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了……”外麵傳來歡喜的叫喊聲,貢院大門外馬上就被人擠滿了。


    “如何?”趙允讓斜睨著秦為問道。


    “國子監依舊獨占鼇頭!”秦為很是淡然的舉杯。他問過了考生,得知兩道大題都被圈中了,當晚就和甄良他們喝了個大醉,那一晚甄良等人對他真是頂禮膜拜,覺得秦為以後會在教育上流芳千古。


    “國子監的人來了!”國子監的學生們依舊是一襲青衫,然後聚在一起來看榜。


    “……陳宇……”


    “……”開始唱名了,這雖然比不上東華門外唱名,卻也不差。


    “過了省試就是官員,這些人算是出頭了。”隨著唱名的深入,國子監的陣營裏不時爆發出陣陣歡呼,而其他考生們此刻沉默了,祝京也在沉默之中。


    前麵唱名十人,竟然有三人是國子監的考生。這個比率依舊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不會是巧合吧?


    “他們中了三個了。”祝京的目光沉凝,說道:“要能沉住氣,這隻是開始。”唱名繼續……


    “他們又中了五個!”先前三個大家都覺得是巧合。此刻唱名三十人,國子監中了八個。


    這個不是巧合!不可能是巧合!唱名繼續……


    “某中了!”


    “某中了!”


    “……”歡喜的喊聲此起彼伏,但眾人都不禁看向了國子監那邊,那邊呼喊的頻率最高。


    “他們……都是刷題之法,他們怎麽能這般出色?”祝京搖搖頭,身邊的同伴說道:“有人說此次是要給國子監一次迎頭痛擊,如今可好,被國子監一頓亂拳打暈了……”唱名繼續……


    “國子監有多少了?”眾人麻木的看著那邊的歡呼。


    “都是一樣的讀書,都是一樣的法子,為何他們中那麽多?”科舉就是獨木橋,這邊上去的人多了,別的地方自然就少了。


    這裏看似溫文爾雅,可依舊是叢林法則,考試的過程實則就是赤果果的血腥搏殺。


    如今國子監大勝,他們在歡呼,可其他人卻在痛苦。


    “祝京!”


    “恭喜祝兄!”祝京搖搖頭,他並未歡喜。在國子監大麵積過關的情況下,他的過關顯得微不足道。


    “什麽大才都沒用,國子監最管用!”


    “那秦為……那秦祭酒天生就會教書育人,進了國子監就等於是進了官場。”


    “先前不是有人說不屑於進國子監嗎?”


    “那是傻子,他人呢?”


    “跑了,估摸著是覺得中不了,掩麵而逃。”


    “有不少這樣的人,他們說不需要什麽刷題之法,就能讓國子監刮目相看,他們中了多少?”那些人的目光在四處梭巡,見到祝京後就說道:“這裏有一個。”這不是驕傲!


    祝京微微低頭,在國子監龐大的過關人數麵前,他們之前的打算落空了。


    “某想起來了,你們想想,那日省試出來時,國子監的考生齊齊向秦為躬身行禮,還感謝他來著,這是……”


    “這是有把握,信心十足!”


    “可笑那時候竟然覺得他們是在自欺欺人,如今卻是咱們在自欺欺人。”


    “絕望了……某絕望了!”一個男子突然發狂喊道:“秦祭酒在哪?某要求見秦祭酒!”科舉考試是人生的一大關口,過了從此魚躍龍門,不過就還是小泥鰍。


    所以過了會欣喜若狂,不過會心喪若死。範進中舉就是最好的例子!他那隻是中了舉人,還不是進士。


    而在大宋,過了省試就妥妥的是進士了,殿試隻是走過場而已。大家看到這人瘋狂,都搖頭歎息。


    有好事者指著斜對麵說道:“他在那裏的二樓喝酒。”嗖的一下,這人就消失了。


    “秦祭酒!”秦為正好和趙允讓他們出來,正在說話,麵前卻跪下一人,噗通一聲,秦為不禁有些牙酸,擔心這人的膝蓋會變成兩半。


    傳說中膝蓋全是脆骨吧?他避了一下,男子卻喊道:“秦祭酒,小人願意進國子監,小人願意奉您為師……”秦為幹咳一聲,說道:“國子監某許久未曾去了,入學之事和某無關,你確是找錯人了……”男子抬頭道:“秦祭酒,小人知道您才是國子監背後的那個人,某在家懸梁苦讀,卻苦無名師……小人願意拜師……”他用力的磕頭。


    聽著那噗噗噗的聲音,秦為的臉皺了一下,說道:“要去的自去國子監,再說一遍,某不管國子監的入學!”他說完就準備跑路,卻發現被圍住了。


    此刻唱名已經結束,有人在外麵喊道:“國子監中了三十八人!”瘋了!


