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鋒一轉,晏殊開始說正事。


    “陛下說書院不能在內城……你們該知道這個意思吧?”


    眾人點頭,有人說道:“一山不容……陛下也是好意。”


    在內城的話,趙禎擔心這些人會聚眾鬧騰,哪天說不得就來個謀反,在內城謀反也不易,但在外城更難,所以書院還在建在外臣吧。


    可憐老趙家的皇帝,防賊般的防著武人,好歹到了趙禎這裏開始給武人鬆綁了,卻又防上了親戚。


    不過這也怪不得趙禎,當初爭奪皇子之位時,趙其和趙允弼可是聯手來對付他。等劉娥薨逝後,前有趙元儼的逼宮,後有軍隊造反……


    若非是要顧忌名聲,秦為估計趙禎就敢直接弄死趙元儼。


    不過趙元儼是個聰明人,在爭奪皇子之位開始,他就一直留著退路,不肯直接撕下麵皮,所以現在得了優待。


    雖然現在被幽禁在家中,按照後世的說法,就是監視居住,但至少保住了性命,也保住了後人們的前途。


    “外城……”


    晏殊怒道:“外城沒空地,還得買屋宇來重新建造,那得多少錢?老夫當時就回了陛下一句,錢沒有,命一條!”


    好漢啊!


    眾人都不禁用欽佩的目光看著晏殊。


    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


    你要不?


    趙禎隻能黑著臉擺手趕他回來。


    “沒錢是實話,可此事卻不能意氣用事。”


    晏殊還是顧全大局的,“此事是宗室之事的善後,要辦,還得辦好了。所以老夫叫你等來,就是出出主意,想想去哪找錢。”


    沒人說話。


    這年頭雖然不是後世那等‘談錢傷感情’,但在場的人都知道,大宋的財政不容易。


    “那個書院定然要美輪美奐,如此旁人也不敢誹謗陛下。”


    要絕人口舌誹謗,那就做漂亮些,一勞永逸的解決了此事。


    晏殊看向了秦為。


    三司有沒有錢他最清楚不過了,叫秦為來就是尋求援助的。


    “原先宮中有錢,可太後駕崩之後,陛下把那些錢都拿出來了,為先帝和太後建造合葬的陵寢……”


    “這得要出十多萬貫吧?”


    秦為隻是隨便盤算了一下,就得出了書院的造價。


    買房子要花費不少,改建也是大頭。


    “是啊!”


    晏殊苦笑道:“老夫頭痛,所以才把你給抓了來。不要你的錢,隻要你出主意。”


    “其實……”


    秦為一臉正色的道,“晏相,這個錢倒也簡單。”


    “嗯?”


    晏殊皺眉道:“怎麽個簡單法?”


    “讓宗室自己給錢。”


    秦為的話讓官員們都笑了起來,有人說道:“那些宗室中人都在發牢騷,說什麽五服之外的得自謀生路,如今家中的錢不敢亂動,吃飯用度都是省了又省……”


    一句話,就是沒錢!


    “會有錢的。”


    秦為篤定的道:“五服之後還讀不讀書了?”


    “讀啊!”


    有人一怔,旋即問道:“你什麽意思?”


    秦為笑道:“五服之後那些人和陛下就疏遠了,成了百姓。既然是百姓,那就和百姓一個待遇,別搞什麽特殊。如此……五服之後自然不能在宗室書院裏讀書。”


    “你這話……”


    晏殊問道:“難道想讀書還得給錢?”


    “不,是資格!”


    秦為說道:“五服之後還想在書院讀書的,在此刻就得給錢。比如說,一萬貫三代子孫入讀,五千貫一代子孫入讀……”


    臥槽!


    這是炒作入學資格啊!


    “一萬貫三代……他們怕是不願意吧?”


    眾人都覺得這個價錢不值。


    “就算是在外麵請個老儒教導,一年下來也就是花費百來貫,十年為期,算兩千貫好了。兩千貫一代,這還是專門在家裏教授子孫,三代不過是六千貫,這明顯就虧了呀!”


    “五千貫一代那更是無稽,誰都不樂意!”


    一陣紛擾之後,眾人都說此法不可行。


    晏殊看著秦為,揮手趕走了眾人,沉聲問道:“你是怎麽想的?”


