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負手而立,身上的涼氣漸漸散去。


    看著秦為離去的方向,他幽聲道:“他當年就弄過這些事,目的不過是為了讓武人的名聲好些,至少不至於被人叫做賊配軍。朕知道他的心思,所以就讓他去折騰。折騰,折騰了好啊!”


    許茂則不敢再說話,稍後等趙禎進去後,有內侍問道:“都知,怎麽折騰還好呢?”


    這內侍是許茂則的親近人,以後說不定養老還得靠他,所以許茂則就說了這裏麵的含義:“秦為折騰多了,仇家就多。”


    內侍恍然大悟:“仇家多了,這人就靠得住,陛下才敢放手去用他。”


    “聰明!”


    許茂則拍拍他的肩膀,覺得喉嚨有些不舒服發癢。


    “都知,先前秦為進宮時帶了幾罐子辣醬,說是下飯最好……”


    瑪的!


    許茂則瞬間覺得喉嚨那裏又開始發癢了,他咽了一下口水,說道:“門口都驗過了吧?收起來,放某的櫃子裏,不許旁人動,晚上某就要吃。”


    ……


    第二天清早,州橋夜市那裏多了個攤子,蘇洵一身便服,帶著幾個國子監的同窗,正在聲嘶力竭的喊話。


    “……陛下聽了心疼,整晚整晚的睡不好啊!聽聞都落淚了……”


    “可怎麽辦?此事沒有先例,若是破例,朝中還得要商議許久……他們商議久了無事,可那一百多戶人家,那些婦孺在嚎哭,那些老人身處絕望之中……怎麽辦?”


    蘇洵激動的道:“他們在原州戰死,為的是保護大宋,為的是保護這個天下。今日咱們在汴梁能安享太平,靠的就是他們!可如今他們去了,留下了孤兒寡母和老人,咱們難道能坐視這些人受苦?”


    “不能!”


    人群中,段玉大喊一聲,然後又退了出去。


    “不能!”


    原州之戰讓汴梁人為之驕傲。


    那一場獻俘更是記憶猶新,所以聽聞此事後,心軟的都在喊著不能。


    有人甚至問道:“那怎麽辦?可能給錢嗎?”


    “能啊!”


    蘇洵指著地上的一個大木盆,又拉出了被‘臨時征調’來的歐陽修,說道:“有錢出錢,大家的錢……看看後麵這位,他就是三司的官員,專門記賬的,你等捐獻的錢都會記上,無人敢貪了。”


    歐陽修本就是來助威的,聞言點點頭,道:“陛下體恤將士,命本官前來公正,由蘇兄主持捐獻,諸位可憑心意。”


    百姓們看著有些意動了,有人在摸著錢袋。


    “不是有撫恤嗎?怎地還來募捐?”


    “給錢也是陛下或是三司,你是誰?”


    一群路過的讀書人也在圍觀,但卻有些不滿,從後麵擠了上來。


    蘇洵一聽就不幹了,昂首道:“某蘇洵!”


    要幹架嗎?某可是在沙場上殺過敵的。


    “蘇洵?那不是製科三等的大才嗎?”


    蘇洵微微點頭,把得意隱藏了起來,隻是左腿在輕微的抖動著。


    “蘇判官這是要行武事?”


    這話頂的蘇洵夠嗆。


    文官行武事,這話裏帶著譏諷的味道,大抵是說蘇洵自甘墮落,和那些賊配軍廝混在一起。


    那些百姓本是準備捐錢,見這些人氣勢洶洶的,就縮了回去。


    “此事別沾惹。”


    “為啥?”


    “文人都看不起武人,說他們是賊配軍,蘇洵為他們張目,這便是什麽……和他們對著幹呢!”


    “那蘇洵不就是文官嗎?”


    “沒錯,文官為武人張目,這就是背叛!”


    州橋邊上,蘇洵目視這群人,“為何不能?某此次在原州看到了鮮血,那些忠勇之士在流血,為何不能為他們說話?”


    一個衣著考究的男子微笑道:“我等讀書為官,為大宋效命,這便是本分。武人禦敵也是本分,各行其是,各不相幹,這些自然有朝中來安排,為何要大張旗鼓?這是想為他們張目吧?”


    另一人冷笑道:“此人和秦為就是一夥的!”


    “秦為行武事,此次還立了功……”


    “那又如何?”


    “武人粗鄙,如何能為他們說話?”


    在大宋,打壓武人就是潛規則,不打壓的才是怪事。


    蘇洵怒道:“粗鄙?你等可去原州看過?可看過那些戰歿的將士?那些人也是家中的頂梁柱,可他們卻在為了大宋揮刀,在浴血奮戰,可這樣的勇士你等竟然敢說他們粗鄙?”


    一個男子近前一步,冷笑道:“某就說了!如何?”


    蘇洵隻覺得一股子戾氣衝了上來,然後眼睛漸漸就紅了。


    男子繼續說道:“某秉承本心做事,走到哪都不怕,而你為武人張目,為那些賊配軍說話,意欲何為?可是想要拉攏人心嗎?若是如此……哎喲!”


