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不大情願的跟著出去了,剛出門,裏麵就傳來了哄笑聲。


    年輕人站在欄杆前,伸手拍了拍。


    大宋的文人都喜歡拍欄杆,而且一拍欄杆就必定是憂鬱的、是惆悵的……


    男子對年輕人說道:“此事……稍晚進去你就當沒這回事。”


    年輕人不滿的道:“為何?某一路訪友至京城,詩詞也做了不少,為何在這裏反而不能了?”


    男子幹笑道:“那是蘇洵……”


    年輕人冷笑道:“蘇洵又怎麽了?”


    男子看向別處:“你見他酒到杯幹,酒量如何?”


    年輕人老實的道:“他的酒量好。”


    “哎!”


    男子歎道:“可他作詩詞……就和飲酒般的,想要就有,要多少有多少,你……怎麽比得過他?”


    年輕人愕然道:“他莫不是胡亂做的?”


    男子淡淡的道:“每一首都值得品味,每一首都是佳作,不時能有一首讓人擊節叫好,你如何?”


    年輕人低下頭,“某……不行。”


    男子擔心他年輕氣盛,就說道:“他就是個連鬼神都會嫉妒的家夥,所以別和他比詩詞文章,否則你會絕望。”


    “蘇洵!”


    外麵來了一人,不顧規矩的高喊起來。


    裏麵的蘇洵罵道:“某在飲酒,滾!”


    安基指著這人,“這是……內侍?”


    男子點頭,來人一腳踹開門,喝道:“蘇洵可在?”


    蘇洵端著酒杯正在飲酒,聞言抬頭道:“某就是蘇洵。”


    內侍喘息道:“陛下令你去禦史台……”


    蘇洵放下酒杯,說道:“某去禦史台作甚?是何公事?”


    他現在閑賦在家,自問沒有得罪什麽人,所以這話說的很是不客氣。


    內侍端著臉道:“陛下令你為監察禦史裏行……”


    噗!


    ……


    劉堅在禦史台依舊是不吭不響的,俗稱小透明,此刻他站在外麵,臉上難得的帶上了微笑。


    其實他的秉性並不是那種甘願低頭的人。


    可自從進了禦史台,那些文人看他的眼神就帶著鄙夷,和濃烈的嘲諷,他們認為劉堅這個官職就是靠陛下與太後的恩情得來的好處。


    別人這麽想也就罷了,關鍵是劉堅自己也是這麽想的……所以他一直隱忍,擔心這些人會對他出手。


    而今日,劉堅破天荒的露出了狂傲之色,頗有幾分小人得誌的嘴臉。


    “西北大捷,他女婿又立功了。”


    “沒說細節啊!誰知道是不是折繼閔立功了。”


    “是啊!連殺敵多少都沒說,也沒說對頭是誰,就說是大捷,哪有這般光禿禿的捷報?”


    “某看……”


    幾個官吏默契的一笑,有人提高了嗓門說道:“這個捷報怕是有假吧!”


    劉堅的臉色沉了下去,冷哼道:“誰敢在捷報上弄虛作假?你等豔羨嫉妒也就罷了,這般誹謗,無恥!”


    幾個官員笑了笑,有人說道:“那對手是誰?殺敵多少?”


    劉堅冷冷的道:“到時候自然就知道了。”


    他不允許別人汙蔑自己的女婿,就像他不允許別人侮辱他的驕傲一般。


    “怕是心虛了吧?”


    這時外麵有人喊道:“來新人了!”


    眾人聞聲閃開一條路,好奇的看著大門那邊。


    蘇洵打個酒嗝,有些醺醺然的進來,見眾人都看著自己,就笑道:“這是歡迎某的嗎?多謝了啊!”


    他有些微醺,一路走過去。


    見到劉堅在那裏孤零零的,就歡喜的道:“見過劉侍郎,恭喜恭喜。”


    按說蘇洵和劉堅並無交集,但大家和秦為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所以蘇洵覺得,就算劉堅品行有些不端,但好歹也是自己人。


    劉堅點點頭,“何喜之有?”


    蘇洵打個酒嗝,說道:“先生在西北立下了大功。”


    劉堅看了同僚們一眼,問道:“可有證據?”


    蘇洵納悶的道:“您不知道嗎?先前皇後娘娘派人去了甜水巷,賞賜了好些東西,這會兒為外間不少人都在傳了……”


    劉堅心中大定,說道:“如此……也好。”


    他負手轉身,身體筆直,在上台階時輕輕的蹦跳了一下。


    上了台階後,他轉過身來,淡淡的道:“謠言止於智者!”