    “看他們想學什麽,若是雜學,此事可為。”秦為如是回答道。


    晏殊的眼睛一亮,“怕是不會,不過可以試試。”


    但凡是君王,都喜歡自己的年號,覺得年號就像是一個大印,能在史書上重重的留下屬於自己的痕跡。


    趙禎亦是如此。


    明道元年,他的年號明道,裏麵蘊含著不少信息。


    “前些年的大宋看似大治,可國中危機重重,外部的西夏人不斷襲擾,交趾也在湊熱鬧,遼人更是居心叵測……明道……要看的清楚才行啊!”


    空氣中多了一絲春天的氣息,趙禎出了宮殿,感受著這勃勃生機。


    身邊的許茂則堆笑道:“陛下,明道明道,按照臣的看法,那就是明道照天下……”


    “胡言亂語!”


    趙禎拍打了一下欄杆,然後止住了第二下。


    “說大宋的文人太愛拍欄杆,詩詞裏也多有拍欄杆,接著就是愁緒萬千。可男人哪來那麽多的愁緒?所以還是少拍欄杆吧。”


    他在此時突然提起了秦為,自然不是無的放矢。


    眾所周知,秦為是北伐的堅定支持者,聯想到明道的解釋,許茂則仿佛看到了漫天血色。


    這一眼清明,不知要用多少血淚才能換來。


    “可要想對外,首先國中得安定了。”


    趙禎負手轉身,看著高大的宮殿,心中豪氣頓生。


    宗室是個大麻煩,耗費錢糧無數,若是任由下去,那就是四冗,所以五服之外自謀生路,甚好。”


    “陛下,宗室那邊牢騷多呢!有人還說什麽要去哭太祖太宗皇帝……”


    “不要臉!”


    趙禎刻薄的道:“太祖太宗皇帝沒讓他們這麽能生吧?生了孩子自己養,別老想著生了就不管,那和豬有何區別?”


    嘖!


    許茂則縮縮脖子,覺得陛下大抵是厭惡了宗室。


    “建造書院極好,給他們一個出路,若是還得寸進尺,朕自然有話說。”


    一個內侍疾步走來,近前後說道:“陛下,三司晏殊那邊還是說沒錢,不過卻給了條件……”


    “晏殊說沒錢是實話,十多萬貫讓三司出,他也無能為力。”


    趙禎覺得世間事總是這般的有趣,“可裁減宗室優待本就是在節省錢,他是三司使,這個賬算不過來?……這個就有趣了。”


    他轉身過來,問道:“什麽條件?”


    內侍說道:“晏殊說此刻出錢的宗室,一萬貫保證五服之外的三代入讀,五千貫保證一代入讀……”


    他一臉不敢相信的看了趙禎一眼。


    陛下,老晏瘋了啊!


    他窮瘋了。


    竟然把入學資格賣的比嫖汴梁頭牌的價錢還高,這不是瘋了是什麽?


    當年號稱鐵吏治國的王臻接管三司時,也不曾這麽瘋狂過吧?


    本以為走了個老瘋子,會來一個正經的……誰想到,這個比之前那個還瘋!他這是不要臉了啊!


    王臻雖然強勢,但老頭極要臉麵。


    晏殊本來也是這樣的人啊!


    堂堂帝師,文壇鼎立的大家宗師……怎麽一沾銀錢,就變成這樣了?晏殊——你變了啊!


    趙禎抬頭,突然笑了一聲,問道:“晏殊……朕本以為他老了讀慣了聖賢書,必厭惡這些朝堂心計,本想著看看過幾年讓他頤養天年,如今看來他有膽略,也能做事……”


    內侍不知道陛下為啥從一件事轉到了對晏殊的看法上,不過許茂則正在盯著他。


    “陛下之話但凡泄露半句出去,後果你該知道。”


    “是,小的不敢。”


    許茂則擺手,內侍告退。


    “此事看看他們是否聰明……你以為呢?”


    趙禎突然問道。


    許茂則渾身巨震,真的是巨震……


    趙禎看了他一眼,“別裝惶恐了,說話。”


    許茂則知道他說的是宗室,但巨震是禮貌,所以先震再說才能保平安。


    “一萬貫太高了,那些人怕是舍不得。”


    “可五服之外的子孫怎麽辦?”


    許茂則漸漸有了些文官的風采,“讀了宗室書院,自然有陛下照拂……好歹也是一條出路呢,那可不是能用錢買到的。”


    “是啊!照拂……可朕卻不願……不,朕不想把這個麻煩丟給子孫。”


    趙禎皺眉道:“晏殊的初心是好的,可若是有人買了怎麽辦?難道朕的子孫還得為了那些所謂的親戚去謀劃?大宋還得要給他們好處?那和之前有何區別?”