    “這是什麽省試?這是為國子監辦的吧?”


    “上一科他們中了四十二人,這次大家都一樣,他們竟然中了三十八人,還讓人怎麽活啊!”


    “秦為呢?不,秦祭酒呢?某要進國子監讀書!誰敢攔著某就殺了誰!”


    “他在那!”瑪的!秦為發現事態不對了。他急促的吩咐道:“趕緊護著允讓回去!趕緊!”趙允讓還沒來得及說話,郡王府的幾個侍衛就裹著他衝進了酒樓裏,而秦為卻被攔住了。


    狄青目光陰冷的道:“閃開!”這廝是真的敢殺人!可人群哪裏會聽他的,有人喊道:“秦祭酒,某肖長宏,隻要秦祭酒您能答應學生一聲……”答應你妹!


    秦為當然不能罵人,此刻是他最風光的時候,他必須要保持淡定。


    “狄青別動手!”狄青已經放倒了三人,再不喝止,今兒這裏就會變成沙場。


    秦為扶起那三人,誠懇的道歉,然後說道:“某真的不管國子監之事了,所以若是想去國子監就讀,你們隻管去找他們。”有人喊道:“可那些學習的法子都是你教的。”呃!


    這個秦為沒辦法謙虛,也不想謙虛。對啊!就是我弄出來的。他麵露難色,搖搖頭,還歎息一聲,然後說道:“某要歸家有事,諸位,讓一下吧。”他不解釋就是確有其事,頓時這些考生就沸騰了,此次國子監再度逆襲,竟然還是秦為的手筆?


    這樣的人就是天下最大的名師啊!秦為被團團圍住了,趙允讓在二樓喊道:“救他出來!”聞訊趕來的皇城司軍士們奮力擠了進去,等他們艱難的把秦為救出來時,都狼狽的好似剛和敵軍大戰一場。


    秦為的外衣不知道被誰給剝走了,鞋子也掉了一隻,頭發散亂。他麵無人色的道:“某下次再也不敢托大了。”他急匆匆的回到家中,劉姝也得了消息,和吳媽等人在後院等候。


    “恭喜夫君。”


    “恭喜郎君。”氣氛很歡快,可秦為狼狽的模樣讓劉姝有些好奇:“夫君,你被人打了嗎?”


    “沒有,是被人那個啥……崇拜了。”追星族要不得啊!他一邊換衣服,一邊想著今日的事。


    三十八人,這就是三十八個官員,未來他們會被放到各處為官,這就是新政的堅定支持者。


    當年王安石的新政被群起而攻之,不管是朝堂還是下麵,既得利益者的反撲之凶狠,出乎了他的預料。


    當然,這個和皇帝的判斷失誤有關係。


    “秦兄!”剛想到趙允讓,他就來了。


    “你沒事吧?”先前秦為的遭遇太過慘烈,趙允讓這才知道親民也是有代價的,若是安保不得力,隨時都會把好事變成壞事。


    “沒事。”秦為帶他去了書房,正色道:“有事和你說。”這樣的秦為少見,趙允讓端坐好了,仔細聽著。


    “知道革新為何為苦難重重嗎?”


    “既得利益者的反抗”


    “還有呢?”


    “還有……”秦為盯著他,認真的道:“這個大宋是士大夫的,明白嗎?”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這是趙家人的口號,並付諸實施。


    “當他們發現新政在破壞他們的利益時,允讓……他們就會變成反對者,用各種手段去反對、去破壞新政,所以想要改革,就必須要有一個扛得住事兒的帝王!”


    “各種手段?”趙允讓顯然並未認識到這裏麵的殘酷。


    “對,各種手段!”趙允讓若有所思的道:“當年寇準被斥責無為,於是黯然下台,這就是一種手段吧?”


