟皇後娘娘,皇上有過旨意,您不能在上陽殿會客,內宮之外的人,都不得進入上陽殿。”


    瑉兒冷漠地望著雲氏,她很明白自己的處境,地位象征著富貴榮華,但其實什麽也不是。


    離開鄉下時,祖母告訴瑉兒,當年皇帝沒有殺前朝宰相,是要以此安定民心,三年後再娶宰相的女兒做皇後,是要告訴滿朝文武,他對舊朝官員的信任。


    項曄憑手中長劍和錚錚鐵騎打下江山,可隨他浴血的將士,卻無法為他統治江山,父親秋振宇才因此得以保存原有的尊貴活下來。但他和其他舊朝臣子一樣,注定不會得到新君的信任。維係在君與臣之間,唯有家國天下的大利。


    昨晚,皇帝說得很明白,要瑉兒老老實實做皇後,老老實實的。所以皇帝的旨意,瑉兒不能輕易違抗。


    瑉兒道:“那就在岸邊相見,把夫人請到太液池邊上的涼亭裏。”


    雲嬤嬤愕然抬起頭,這年輕的小皇後,著實不簡單。


    長壽宮中,上了年紀的太後日日起得早,每天皇帝早朝的時辰,宮女太監已伺候太後用早膳,淑妃若前一夜不侍寢,都會前來相陪,今天便沒有來。


    太後吃絮了手裏的牛乳粥,擱下碗筷,跟了太後一輩子的陪嫁林嬤嬤,送上一碟小菜,笑道:“您突然想吃甜口的,可幾十年的習慣,早晨哪裏吃得了甜的。這是新醃的醬菜,您嚐一口換換嘴。”


    太後拿筷子挑了挑,又意興闌珊地放下了,說:“曄兒好容易娶了皇後,他這是預備怎麽樣,好好的人丟在上陽殿不管,大婚之夜去淑妃屋子裏,大臣們該怎麽想?我啊,想為他操心,又怕力不從心,不操心吧,看著心裏頭不踏實。”


    此時門外的宮女進門來,林嬤嬤上前聽了幾句,回來告訴太後:“上陽殿的雲嬤嬤派人來請您的示下,說皇後娘娘要宣召宰相府的五夫人進宮,這會兒皇上在早朝,她們不敢去叨擾皇上。求您示下。”


    太後道:“五夫人?對了,我聽說皇後是庶出?”


    林嬤嬤道:“其實宰相府裏正室夫人之外,另有三房小妾,到底在家怎麽稱呼的,奴婢不知道,可咱們數下來,也就到四夫人,這五夫人好像隻是皇後娘娘自己這麽叫,聽說生母隻是個沒名分的丫鬟,連侍妾都不算。”


    太後皺眉,歎道:“突然說要立皇後,立就立吧,可怎麽就選了個庶出的女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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