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馬德祿身為禦史中丞自然嘴上功夫了得,可以下就被這話給卡住了。


    朝中有大臣之間發生了些言語上的爭論,這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若非要說是公事,那未免有些小題大做了。


    可若說是私事,那這事兒自然就不好拿到朝堂上來說了。


    馬德祿頓了一下,卻依舊是板著臉,然後說道:“無論如何都不該動手。陛下,那龐世英臣之前聽聞過,說是少年天才文采、學識皆是極佳,汴梁文壇都說他是百年不遇的天才,可至今他也沒有什麽佳作傳世……打架卻是在行。”


    他站在中間,腰杆挺直,目光依舊鎮靜:“那趙允讓聽聞頑劣,不過半大點的孩子倒是多如此,可郡王妃也該多多管教……”


    秦為不禁就笑了。


    馬德祿的話卻是避重就輕。


    天才般的龐世英來京城之後並沒有什麽佳作問世。


    所以算不上什麽天才。


    可他打架卻厲害,這是到底是吹噓過度,還是這孩子本就是個潑皮性格?


    而趙允讓明明要比龐世英大了四、五歲,卻被說成是還是個半大孩子,還說什麽孩子就該如此,讓家裏人好好教導就是了。


    這人看著實在,可是一點兒也不是在啊!


    說什麽酸儒呆板,可這馬德祿倒是圓滑的很,他不過是製造了一副酸儒的表麵罷了。


    人家心中自有乾坤啊!


    商郡王府是權貴,在宗室裏的地位根深蒂固,所以他就說是趙允讓還小,嚴加管教即刻。


    如此就算得罪了秦為,也不得罪商郡王府。


    趙允讓就算和秦為的關係再好,也不能自己過來找罵吧?


    而龐世英卻隻是龐籍的兒子而已,開封府尹雖然權勢不弱,但他馬德祿也不是軟柿子,大不了以後不來往就是。


    況且這事兒主要針對的是秦為,就算得罪了龐籍,等稍後定罪的時候,他再為龐世英還轉幾句就是了。


    這人的心思極為細膩啊!


    馬德祿見秦為隻是冷笑不說話,就準備乘勝追擊,說道:“陛下,禦史監察天下,誰也說得,臣也隻是就事論事罷了……秦為當街動手毆打禦史,若這都不能嚴懲,那此後禦史台可還敢有人再上書彈劾?……這朝堂又將會是什麽模樣?”


    忠臣被禁錮了發言權。


    這此後朝中可還會有有人為不平事發聲?


    陛下,國家要涼涼啊……


    “咳咳!”


    王臻出來了。


    他往前一站,馬德祿就不自在的微微皺眉,臉上的義憤都平息了。


    這個老漢的威力不小啊!


    趙禎的嘴角微微動了一下。


    上次老王在金殿上跟他臉對臉的咆哮,氣得他險些將這老漢給趕出汴梁,現在想想都是心有餘悸啊!


    王臻看了馬德祿一眼,說道:“馬中丞,那遊昌道說秦為的壞話並非一朝一夕,滿朝臣公大多都知道,連老夫也有耳聞……”


    “那你為何不嗬斥?”


    這話卻是直接懟了回來。


    馬德祿的口才讓不少人心中為他叫了一聲‘好’!


    禦史就是禦史,人家生來就是靠嘴吃飯的,威力豈能尋常。


    王臻依舊麵色平靜,淡淡的道:“誰都知道老夫和秦為親密,老夫若是嗬斥遊昌道,難免有因私廢公之嫌,再說老夫雖官職高了些,但卻不是禦史台的人,直接嗬斥難免傷了兩家衙門的臉麵……”


    老夫從不因為私人原因遷怒旁人!


    老夫也從來不會越俎代庖,做官規規矩矩!


    你們自己的人都管不好,還質問老夫為何不管,那這禦史中丞倒不如讓老夫來做好了,看看可還會發生今日之事……


    帥!


    太特麽帥了!


    這一番話簡直是教科書級別的反駁。


    秦為下意識握拳,雙目炯炯有神,下意識就喊了一句,“說的好!”


    趙禎滿麵黑線的看過來,但心中卻也暗讚王臻的應對……方才馬德祿的這句反問,就已經很精彩了。


    王臻簡單幾句話就回懟了他,直接就把遊昌道曾經多次辱罵的事情給坐實了,並順帶回擊了馬德祿的質疑。


    如此反而讓對手陷入了‘胡攪蠻纏’的尷尬境地中。


    殿內的氣氛很古怪,不知道是興奮還是尷尬。


    王臻的年紀大,而是還是樞密使,不管是身份還是年紀,都要比馬德祿高太多了。


    所以他盡管生氣,卻隻能執禮拱手,然後說道:“可秦為卻無需動手,隻需來尋……隻需傳話,某自然會處置。”


