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科考都是千軍萬馬過浮橋,這絕不是誇張。


    趙禎是皇帝自然清楚這其中的艱辛。


    他微微點頭,但隨即又覺得不對。


    作為皇帝,站在他的角度上來看,科舉絕對是一個能平衡朝政的絕佳手段,也是朝廷籠絡培養新勢力量的一種手段。


    倘若沒有科舉,那這個大宋靠誰來管理?


    靠那些權貴家族嗎?


    前隋時期,隋煬帝大開科舉,拚著被世家貴族顛覆的風險,也要打破他們的壟斷,這是為了什麽?


    唐朝幾代帝王,用了數百年的時間去抗衡那些權貴,又是為了什麽?


    不就是擔心世家林立、導致皇權失去了主導權麽?


    所以趙禎可以認同秦為的說法,但卻不能真的這麽做,否則皇權卑微,國將不國。


    秦為並未看到他搖頭,就算看到了也不會在意。


    因為他的心中有一個魔鬼,想要徹底顛覆這個時代,讓個人人詬病為弱宋的朝代,能真正做到盛世強國!


    何謂強?


    所向披靡、包羅萬象!


    僅靠一家一派根本撐不起那個宏大的理想,前唐如此、大宋也是如此!


    “每日操練可以讓人強身健體……陛下,恕臣直言,您是想看到一個個精神抖擻的臣子,還是想看到一個個萎靡不振的詩人?”


    自然是有精氣神兒的臣子!


    隻有這樣的朝堂,才能真正做到推陳出新、鬥誌昂揚!


    可趙禎還是忍住了沒有回答……他不能說,因為這是群嘲攻擊……一旦他說了,就會遭到天下讀書人的反擊。


    秦為知道他不會說,所以繼續說道:“陛下,若是大宋的每一個官員都能昂首闊步向前,都能鏗鏘有力地地域來犯之敵!皆時我泱泱大國,遼人可敢覬覦!外邦可敢不臣!”


    這年頭講究的是風度。


    我可以挨打,也可以認慫,但必須要有風度,要讓人看到我的操守和素質……這本沒錯。


    問題是,那些蠻夷外邦人家不給你講這個啊!


    人家要跟你拚拳頭。


    可在大宋隻有吃喝玩樂最興盛,大家早就忘了拳頭是用來打人的。


    秦為語氣鏗鏘,目光炯炯:“每日操練之後,學生們就會去吃早飯,隻有一刻鍾的時間,誰吃不完,那就隻能餓著!”


    “接著就是背誦各種文獻書籍,從論語到史記,直至上課!”


    “就算是課間休息的一刻鍾裏,學生們也絲毫不敢不懈怠,不是在背書就是在研習文章。”


    “……甚至是吃飯時,他們都在作詩,相互點評論證。”


    “到了夜裏,整個國子監燈火通明,比樊樓謝客的時間還要晚!”


    “這些學生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堅持了一年之久,他們除了學習還是學習,除了刷題就是訂正!”


    “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問問那些教授大儒,他們一開始都是回家住的,後來學生們課業太多,他們隻能留在國子監住宿,好在第一時間給學生們解答問題……為此,臣自掏腰包每月補助他們兩百貫!”


    秦為轉身問道:“敢問諸位,誰曾經這麽刻苦過?”


    無人!


    什麽聞雞起舞,這要是放在後世的高考,根本既是小兒科好啊?那些學生能把雞都給熬死!


    所有人都震撼了。


    你說刻苦,大家都經曆過,可這等連吃飯睡覺都在學習的生活,真的不行啊!


    這種學習的強度,就算是心裏強大的也會被逼成瘋子。


    那年輕官員本是在旁站著,聽到這話後不禁腿軟了一下。


    好苦啊!


    他覺得自己就夠苦了,並因此得到了大家同情……可秦為一番話,他這所謂的‘刻苦’就成了爛大街的貨色。


    才將賣苦得了大家的同情,可一轉眼,這個刻苦竟然變成了大路貨,而且還遠遠不及太學的學生們。


    朝臣們都不說話了,可秦為的脾氣卻上來了。


    他本想不吭不哈的把這事兒遮過去就算了,畢竟他隻是一個人,管不了那麽多人,獨善其身已然難得。


    可這群人非要看看小爺是怎麽兼濟天下的。


    那小爺就來給你們上上課吧……


    “陛下!”


    他轉頭看向趙禎,昂首朗聲道:“這樣的學生不該成功嗎?這樣的國子監,不該比那些靠底蘊和背景走出來的權貴子弟們,通過率更高嗎?”


    “人人都道修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秦為再次說出這句紅樓裏的經典旁白,歎聲道:“既如此!大家便來拚殺一場便是!是成是敗自有公斷……”


    你們不肯付出更多的努力,卻要來質疑人家弄虛作假了。


    天下有這麽不講道理的嗎?


