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過地的人都知道,割麥子隻是第一步,隨後還要進行碾壓和分離,這樣才能弄出可以實用的糧食。


    這是一次肥料實驗,趙允讓擔心有人會搞破壞,親自帶著人在蹲點。


    “這幾畝地收的麥子不許混淆了。”


    他擔心有人搞鬼,甚至還令人徹夜盯著。


    “郡王您放心,誰敢來搗亂,弄死他。”


    孫好民躊躇滿誌的道:“小人問過了老農,這些試驗田最少都要比那些普通良田多產出一鬥!”


    嘖!


    趙允讓不知道這個概念,就幹咳一聲。


    陪他一起來的幕僚方瑜笑著說道:“郡王,一石有十鬥,一鬥大約十升……”


    若是秦為在的話,定然要說他五穀不分,然後挖苦的他羞愧難當才行。


    “竟有一成左右?”


    饒是趙允讓再不懂農物,也知道畝產多出十分之一是什麽概念,若是放在災荒年,這多出的一成能救命!


    他頓時歡喜顏開的道:“可有把握?”


    孫好民得意的道:“小人從外麵請了幾個老農看過,大家的說法出奇的一致,所以應是再沒錯了。”


    他忘記了那幾個老農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也沒看到秦家莊那些農戶對外人來參觀的遮遮掩掩。


    趙允讓心中歡喜,就令人盯好這裏,隻等揚麥後再曬幾日就稱重。


    民以食為天,大宋經常有人造反就是因為吃不飽,若是天下能普遍增收一成……那得是多大的功勞?


    古人說萬家生佛,若此舉能成,秦為就是真正的萬家生佛!


    趙允讓在憧憬著,而在景龍門外,剛恢複了神智的遊昌道出現在這裏,嘴裏正在唏噓著。


    “秦為那廝終日飛揚跋扈,陛下遲早會厭棄了他,到時候他沒了聖寵,打落水狗的人多了去,咱們伸個手就能埋了他……”


    他打個哈欠,城牆的陰影遮住了他,很是涼爽。


    身邊的仆役說道:“郎君說的對,這天氣不錯,您在這兒坐一坐吧。”


    這是他從軍士那裏找來的凳子,實木打造,看著還算是幹淨,不過看著有些磨損的破舊感。


    遊昌道看了一眼那個凳子,幹嘔了一下,厭惡的道:“別人坐過的,不坐。”


    仆役苦笑著,把凳子還了回去。


    “連凳子都不坐麽?遊學士太清廉了,真乃我輩楷模啊!”


    幾個軍士習慣性的吹捧了遊昌道一把,尤其是禦史這種純文官,在他們麵前就是高山一樣的存在。


    仆役笑了笑,有些苦澀,自他從恢複神智之後,遊昌道就越發的古怪了。


    比如說見到不幹淨的東西會幹嘔,別人用過的東西不樂意觸碰,這些毛病也沒啥,大不了平日裏多潔淨些就是。


    可最近他連女人都不樂意睡了,一定要女人洗三次澡方能同床共枕。


    愛幹淨本是好事,可遊昌道的愛幹淨已經登峰造極了。


    遊昌道就站在那裏,連牆都不樂意靠,感覺任何能夠觸碰道他身體的東西,都會讓其感到厭惡。


    他眯眼看著藍天,說道:“渾身清爽的感覺真好啊!聽國子監裏的學生們說,陽光能殺菌,某以前不信,不過現在卻覺得有理。”


    “閃開,有騎兵來了!”


    前方突然有人在叫喊,遊昌道抬頭看去,就見到一隊騎兵出現在左邊的橫橋那裏,這群騎兵風塵仆仆,可疲憊的神色中卻帶著些興奮。


    當看到打頭那人時,遊昌道隻覺得胸口那裏突然沸騰起來。


    一種撕心的痛瞬間蔓延全身,就像是油煎一般的難受。


    “秦為……”


    ……


    秦為回來了。


    他很想先回家去看看剛新婚的妻子,可這次卻不成了,一次回來不見帝王可以原諒,兩次就是過分。


    他不是過分的人,自詡純良君子,自然不會再給人話柄。


    一路到了皇城外,守城的軍士肅然道:“末將等,見過秦大人。”


    秦為有些累,但精神還算是不錯,年輕的臉上英氣勃發,他打趣地笑道:“今日怎地這般客氣?”