    他想說秦為隻需來尋自己就能解決此事。


    可一想到昨天,禦史台半數多的人,都在謀劃著彈劾秦為當街打人之事……


    他若是那個時候來禦史台狀告遊昌道辱罵自己,恐怕連門都進不來。


    隻是誰也沒想到,秦為才將打了那個權貴莊前,不僅不知道低調,轉臉兒第二天又揍了當朝禦史。


    這種囂張程度實在讓人啞言。


    這人還是有些底線的,不是那等不要臉之輩。


    馬德祿頓了頓,便放棄了這個觀點,直接道:“陛下,秦為打人也不是第一次了,前幾日他才在樊樓打了一個名叫莊前的人,後腳……”


    沒等他說完,秦為直接回擊道:“那是因為莊前先辱罵的我,此事劉家、劉堅可以作證,樊樓無數人都能作證!況且他不僅罵我,還揚言兒子受到了劉家子的蠱惑參賭……說什麽要和劉堅算賭賬!……”


    說著說著,秦為隻覺得一道寒芒直奔他而來。


    他下意識看去,就見呂夷簡笑意盈盈的看著他,眼中的冷芒幾乎就要實質化了。


    秦為趕忙打住。


    當初賭坊一事至今還沒弄清楚,呂家還因此在秦為手裏吃了暗虧,這事兒呂夷簡都不追究了,他再提,那就有些不識趣兒了。


    可這事兒是馬德祿先提的呀。


    秦為又覺得自己冤枉,然後衝著馬德祿那邊挑挑眉,好似在說:你別瞪我啊,是這貨先挑起來的,弄他!


    接著馬德祿就同樣感受到了一道滲人的目光。


    可他並不清楚此事的內幕,便也不能理解呂夷簡的意思。


    馬德祿繼續道:“陛下,秦為屢屢動手大人,這是一個朝臣該有的規矩麽,若不能懲戒,日後定然有人爭相效仿,這朝堂可就亂套了啊!”


    秦為心中微動,說道:“此事卻有些心照不宣的事情,近來彈劾秦某的禦史也不少,可某為何會隻對遊昌道出手?再說我與他之間仇隙……先不說是私仇、還是公怨,馬中丞……您確定要秦某在這裏說麽?”


    別管什麽仇,總是有原因的。


    況且這些原因大部分人都知道……遊昌道是輸家,他自然就落了下風,否則朝廷之前對他的懲罰就成了笑話。


    秦為這是放殺手鐧了……


    你馬德祿不是說要講規矩麽?那咱們就來講講規矩,把這些年他與遊昌道的仇怨都擺在明麵上說道說道。


    可問題是……


    我敢說,你敢讓我說嗎?


    這話很是坦然,馬德祿卻不能答。


    因為他一旦答了,遊昌道恐怕還會再遭受一次無妄之災。


    畢竟這貨身上有前科啊!


    馬德祿忽然覺得,自己今天就事來自找麻煩的。


    但來都來了,他隻能避重就輕的說道:“動手打人就是錯,鄉試時那歐陽修在貢院外動手打人你就不以為然,如今更是親自動手,可見你的性子裏有些暴戾,須得靜心讀書,早晚清靜,這才是出路。”


    ——陛下,這人暴戾,哪能擔任國子監祭酒之職,他哪能教的了學生?


    自覺有理就能動手大人了?


    那以後大家都有理了,是否就能都動手了?


    秦為依舊滿色如常,也拱拱手道:“陛下,若如馬中丞所說,臣日後若再受得侮辱,那就隻能自己忍著了……什麽叫動手就是錯?那日歐陽修為何打人,所有人都清楚……難道讀書的意義,就是要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嗎?”


    秦為隻覺得胸中一陣煩躁。


    他驀然提高了聲調,冷聲道:“馬中丞,秦某敢問一句……倘若日後有別國在言語上侮辱我國,我等朝臣該如何?”


    被人罵了該怎麽辦……


    告狀?


    若是在自家,大家還有個告狀的地方。或是告家長,或是告老師,實在不行還能告皇帝,總歸有個地方能訴冤。


    可若是兩國之間呢?


    這些年遼國囂張跋扈,遼使在公開場合侮辱大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那個時候你怎麽不說去告狀?


    去告訴耶律隆緒,讓他好好管管自己臣子!


    不過這話卻有些胡攪蠻纏的味道了。


    馬德祿自知秦為的用意,自然不會讓他得逞,冷哼道:“我泱泱大宋,自是禮儀之邦!用言語感化外邦……”


    瑪的!


    這種人怎麽不去死呢?


    人家都騎在你脖子上拉屎了,你不反抗卻還想著要用道理感化對方,這是一個正常人能想到的辦法麽。


    感化,你感化個蛋!


    可就這樣的言論,在如今這個時代,卻還是有許多人欣然讚同。


    讀書人嘛,風度雅量是最起碼的,能吵吵的咱們盡量別動手,否則就是魯莽,就是野蠻。


    “說得好!”


    秦為冷笑不止,他都懶得和馬德祿掰扯了,隻是淡淡問了一句:“最後問一句,若有日朝廷被人言語侮辱了,馬中丞……你準備怎麽感化他?”


    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宋好兒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史小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史小刀並收藏大宋好兒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