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的日頭很毒。


    這時候沒有人去狂奔,因為會喘不過氣來。


    秦為喘息著在街上狂奔,等到了王家門前,正看到王臻站在門內,正訝然看過來時,不禁就笑了。


    他雙手扶膝。


    心情放鬆之下,不禁劇烈的喘息起來,然後汗水猛地從身體裏鑽出來,迅速從頭頂、臉上、脖頸處順著往下流淌。


    幾個家丁看著秦為,有人上前扶住他,道:“小郎君何事這麽著急,看著一臉的汗水,快進去謝謝。”


    以秦為和王臻的關係,王家就是他的第二個家。


    隻是他卻不經常來,畢竟王臻現在已是樞密使,而他也算是權臣,避嫌啊!


    可今日他卻在大白天裏跑來了王家,周圍路人鄰居都在看著他,滿頭大汗的喘氣,還衝著王臻傻笑。


    聽說王臻是被陛下從宮裏趕出來的。


    那肯定是被懲戒了,這個時候還是避著些為好,以免被殃及。


    可秦為卻慌不失忙的來了,這是準備公然和陛下唱反調嗎?


    王臻緩緩出來,說道:“瘋了?”


    秦為漸漸直起腰來,笑道:“沒瘋。”


    你能豁出去,我為何不能?


    王臻慢慢走到秦為身前,緩緩伸出手去。


    啪!


    “哎呀!”


    秦為捂著頭頂,就聽王臻怒喝道:“老夫在家好得好!不過是被人笑話幾天罷了,你來作甚!”


    他的眼中多了擔憂和痛苦。


    他擔心秦為貿然上門,會被陛下一位他這是公然挑釁皇帝威嚴,這樣的話,今後他的仕途也就到頭了。


    隻是沒等他問清楚,就見不遠處走過來一隊人,所過之處旁人紛紛閃避。


    好嘚瑟的樣子。


    八字步是標準的官步,這年頭但凡喜歡裝逼的官員都喜歡這麽走,不過大部分人還是隨意的。


    因為太裝了,你不是高官,這麽走會被遭雷劈的。


    可許茂則就走了。


    很嘚瑟的走了過來,身後還跟著幾個宮中親事官,排場要多嘚瑟有多嘚瑟。


    “那是陛下身邊的大內侍許都知,他怎麽也來王家了!”


    許茂則在汴梁也是有些威望的,畢竟天子腳下,若不多認識幾個貴人,難免今後惹到了不該惹的。


    “他來幹什麽?”


    “八成是聽說秦為來了,這是來代陛下降罪的……”


    “也是,陛下才將王臻趕出來,秦為就上趕著往上湊,這不是打陛下臉麽?陛下肯定會嚴懲的。”


    “哎,他害了王相公啊。”


    秦為也看到了他,笑道:“喲,許都知竟然親自來了,王家真是蓬蓽生輝啊!”


    許茂則是老相識了,大家平日裏低頭不見抬頭見,秦家的好處他也沒少拿,見麵客氣幾句是最起碼的交情。


    許茂則心想,真是蓬蓽生輝麽?


    恐怕這天下官員,沒幾個會希望陛下身邊的大內侍經常登門的。


    畢竟每一次都是大事兒,好事兒沒有那就是壞事兒。


    許茂則沒好氣的瞧著他,笑道:“我若不來,恐怕你就要當街敲鑼打鼓的宣揚了,那樣也怪累的,算了,還是讓我來吧……”


    秦為笑笑沒說話。


    許茂則越過他上前一步,正麵王臻肅聲道:“陛下口諭!”


    “微臣謹聽!”


    王臻走下台階,鞠躬行禮。


    周圍沒來得及離開的百姓也紛紛跪了一地。


    許茂則貌似很享受這種居高臨下的感覺,故意停頓了一下,才道:“王卿勞苦功高,卓明日政事堂議事!”


    臥槽!


    眾人不禁看向王臻,不是說被趕回來了嗎?


    大家嘲笑的嘴臉都還沒收起來呢,這就反轉了?


    這才被趕回來多久?


    多半天吧?


    陛下這是玩什麽?


    他們終於知道秦為這麽慌不失忙的來王家是想幹什麽了。


    就是想當著汴梁百姓們的麵,告訴他們——王家還是王家,王臻並沒有因此沒落,什麽被趕回家了,都是放屁!


    這是想為王臻找回顏麵。


    也堵住那些流言的嘴!


    而許茂則跟著就來了,這更是官方為王臻正了名,什麽陛下震怒、什麽被趕出宮,都是無稽之談。


    當朝樞相的臉麵,豈容爾等隨意踐踏?


    今後誰再敢拿此事說話,小心你們的下場!


    王臻卻一臉淡然,鞠躬道:“老臣謝陛下隆恩!”


    宣完趙禎的口諭,許茂則朝王臻淡淡的點點頭,又看向秦為笑了笑:“某還要回宮複命,走了……”


    “許都知慢走!”