    “快去稟告,就說秦大人求見。”


    有人進去了,秦為活動著雙腿,軍士趕緊弄了凳子出來,這次沒有獻媚的神色,而是發自內心的尊重,


    “謝了。”


    秦為坐下後,齜牙咧嘴的道:“這一路千裏地著實有些累人,緊趕慢趕,總算是在曬麥子時回來了。”


    軍士拎了個蒲扇給他扇風,秦為愕然道:“今日怎的了,為何都如此客氣,這是有事要與某說?”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啊!


    軍士赧然道:“聽聞秦大人在河間府以一敵三,且全殲了遼軍!這份本事兄弟們佩服的不行,隻是不得機會和秦大人說話……都想打聽一下那場戰事。”


    秦為沒想到自己竟然成了不少人的偶像,這心裏難免有些得意,於是他就得意了,粗略的給這些人大致說了些加工過後的追逐戰和圍殺。


    火藥在其中的作用壓根沒提。


    “哎喲!這不是秦為秦大人嗎?”


    許茂則熱情滿滿的來了,看那模樣心情極好。


    兩人見禮,然後往裏去。


    “這是……老毛病又犯了?”


    秦為見他走路有些僂捋,就叮囑道:“常年站立的人胯骨很容易犯病,回頭某送些牛骨、羊骨來,你燉好了拿錘子砸開骨頭,裏麵的骨髓很是美味,俗話說吃啥補啥……”


    許茂則感激的笑道:“多謝,主要是最近陛下政務多了起來,某也跟著時常一站就是一天,老嘍……人不中用了。”


    “才五十歲,且活呢……”


    秦為心中感觸,卻笑道:“回頭某再給你編一套鍛煉的體操,你沒事兒就照著練練,延年益壽不敢說,強身健體還是行的。”


    作為趙禎身邊得用的人,許茂則的待遇頗為不錯,隻要趙禎沒事兒幹,他就有大把的時間,這宮裏他隻服侍一人。


    “哎!一言難盡。”


    許茂則低聲道:“陛下那邊倒是還好,年輕人嘛,雖說火氣大了些但身體不錯,隻是太後最近又……”


    他沒說出又什麽,可秦為卻知道了。


    “某夜裏要等到延福宮那便送了消息,確認太後無事後,方能打個小盹,還得要盯著那些人,就怕太後萬一……陛下這邊卻無人應答……”


    宋仁宗趙禎別的不敢說,在孝順這方麵還是可圈可點的,盡管曆史上的他對劉娥恨極了,可明裏暗裏都做到了一個孝子該做的。


    這就是大家經常說的——人設。


    皇帝也需要一個人人設,或是殘暴、或是仁孝、或是獨斷……反正不管是什麽人設,終究避不開表演。


    所以這就是皇帝的悲哀,哪怕趙禎對劉娥的情感的確真心實意,大家也會有人說他這是作秀。


    秦為覺得無可厚非,反正劉娥也快要油盡燈枯了,這會兒你做的再多也隻是一時的名聲。


    隻是可憐了許茂則,連夜裏偷懶休息一下都不行。


    不過他的痔瘡看來好了不少。


    “這是好事。”


    這話是雙關。


    劉娥的身體能穩住,這就是好事兒!


    終於她哪天會走,那不是他們該關心的。


    許茂則說道:“這是好事。”


    他的話同樣是雙關。


    隻要劉娥的身體能穩住,朝野內外就不敢紛爭。


    前方的人漸漸多了起來,為了避嫌,兩人不再說話。


    上午的陽光很好,曬的人有些油汗,許茂則抹了一把臉,在帶著秦為進去的瞬間低聲道:“陛下的心情不錯。”


    這是一個有價值的消息。


    秦為一怔,旋即有些不自然。


    許茂則竟然告訴他這種消息……


    這事兒是犯忌諱的。


    若說交情的話,秦為不認為自己和許茂則的交情好到能讓他犯忌諱的程度。


    那麽……這是許茂則有意向自己示好?


    罷了。


    秦為進去行禮,上麵傳來了趙禎的聲音,有些歡喜。


    “愛卿長途跋涉,辛苦了。”


    “臣不辛苦,想著陛下在宮中宵衣旰食,一邊要處理繁重的朝政,一邊還要看護太後的身體,臣在河間府每日吃著牛羊肉,就覺著格外的食不下咽……”


    這廝的馬屁功力退步了?