    趙禎低下頭,再抬頭時眼中已經是冷漠一片,“去傳話,五服之後,朕,朕的子孫不會再管。”


    我擦!


    這是要分家了?


    稍後消息傳了出去,呂夷簡糾結的道:“陛下是不是太無情了些?好歹都姓趙,這一下子就分家了,這史書上不好寫啊!”


    龐籍淡定的道:“那不算事。”


    呂夷簡本在唏噓,聞言就瞪著他說道:“難道你還能再活五十年,到時候盯著那些人修陛下的……”


    後麵兩個字是‘史書’。


    五十年後,趙禎若是活著就是八十多歲了。


    古今帝王能活到八十的就算是祖墳冒青煙,所以這話自然就是在調侃龐籍。


    龐籍翻個白眼,決定不和呂夷簡說話。


    “晏殊的本意是好的,他想讓書院成為一個特殊的例外,進去讀書之人就能得到皇室的照拂,可陛下這麽一拒絕,他就坐蠟了。”


    三個宰輔齊齊搖頭,呂夷簡依舊是跋扈的道:“陛下莫不是覺著晏殊不適合朝堂,不要換了他?”


    嘶……


    龐籍和範仲淹齊齊驚訝,然後覺得這事兒怕是要起波瀾了。


    “三司使是計相,若是得力,在朝中的話柄不輕,若是陛下要讓晏殊下台,多少人會盯著三司使的官位?”


    隨後外麵就來了不少奏疏,都是一些重臣的建言。


    “看看這份……他建言要派禦史下去盯著地方賦稅,把那些藏匿田畝的豪紳都給抓出來……顆粒歸倉。”


    “這個更厲害,竟然建言多收青樓的賦稅……這是從女人的身上撈錢,辦法不錯,卻不要臉。”


    “……”


    朝中暗流湧動,老晏卻依舊如故,三司內他的咆哮聲讓人頭皮發麻。


    而秦為回到家中之後,竟然看到了王惟一,差點把他的腿嚇軟了。


    “尊夫人……大概三月會生產。”


    今日胎動厲害,嚇到了劉姝,孫好民就請了王惟一來。


    王惟一也算是老朋友了,從劉姝懷孕開始就一直是他來。


    “內子如何?”


    秦為第一句話竟然是問妻子,而不是孩子,這讓王惟一不禁點頭讚道:“秦大人是好漢子啊!”


    好你妹,趕緊說話。


    秦為想打人,王惟一撫須笑道:“尊夫人的身子骨是極好的,說實話,某看過許多婦人,少有能及。”


    這是好事兒,秦為挑眉道:“老孫……”


    邊上伺候的孫好民低眉順眼的過來。


    “給雙倍診金。”


    有錢的感覺就是好啊!


    王惟一起身拱手道;“如此某就卻之不恭了。”


    秦家有錢,汴梁城裏的郎中們都巴不得他家有人生病,可從秦為到劉姝都是身體健康,吃嘛嘛香,沒給他們賺錢的機會。


    “郎君,有客人。”


    “哪的?”


    “說是宗室。”


    “不見!”


    秦為自然而然的給宗室吃了閉門羹,隨後消息傳出去,蘇洵來了,趙允讓也耐不住寂寞跑來商量對策。


    書房裏,秦為揉揉眼睛,打了個哈欠。


    “宗室最近牢騷不少,大王擔心他們轉向這邊……到時候不好收拾。”


    趙允讓說的很是隱晦,蘇洵卻滿不在乎的道:“宗室現在不就是好勇鬥狠嗎?覺著自己是爛泥,所以誰都不怕。”


    趙允讓幹咳一聲,提醒他這是宗室,你要謹言慎行。


    可蘇洵是誰,以後革新派和保守派都被他噴過,這樣的人,你就不能指望他有什麽政治智慧。


    “不過先生這裏不怕,別說是那些人,就算是葉雙愁來了,能不能進了秦家內院還是兩說!”


    蘇洵得意的道:“秦家的暗樁密碟不是白給的,想作死就成全他們。”


    秦為看著他,心想難怪以後的革新派和保守派都想幹掉他,這人的大嘴巴還真是讓人頭痛啊!


    趙允讓笑道:“此事卻有些不好辦。”


    秦為打斷了蘇洵的話頭,說道:“你進宮去告訴陛下,此事穩妥的很!”


    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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