    然後他就進了值房。


    先前嘲諷他的官吏麵色通紅,有人嘟囔道:“這是小人得誌!”


    蘇洵聞言怒道:“這是什麽話?難道要任由人誹謗才好?來來來,某這裏有無數誹謗之詞,你可來聽聽。”


    他在門外就聽到劉堅和這幾個人爭執,此刻才爆發出來。


    有人說道:“上次就也是他,一篇文章羞煞了禦史台。”


    瞬間那幾人就消失了。


    上次蘇轍在禦史台為劉堅出頭,一篇文章弄的那位大才林建屎遁而去,大家還記憶猶新呐!


    蘇洵的才華自然不必多說,和他對噴……


    有人詫異的道:“蘇洵,你是來禦史台……做禦史的?”


    蘇洵隻是用名聲就嚇跑了那幾人,正在洋洋得意,聞言就說道:“正是,此刻某與諸位便是同僚了,還請指教。”


    眾人拱拱手,不少人開始散去。


    蘇洵嘀咕道:“這麽大的功勞,要打斷誰的腿啊?”


    他在想著秦為歸來會打斷誰的腿,劉姝在想著秦為歸來發現自己的肚皮依舊沒大,是否會失望,於是有些不安。


    ……


    大家都在懷揣著自己小心思。


    而晏殊在三司,卻暴躁不已,他在為了錢財而煩惱,咆哮聲震耳欲聾。


    原本溫文儒雅的帝王之師,一入宦海也變得世俗了,連罵人的話都練出了精髓,官場啊!


    秦為站在皇城外,那些軍士都目露崇敬之色在看著他,這種感覺有些飄飄然,秦為有些飄了。


    若是被千萬人這麽注視著,那會怎麽樣?他想著這些莫名其妙的問題,直至前方來了人。


    “秦為。”


    趙禎竟然讓趙允讓來迎接他?


    宗室親王代表了帝王家,而他身後是低眉順眼的許茂則,這種待遇也就宰輔能有了,可見趙禎對他的重視。


    秦為一臉惶然的道:“讓郡王來迎,死罪……”


    趙允讓一臉黑線的道:“這個就別玩了吧,陛下讓某來迎接你就是因為軍功,你自己心裏有數就行。”


    秦為笑道:“凱旋之後的臣子不就該這般說嗎?否則就會有人彈劾他倨傲。”


    兩人往裏麵走,政事堂和樞密院外麵出來了不少人。


    “秦大人,好漢子!”


    “好漢子!”


    秦為有些惶然,他低估了此次大捷對大宋上下的鼓舞,所以一時間竟然感動了。


    “此次連陛下都很高興,宰輔們更是如此。”


    趙允讓自己也很高興,於是這幾天汴梁城裏安靜了好一會兒。


    秦為衝著那些官吏拱手,問道:“是關於遼人嗎?”


    “對,大家都怕遼人,此戰擊敗了他們,大家都覺著揚眉吐氣了。”


    “遼使可來了嗎?”


    “來了,說是誤會。”


    秦為冷笑道:“誤會……一萬多精銳是誤會?不過是遼人的托詞罷了,不過要小心火藥作坊。”


    火藥的配方要是被竊取了,秦為會殺人。


    “已經開始了。”


    趙允讓麵色凝重的道:“火藥作坊開始搬遷了。”


    秦為點點頭,等見到了趙禎後,又是一臉純良的模樣。


    趙禎等他行禮之後,就笑道:“見你歸來,朕心中也是放下了擔憂,這一路可還好嗎?”


    他擔憂遼人會在路上下黑手,可秦為卻滿不在乎的道:“這一路很好,羊肉吃到吐。”


    眾人不禁就笑了。


    呂夷簡一直好奇秦為那一戰的思路,這段時間都在地圖前琢磨,此刻見到秦為就忍不住問道:“你當時查探到有大軍在左近,為何不告訴折繼祖?而是選擇了蟄伏。”


    這個問題秦為在奏報裏並未詳細說清楚,連趙禎都很好奇。


    他看著秦為,心中有些念頭卻越發的清晰了,大宋百年,以文製武是祖訓,很難去撼動這條規矩,否則會引發文官的集體反彈。


    可從文官裏尋找一條路呢?