    不但是宰輔們覺得如此,連趙禎都被他這些吹捧給弄的有些尷尬。


    咱能不能不要這麽尬吹啊!


    “……想到陛下這般辛勞,臣就恨不能馬上把那些賊人給揪出來,於是趁夜而出,遇敵之後,將士們心懷陛下,奮勇殺敵……”


    一番嘰咕後,秦為才說到了榷場的事:“陛下,榷場上下都爛透了,遼人那邊……也爛透了。”


    接著秦為就聽到了輕鬆的呼吸聲,其中數呂夷簡的最大聲。


    這人得意起來就是不一樣,自打老呂做了首相後,連骨骼都顯得立體了不少,還真是那句話——人會隨著地位的變化不斷變化。


    不過這種變化也有些壞處,那就是典型的富貴病。


    人有錢了吃喝肯定少不了,以前不敢吃的現在卻日日不歡,隨之而來的就是身體上的各種問題。


    老呂最近看著胖了一圈,希望你好運吧,不會三高……


    秦為用一個祝福來了斷了自己和他之前種種的小恩小怨。


    “遼人那邊也爛透了?”


    趙禎有些疑惑,在他的心中,遼人大抵就是一個強大而不可抵抗的對手,而強大的對手不該這般糜爛啊!


    “對,榷場那邊都爛透了,深入骨髓的那種……”


    呂夷簡有些尷尬的道:“陛下,大宋這些年從那邊走私了不少戰馬……咱們的人每年都會借走私的名義,跟那些遼人接觸。”


    這特麽真的讓人尷尬啊!


    但這是小事,自然不會讓皇帝知道,所以趙禎覺得有些唏噓,但他同時也有些僥幸安慰般的輕鬆。


    原來遼人那邊也沒好到哪去啊!


    比好不容易,但比爛誰不會啊,而且大多數人都會有這種想法,這種心思不但存在於普通人的身上,宰輔帝王亦不能免。


    氣氛漸漸活泛了起來,趙禎笑吟吟的道:“如此倒是辛苦了你,且去吧,不過……遼人此此肯定惱羞不已,以後你出行多帶些人。”


    秦為這次算是給了南京道的官員們一巴掌,不少人要被他害慘了。


    耶律隆緒會暴跳如雷,然後把自己氣的一命嗚呼,皆時耶律宗真登基,他會放過那些氣死自家老爹的南京道官員麽?


    恐怕等耶律宗真登記以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將這些人們從上到下的清理一遍。


    至於秦為……


    南京道的官員會把他當做是頭號大敵,不死不休的那種,世代銘記的那種……


    秦為卻一臉淡定,坦然的道:“多謝陛下擔憂,您放心……臣不怕這個。”


    呂夷簡也不讚同這個:“陛下,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你總不能讓秦為以後出門都帶一個加強排吧?那沒等遼人來刺殺,光是自家禦史就得把他彈劾死。


    “那就多加小心。”


    趙禎微微歎道:“遼國那邊的密碟前幾日傳了消息,說是耶律隆緒病種垂危,怕是過不去幾年了,他兒子耶律宗真聽說是個好戰的,到時候等他登基,會不會派了密諜來找你的麻煩?”


    秦為覺得不會,“陛下,耶律宗真怕是會沒空。”


    “為何?他比朕還年輕,他才十五歲……”趙禎明顯是有些豔羨的道:“他又蕭家兄弟輔佐,親母也尚在,無人能威脅到他的權力。”


    幸運的人很多,但這裏麵絕對不包括耶律宗真。


    蕭褥斤雖是他的生母,可這位生母卻比劉娥這個後娘還要手狠,且此女心胸狹隘,奪權的手段更是無所不用其極。


    秦為說道:“因為他有事情要做。”


    “嗯?”


    趙禎看向秦為,捂額道:“你莫不是又弄了些什麽事情……罵了耶律隆緒?還是說了他的壞話。”


    秦為無辜的道:“沒有的事,臣可是老實人來著。”


    你是老實人?


    你若老實,那滿朝的臣公們就都是傻子。


    呂夷簡在冷笑。


    王堯臣偏過頭去,覺得秦為有些不要臉。


    此刻隻有王臻這位向來親屬分明的老頭,一本正經的道:“是很老實,這孩子一向都是規矩做人……”


    呂夷簡聞言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心道:這老頭偏心偏的簡直不要臉了,這還是那個剛正不阿的王及之呢?


    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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