    “沒錯。”秦為解釋道:“寇準的出發點並沒錯,錯就錯在他觸動了某些人的利益,所以他還能黯然下台,換個地方為官,若是太過激烈,你可知道會發生什麽事嗎?”趙允讓悚然而驚。


    他的眼中多了厲色:“那些人膽子真大,該弄死他們!”


    “他們多不勝數,你怎麽弄的完?”秦為沒好氣的道:“說這些隻是在告訴你,莫要輕視了那些對手,對家中兒孫也要這樣教導,然他們從小就有這種覺悟。”趙允讓鄭重點頭應了,


    “好,我回去要好好想想。”這是好事,秦為很欣慰。這個大宋看似不變,可實則在他的推動下漸漸在發生著變化,災民改廂軍變了,朝中的負擔減小了。


    好在王臻、王堯臣這些幹事兒的老臣都還在,政事堂依舊穩固。國子監從胡瑗之後就沒落了,可如今國子監如日中天。


    趙禎原先是個慫嘚子,如今也好了不少,至少他敢於反抗了。趙允讓原先是個小透明,現在他看到了大宋的危機,於是變成了憤青。


    可憤怒沒用,在秦為的影響下,他對大宋的問題認識更深刻了,等到若幹年後,他的子孫上台後,大宋至少不會那麽快就重蹈覆轍。


    而且他還有許多支持者。這些都是變化啊!


    “去,弄酒來!”秦為心中歡喜,就叫人弄了酒來,和趙允讓在書房喝酒,人逢喜事精神爽,兩人邊喝邊聊,直至下午趙允讓才醺醺然回家。


    稍後,二人喝酒的消息進了宮中。秦家周圍不缺皇城司的眼線,汝南郡王府的眼線更多,所以今日之事很難不被人發現,然後匯報給了趙禎。


    “陛下,汝南郡王今日在秦家喝多了,二人說了許多革新的事兒……”趙禎嗯了一聲,邊上的郭皇後卻不樂意了。


    “宗室郡王卻和陛下手下的重臣屢屢聚會,這樣不好……”這是正常的邏輯。


    宗室與朝臣不可私交過甚否則犯忌諱。趙禎卻依舊淡然,笑道:“無妨。”


    “今日省試放榜,國子監過了三十八人。貢院前,秦為被人團團圍住,無數人想拜他為師,無數人想進國子監……有人說他是天下第一名師。”郭皇後愕然道:“天下第一名師……竟然這般厲害?”……被人誇獎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


    秦為自然心中歡喜,當晚自然就鞠躬盡瘁了幾次,然後第二天早上就起晚了些。


    等兩人出了臥室,家裏人都早就起床了,春杏準備好了早飯,夫妻二人甜蜜的吃了早飯,坐在後院涼亭裏閑聊。


    “我們要見秦祭酒!”臥槽!外麵一聲大喊,秦為不禁麵如土色。段玉翻牆上去看了一眼,說道


    “郎君,都是讀書人。”糟糕了。秦為以為自己昨天已經把他們忽悠的差不多了,沒想到第二天竟然又來堵門。


    “秦祭酒,國子監的門進不去!”


    “甄良一直在說不是自己管此事,那肯定是您在管……”這些學生遭遇了傳說中的踢皮球,甄良一招太極拳就把秦為給坑了。


    “別開門!”秦為有些憤怒於甄良的沒擔當,劉姝雙手托腮,可憐巴巴的道


    “夫君,咱們不能出門了嗎?”看書溂這個不妥當啊!


    “現在是春天呢!”劉姝想了想,


    “踏春!”正月間踏什麽春?頂多有些嫩草罷了。


    “好吧。”秦為覺得城裏暫時不能待了,於是就在外麵的人暫時離開去吃飯時,一輛馬車帶走了秦為一家子。


    春天來了,汴梁城中處處彰顯著活力。


    “秦為跑了?”秦為當然不能滿世界亂跑,至少得備案,此刻他的奏疏就在趙禎手中。


    “那些落榜的考生一大早就堵住了甜水巷,秦為就帶著家人去了城外的莊子,說是要住一陣子。”趙禎放下奏疏,有些疲憊的道


    “甄良狡猾,把難事丟給了他,我本以為他會扛起來,誰知道他竟然跑了,這下該輪到甄良為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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