    好好說話也就算了,偏偏還要來挑釁,那就別怪耳光抽得疼了!


    張之白卻看不下去了。


    作為首相,曾經號稱汴梁才子的他,覺得秦為已經走上了一條邪路,以學為學……這樣真的好嗎?


    “學問卻不是這般學的,那是刻板……日後又能有什麽建樹!”


    他自信的道:“要體會其中寓意,要明白聖賢之所以留下此話是為了什麽,隻有知曉裏麵的蘊意,才能真正的做到學以致用……若隻是一味死記硬背,學會這些又有何用……”


    額……


    說著說著,隻見張之白尷尬的站在原地,再也說不出話來。


    眾人再看看滿臉不屑的秦為,才恍然明白了張之白為何會尷尬。


    往年國子監的鄉試向來都是擺設。


    一百多個名額大多給了那些來附學的權貴子弟們,而原本在學院裏讀書的學生們卻隻有寥寥數人而已。


    因為生源決定了概率,這些靠才學考進來的學生,卻還沒有那些權貴們一個附學的機會來的容易。


    這就是為何以前大家總說什麽,國子監就是個權貴子弟們的鍍金所而已。


    可今年他們卻……全軍覆沒了。


    秦為隻是在看著張之白,用一種無聲的語言來回答他的問題。


    你這個問題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那些權貴們都是大儒在一對一教授,他們的學習資源和教育資源簡直好的不像話,他們有資源自然可以學以致用。


    可國子監的學生們什麽都沒有,六個大儒教導三百多個學生,他們能有多少精力去一對一的教授。


    況且,此番鄉試國子監完爆權貴子弟,你管我刻板不刻板!


    你若說刻板不好,那這些權貴子弟們每個都請了大儒在家教授,為何卻抵不過一群刻板的學生?


    秦為的氣勢漸漸起來了。


    “你這分明就是詭辯!”


    張之白有些氣結,怒聲道:“先賢的學問是要讓我們琢磨通曉的,而不是讓我等利用應付科舉的,這樣教出來的學生,可有大用……”


    說著,張之白又一次麵色漲紅,然後尷尬的說不出話來。


    說什麽學以致用,就那些詩詞文章就算學得再好,能用得上的又有多少?


    曆朝曆代那個朝代是靠詩詞文章來治理天下的?


    那些隻能說明你這個人很有文化,其他的什麽也說明不了,你就算是成了一代文豪,但治國不是讀書,靠被詩詞,能把遼人背趴下嗎?


    這樣的考試內容,就算學得再精通,再怎麽學以致用,又能找出什麽人才來?


    這樣讀出來、考出來的官員,有啥用?


    趙禎作為皇帝最清楚不過了,毛用都沒有!


    比如說那個號稱一代風流浪子的詞聖柳永,先不說他輕浮自大的性格,就隻說他的才學,若真把他扔進官場裏,他能做出什麽政績來?


    他除了寫詞,還會做什麽?


    哪怕是號稱力壓中原文壇五百年的蘇軾,這廝常常認為自己有經天緯地之才,總是嫌棄給的官兒小。


    可真實情況是,就隻是一個小官兒他都做不好。


    他是文壇巨匠沒錯,他是詩詞大家也沒錯,可他卻不是一個合格的官員。


    大宋靠這些選拔官員,通與不通、刻板不刻板,又有什麽區別呢?


    反正都是來應付科舉罷了……


    秦為一字未發,便將張之白虐的體無完膚,一時間殿內的氣氛有些古怪。


    狼狽啊狼狽!


    你說科舉無用?你說文學無用?你說老夫追隨了一輩子的東西竟然是無用的?


    張之白氣啊!


    可他卻無法反駁,因為他心裏清楚……做官和詩詞文章的確是兩碼事兒。


    正是因為這樣他就越是憋屈。


    王臻在感受著這股氣氛,他有種預感,此事若再不有個結果,張之白怕是要被秦為氣死在殿上了。


    “秦為,老夫問你,國子監獨攬鄉試一百二十個名額,可都是因為刻苦?”


    這話問得好啊!


    王臻看似提問反對,可卻是在幫他過關。


    秦為心中得意,正色道:“正是。”


    但就是有人不服氣,還想與之辯駁幾番。


    有人便冷笑道:“可天下多少刻苦之人,為何不中?難不成就因為他們刻苦的還不夠?”


    是啊!


    秦為淡淡道:“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再聰明的腦子,也不如肌肉記憶穩妥。”


    “何謂肌肉記憶?”


    趙禎不解的看向他,這種新詞兒他聽都沒聽說過。


    秦為隻好耐著性子解釋道:“簡單來講就是刷題!自科舉興起之後,曆年曆屆科考所出的題目,或是現年間可能出現的題目,隻要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就要背,就要記住!”


    說白了就是一句話……


    無他,唯手熟爾!


    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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