    呯!


    蘇洵一拳就把這人打了個熊貓眼,隨後揮動王八拳亂砸一氣。


    “蘇洵打人了!”


    男子哀嚎一聲,“蘇洵!有種你等著,某不會放過你!某定要讓你付出代價!”


    “讓誰付出代價?”


    這邊話音剛落,隻見人群自覺地讓開了一條路,秦為背著手緩緩走了過來。


    周圍頓時安靜了。


    那男子也認識秦為,見其過來頓時語噎,目光閃爍,無人搭話。


    秦為繼續問道:“是誰說要圍毆蘇洵的?”


    那幾個文人不禁退後一步。


    秦為笑眯眯的走了過去,每上前一步,那些人就退後一步,一人逼近,一群人在後退,就像是相反的兩塊磁石。


    州橋兩邊來了不少人,有人擋住了文人們的退路,喊道:“秦大人,可要小人弄他們嗎?”


    “打一頓,再丟到河裏去!”


    幾個文人左右看看,眼中多了惶然之色。


    其中一人鼓起勇氣說道:“武人粗鄙,這是公論。你秦為一人就想推翻這個公論,這是在找死……”


    人在害怕時的反應很多。


    有的人會怕的縮頭,有的人喜歡死中求活,在危機中尋找機會。


    這位就是如此,在同伴裝鵪鶉的時候,他勇敢的站了出來。


    眾目睽睽之下,他相信自己的勇敢將會成為自己的功績,傳遍汴梁……


    呯!


    當他被秦為一拳撂倒後,兀自喃喃的道:“你打人了,你打人了……”


    “你打人了!”


    幾個文人躲在後麵不敢過來,但卻在叫囂。


    “巡檢司的人何在?打死人了!這裏打死人了!”


    這裏是最熱鬧的地方,巡檢司的人早就到了,可卻隻是麻木的看著。


    “你等這是瀆職!回頭自然有人收拾你們!”


    巡檢司的人冷冰冰的說道:“秦大人立功了。”


    “是大功!”


    幾個文人看著秦為,突然想起了一個恐怖的傳言,傳聞秦為立功太多,所以要用犯錯來抵消些才行。


    打斷咱們的腿能抵消嗎?


    再自大的人回想起那份斷腿的名單,都會覺得自己不夠格。


    於是……


    嗖的一下,秦為瞠目結舌的看著狂奔而去的幾個文人,問道:“竟然跑的這麽快?莫不是某眼花了吧?”


    蘇洵揉揉眼睛說道:“是太快了。”


    回過頭,他愁眉苦臉的道:“剛說動了一些百姓捐錢,可被他們這麽一鬧,現在誰還肯來?都怕惹到文官呢!”


    秦為說道:“怕什麽,某這裏有辦法。”


    歐陽修比蘇洵穩重許多,他心中一驚,忙道:“先生,此事您不能出麵,否則犯忌諱,有人會忌憚。”


    陛下都說你是名將了,這等收買人心的事兒你可做不得。


    秦為說道:“某不傻,此事後續某不管,隻是提供幾個人給你……”


    “什麽人?”


    “自己看!”


    左邊相互攙扶著來了三人,一人缺了左腿,一人是個瞎子,一人少了右臂……這三人走了過來,秦為微微頷首,然後獨自去了。


    “某的眼睛是在環州瞎的,那一年西夏人來打草穀,某跟隨出戰……某雖瞎了眼睛,但還是拚著最後一口氣殺死了敵人。”


    “某當時就想,某是為國殺敵,就算身死,也不能讓敵軍屠戮我大宋百姓!”


    ……


    有人把這事報給了政事堂,幾個宰輔都露出了不出所料的微笑。


    “打人了?”


    “對,不過隻是揍了一拳。”


    “還好,知道分寸了。”


    範仲淹揉揉眉心,說道:“太熱了些,這火氣就大了……小子這次原洲之戰功勞不小啊,陛下若是論功行賞,少不得一個樞密副使,可他……哎,太年輕了也不是好事兒。”


    王臻也搖頭笑笑,自豪道:“文正說的不錯,縱觀千年來二十多歲就有此功績的,除了一個霍去病而已……不過,功勞太甚也不是好事兒,總要給他消磨些才好。”


    “還不夠!”


    呂夷簡說道:“此戰他前出指揮,功勞不小,一個歸信伯還不足以酬功,不過年輕人不能封賞太過,否則以後陛下哪敢再用他?”


    龐籍苦笑道:“他今日竟然心慈手軟了,倒是奇怪。”


    來稟告的小吏說道:“龐相,不是秦為心慈手軟,是那幾個文人跑的好快,據說眼前一花,人就不見了。”


    “丟人!”


    連呂夷簡都覺得這些文人沒操行:“這是無膽之輩,如此怯懦之人,就算是讀書讀的好也不能用。”


    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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