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瘋了?其他考生見狀隻是冷笑,有人還幹咳一聲,引得監考的人過來查看,


    “不許交頭接耳,否則算作弊。”馬德祿滿意的看著秩序再次回歸。他回到簾後,和幾個同僚說話。


    “國子監的考生看著整齊劃一,這是秦為北這幾年的成果。”


    “那些學生每日聞雞起舞,行武人之事,恬不知恥!”


    “隻是強身健體罷了,何必這般刻薄。”


    “刻薄什麽?你不知道他們不但是跑步,還要操練長槍和長刀,這不是行武人之事是什麽?”


    “他們又不上戰陣,行什麽武事?”


    “罷了罷了。”馬德祿皺眉壓下了他們之間的爭執,有人說道:“秦為在國子監不但行武事,還弄了那個什麽……刷題之術,引得天下效仿,有識之士皆斥其媚俗,然其勢已成……奈何?”


    “哎!刷題之術已然成了氣候,壓是壓不住了,不過可以壓住國子監!”眾人交換個眼色,都微笑起來,馬德祿知道他們的意思,卻也樂見其成。


    國子監……秦為……他的眸色漸漸多了沉鬱。近幾年的學風不大對勁,必須要扭轉這個勢頭,而最好的辦法就是在科舉考試中體現出來。


    比如說堅持傳統學習方式的考生在省試中勝出,這是不是證明?馬德祿想起本科的那幾個人才,不禁微微含笑。


    ……考試在繼續,當第二場的題目出來時,考場裏再度響起了低喝聲。


    “噤聲!”


    “安靜!”又一次鎮壓成功,馬德祿心情更不錯了,可國子監的考生們卻有些懵逼,這個題目怎麽還是眼熟呢?


    馬英想起了相似的一個題目,那是去年年中做過的,雖然不一樣,但卻類似,可以引申許多。


    瑪的!他有些懵逼了。他看看左右,發現其他考生都是愁眉不展,或是冥思苦想,顯然並未做過類似的題目,他再看看左右的兩個同窗,他們的眼中同樣是充斥著不敢相信。


    這特麽誰弄的題目?竟然連續兩道題都蒙對了……我的神啊!……貢院外重新擠滿了人,秦為也在其中。


    一群國子監考生的家長圍在他的身邊,七嘴八舌的說著自己小子的勤奮,大抵有考不上的擔憂,想給秦為留個好印象。


    若是考不上省試,那多半還得繼續讀書,還得在這位秦郎君的手下,所以先討好沒錯,而作為相對的,周圍的那些人卻離得遠遠的。


    汴梁本地的考生家長們來了,他們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大聲說笑。


    “有了刷題之術,考科舉再也不是難事,沈秦郎君功莫大焉。”


    “是啊!這是他的功勞,不過如今四處都傳遍了,國子監再無優勢。”


    “就像是流星閃爍了一瞬,看似漂亮,可也隻是那麽一次罷了。”


    “但還是要多謝他。”眾人衝著秦為拱手微笑,秦為頷首回應,感恩的人還是有的,這個發現讓秦為很欣慰。


    “他看著風度不錯,並沒有沮喪。”


    “國子監如今他很少去了,所以沮喪什麽?考得好就好,考不好他就說自己早就沒管了。”


    “那他今日還來作甚?”


    “做樣子唄!”


    “開門了!”有人喊了一嗓子,頓時所有人都往前湧去。


    “哎哎哎!別擠啊!”秦為被人簇擁著過去,奮力掙紮了許久才脫身出來,貢院的大門打開,考生們湧了出來。


    “大郎,這裏,為父在這裏!”


    “二哥,二哥,我在這……”


    “……”外麵頓時一陣兵荒馬亂,祝青也出來了,幾個江南東路的考生圍在他的身邊,不時說著自己的文章。


    這大抵就是複盤。


    “祝兄,你的如何?”


    “還好。”祝青很是謙遜。


    “祝兄乃是我等之中最出色之人,此科當出人頭地。”


    “……”祝青沒有理會這些吹捧,他在默默回想著自己的文章和詩賦,覺得還行,心情就好了起來。


    等結果吧,結果出來,某定然不讓蘇洵專美於前。


    “國子監的出來了!”祝青回身看去,就見國子監的學生們在大門外重新集結,然後走向了自己的父母家人,他們的家人含笑看著,秦為自覺的走到了邊上,周圍空無一人。


    祝青看到秦為此刻的境遇,不知怎地就想起了自己隔壁家的那條老狗,孤獨而可憐。


    然後他就看到了一場操演。國子監的學生們整齊的站在秦為的身前,一如每日早操時的場景。


    “他們要做什麽?”


    “不知道,興許秦為還要說話吧。”


    “看著很整齊啊!”