    秦為笑著擺擺手,許茂則卻又回過頭來,小聲道:“你小子最近做得的確不像話了,這次若是不能善了,宰輔們可是饒不了你。”


    秦為且笑得輕鬆,道:“許都知擎好吧。”


    看他一副篤定於心的模樣,許茂則點點頭,又道:“家裏的鹵肉多送點兒,陛下最近就好這一口。”


    “……好。”


    秦為愣了少許,然後朝他俯身拱手。


    “走了……”


    許茂則轉身離去,可秦為躬身抱拳的動作卻沒變。


    “都知,秦大人還在朝您行禮呢。”


    身邊小內侍看到這一幕,獻媚的湊近許茂則幾分,悄悄指了指身後。


    許茂則嘴角帶起幾分笑容,又忽然冷了臉,喝罵道:“不會說話就閉嘴!秦大人是在向陛下行禮!他是朝廷命官,某是宮中內侍,他向我行禮作甚!”


    “是是是!”


    馬屁拍到了馬腿上,小內侍趕忙捂住嘴不敢再說。


    這邊王臻卻忍不住上前,伸手摸摸秦為的頭頂,當先昂首走近家裏,秦為跟在後麵進了門。


    王臻的腳步很慢,等走進大門口時,突然回身看向先前譏諷自己的那些閑人。


    那些剛才還幸災樂禍的閑人,現在頓時慌了,紛紛化作了鳥獸散……


    王臻可是樞密使,他們算個什麽東西……


    萬一這老頭兒記仇,那這些剛才笑話他的人就完蛋了!


    一老一少進門就去了書房。


    王臻坐下後,笑道:“長大了,知道借勢了……很好,你記住,橫衝直撞不會長久,要學會結交一些助力。”


    “小子明白。”


    秦為笑著給他倒上一杯茶。


    王臻長輩的姿態坐在那兒受了這杯茶,才又道:“不過那人是內侍,平常結交要把握尺度,切不可太過,否則……”


    “是,小子明白。”


    許茂則臨走時讓秦為送些鹵肉進宮。


    這意思二人都清楚。


    但內侍的好處也不是那麽容易受的,一個不慎就會被人當做內外勾結的把柄。


    “陛下不會這麽輕易赦免老夫,更別提讓許茂則來給老夫挽回名譽,說吧,你做了什麽?”


    王臻的思路很清晰,並沒有因為方才的喜悅而衝昏頭腦。


    趙禎如此作風,肯定是因為他在朝堂上做了一些大事兒。


    “我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秦為嘿嘿笑著,王臻頓時黑了臉。


    “說人話!”


    “我和張相打了個賭……”


    聽秦為仔細講解了一遍後,王臻卻歎聲道:“都明白的道理,他們偏偏卻就裝糊塗,為了一件捕風捉影的事兒大動幹戈……”


    ……


    這邊樞密院,王臻一大早就去了,亦如往常那般冷著臉,見誰偷懶耍滑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


    昨日大夥兒都還在琢磨著新任樞密使會是誰。


    甚至還把樞密院內部的變動都推理了幾遍。


    在他們認為,王臻被陛下公然趕出了宮,這就代表著陛下對他失望了,樞密使這個職位調動是早晚的事情。


    可隻是一晚上,事情就翻轉了。


    門子不敢相信的看著門外的兩人,呆呆的道:“王……王相……您……您怎麽來了?”


    王臻站在那裏,若有所思的道:“做了官就不要眼睛了……這話老夫怎麽覺著……話裏有話呢?”


    那門子被嚇尿了,束手而立道:“王相,小人就是胡謅。”


    王臻壓根沒在意他,和秦為走了進去,一邊走一邊說道:“一入官場深似海,從此百姓是路人……這些人一當官就把當初的理想初衷都給忘到狗肚子裏去了,整日隻想著如何廝混,如何升遷,正事兒是一點兒不做。”


    “王相!”


    “王相回來了!”


    樞密院裏一陣喧嚷,那些以為老王回不來的官員們紛紛出來相迎。


    “王相好!”


    就像是迎接從戰場凱旋歸來的英雄般的氣氛,王臻很是享受。


    這是小虛榮!


    但老頭從不掩飾自己的缺點,所以才可愛。


    “見過王相!”


    “王相辛苦了。”


    秦為含笑減慢了速度,讓老頭獨自在前麵享受這份嘚瑟。


    別看這才一天的光景,王臻卻在這一天裏,就實實在在體驗了一把什麽叫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一路嘚瑟到了值房裏。


    王臻收回笑容,認真道:“你要做什麽就放手去做,隻要老夫還在這樞密使的位置上,就能保你周全。”


    這是拚了一身名譽和前程也要保秦為啊!


    “別的不用,還請王公出手把樞密院裏的這些蛀蟲都給肅清掉,我怕……”


    王臻點點頭,歎道:“你是擔心這事兒結束了,那些人卻仍舊在逍遙法外,陛下不會下狠手,宰輔們也不會。”


    大宋終究是文官的天下。


    在這條‘不殺士大夫’的祖訓下,無數的官員愈發放肆。


    他們甚至敢公然挑釁皇權。


    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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