    原先的趙禎定然也是想過的吧?所以他把希望寄托在了範仲淹和韓琦等人的身上,隻是被戰果打了臉。


    那一場大敗讓大宋從此走了下坡路,也讓趙禎對文官統軍絕望了,文武雙全不可能,重用武人不可能,尼瑪,這個大宋隻能坐吃等死了。


    可秦為呢?


    趙禎的眼中多了些不明之色。


    這個年輕人屢戰屢勝,不管是交趾人還是西夏人,這次更是對上了遼人,但他依舊戰而勝之。


    這樣的人……


    這是老天賜予朕的寶貝啊!


    他想到了弓弩,想到了複合肥,想到了棉花,想到了新式火藥,還有打破科舉固定模式的題海之術……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對大宋有著莫大好處。


    這個年輕人……


    趙禎的眼中不禁流露出了些滿意之色,恰好被龐籍看到了。


    老龐一看心中就有些反酸水,心想老夫這段時日可是兢兢業業的,可也沒見得過一次滿意的眼神,這秦為怎地一回來就有了?


    那邊的秦為正在解釋著自己當時的思路,沒注意這邊的君臣。


    “在發現了大隊敵軍之後,某就讓人盯著,遠遠的跟著他們,然後就判定他們是準備突襲府州……就在某準備讓人去府州報信時,西夏人來了……”


    秦為說的很是自然:“某瞬間就知道了他們的打算,這是準備把府州軍引出來,隨後或是攻城,或是在野外圍殺府州軍……”


    呂夷簡問道:“也就是說,若是西夏人晚到些時候,此戰就打不起來了?”


    秦為愕然道:“當然不會。某會先通知折繼閔戒備,隨後西夏人再來,某會讓折繼閔虛與委蛇,出城迎敵,此戰的結果還是這樣。”


    呂夷簡羞赧的拱手道:“是老夫想差了。”


    一直沒吭聲的範仲淹說道:“不是誰都能稱為名將,不是誰都懂戰陣殺伐。”


    這話是譏諷呂夷簡不懂裝懂,就是個蠢材。


    呂夷簡大怒,回身喝道:“老夫至少曾今上過戰場,至少也曾直麵過遼人,你去過何處?”


    範仲淹冷笑道:“老夫當年也曾和寇相公舌戰遼人,為大宋保住了疆土,你呢?你又如何?”


    呂夷簡捧了一下肚子,喝道:“老夫當年……”


    秦為很尷尬的看看趙禎,心想我才走了沒多長時間啊,這朝中怎麽就變成這樣了?


    兩個老漢爭吵很無趣,大抵就是互相比功勞。


    秦為一路疾馳,此刻殿內暖和,見那兩人吵鬧不休,趙禎鐵青著臉在看著,就幹脆尋根柱子靠著打盹。


    不知何時,當他再度醒來時,竟然身處床上,他看看屋頂,有些茫然的道:“這是何處?”


    房門被推開,進來的男子說道:“你算是醒了,回家好生歇息一陣子,莫要受涼。”


    “什麽意思?”


    秦為有些懵,男子說道:“沙場征戰本就消耗血氣,你年輕不知保養,這一路又疾馳而來,所以有些受寒了,若是放任不管,等老了會受罪。”


    秦為下床,男子說道:“秦大人起來了。”


    外麵馬上進來幾個宮女內侍,竟然幫他穿衣,還有人送上洗麵水和毛巾等物……


    瑪的!


    秦為什麽都不動就完成了穿衣和洗漱,一時間被這個待遇給鎮住了。


    太那個啥了啊!


    他暈暈乎乎的出去,發現自己身處皇宮之中。


    任守忠頂著一臉討打的笑容出現了。


    “見過秦大人,陛下那邊正在處理政務,說是讓秦大人休息一下,晚些會賜宴。”


    秦為打個哈欠,覺得精神很好,就調侃道:“陛下這是高興的狠了,迫切想要知道西北的詳細戰況。”


    兩人一路過去。


    任守忠低聲說著趣事,秦為有一搭沒一搭的應著。


    到了趙禎讀書的地方,任守忠剛準備稟報,就聽到裏麵有人用那種說教的語氣說道:“要中正,心中無私,謙遜聽從建議。不可衝著臣子發火,這不是君子所為,更不是帝王所為……”


    這個聲音停頓了一下,然後又高昂了起來:“方才臣隻是說了些雜學的不好之處,臣當建言陛下,早日把那雜學被廢除了,把那秦為趕得遠遠的,一輩子不得入京……如此……”


    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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