    “對,行武事搞出來的整齊,讓人看著……難受。”國子監的學生們齊齊躬身下去,依舊整齊劃一。


    “多謝秦郎君。”所有人都停住了,紛紛看了過來,這裏是貢院大門外,無數考生和家人都在看著這一幕。


    看著國子監的學生們彎腰,然後高喊。


    “多謝秦郎君!”整齊的聲音震動著貢院內外。……這是什麽意思?祝青覺得國子監的規矩太多了些,讓人有些不舒服,隨後散去的國子監考生們把原因也散到了各處。


    “考得好嗎?”


    “好,爹爹,孩兒覺得有把握。”


    “真的?”


    “真的,孩兒此次定然能過了省試。”


    “別說大話,小心被人取笑。”


    “爹爹,孩兒真的有把握。”


    “……”國子監的考生們都喜笑顏開,隻是記得規矩,沒把考題被猜中的消息放出去,這讓別人有些不齒。


    “他們太驕傲了,上一科的成功讓他們忘乎所以。”


    “是的,所以這一科就該給他們當頭一棒!”許多人都是這般想,隨著人流散去,今日貢院門外發生的一切都在散播。


    呂夷簡得知後隻是搖頭,對王臻說道:“你不是找秦為來敲打過了嗎?為何國子監還這般得意?”王臻茫然道:“說了是說了,不過……年輕人,總是要吃虧才知道教訓。”呂夷簡點頭,


    “是了,他的路太過順暢,此次該摔一跤才好。”


    “叫上樞密院,咱們去見陛下。”劉娥臥床不起,但趙禎每日都會去寢宮外問候,等到了福寧殿的西閣外時,宰輔門見到了守候的趙禎。


    呂夷簡先問了病情。禦醫王翔說道:“太後在不斷恢複之中,某有把握……”他很是自信自己的醫術,呂夷簡聞言含笑道:“若是如此,某保舉你的大功。”王翔退後,呂夷簡帶著宰輔們在外麵行禮。


    “諸卿辛苦了。”雙方都沒見麵,劉娥在裏麵聽著他們的匯報,或是簡單說幾句,或是默然。


    說完政事後,呂夷簡覺得氣氛太嚴肅不好,就衝趙禎笑道:“陛下,今日省試結束,國子監的學生們很是自信,在貢院外就說必中。”趙禎剛伺候了劉娥喝藥,聞言也笑了笑:“年輕人嘛,秦為不也經常自信滿滿的嗎?這是言傳身教。本來朕該說他們輕浮,可想著朕年輕時也曾經這樣過,所以……有些向往啊!”呂夷簡在外麵說道:“如此臣等告退。”趙禎在裏麵應了,等他們一走,劉娥這才喘息了幾下。


    “帝王之道首在威嚴,威嚴而不可測,於是臣下忠心不變,你可懂了?”


    “是,孩兒懂了。”邊上坐著的趙禎點點頭。劉娥幹咳了一聲,趙禎就拿了溫水給他喝。


    喝了一口溫水,劉娥看了他一眼,笑道:“宰輔要穩重,否則今日一個主意,明日一個主意,帝王頭痛不堪。”趙禎點頭,


    “從前孩兒曾以為宰輔們太過暮氣沉沉,可如今看來,這不是暮氣,而是穩重。大宋很大,不可輕忽。”


    “對,就是這個道理。”看書溂劉娥的眼中多了回憶之色:“可聽到國子監的學生們朝氣蓬勃,我也不禁為之精神一振,可見帝王之道在於平衡。”劉娥一生信奉的準則就是無愧於心。


    終其一生,雖然後世人說她缺少呂武之惡,可朝局卻盡在掌握,這便是她的道。


    每個帝王都有自己的道。劉娥擔心自己的兒子會走上歪門邪道。


    “你莫要和他們針鋒相對,那隻會讓朝局失控,最好的法子就是默默等待。你是帝王,有這個權利等待,隻等時機一到,你就能重新開始……這是臣子所沒有的權利,他們羨慕,但不能給,否則乾坤翻覆就在頃刻間。”


    “臣子們總是會得寸進尺,許多時候你可以軟弱,當著他們軟弱也無礙,這時候你要看。”劉娥的眼中多了冷色:“你要看誰在繼續得寸進尺,這等人有逆臣之嫌,不管他是何等大才,皆不可用!切記了!”


    “聰明或是本分的臣子都會適可而止,於是君臣相安,這就是君臣之道。”理學尚未成型,那些嚴苛尚未出現,所以君臣關係並非如以後般的涇渭分明。


    趙禎點頭,劉娥擺擺手道:“你且回去吧,記住要多學多問少說……”


    “是。”作為未來的帝王,趙禎已經逐漸有了帝王的雛形,可惜給他過度的時間太短了,劉娥希望在自己有限的生命裏,盡可能多的給趙禎傳輸些有用的帝王之道。


    劉娥算是個慈母了,否則當初她獨攬朝政,完全可以拚一把廢了趙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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