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啊,說是集結了硫光與黑耀的教育,可卻是個曆練不夠的幼齒家夥,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真是,雖然我挺喜歡魔鬼公子,但他的眼光好像比闇龍陛下差個檔次,總是挑選很不上道的守衛騎士啊!』


    “真是可喜可賀,又能夠看得一清二楚,看穿三次元之外的高塔與疆域。你那雙原本被架空綁票的超次元之眼,終於給贖回來了。”


    翌日,就在利奧拉跨入費烈的起居室,讀取心意猶如舐火獸吸吮光色的帝王頭也不回,細雨如針梭地丟出這句話。


    原本複習再三的解說與道別,也用不著斟酌啟齒了。


    對方轉身麵對他,散溢出意味豐富的微笑,利奧拉讀取到不言便已明心見性的意函。


    “承蒙你招待這些時日,身為來路不明的時空怪客的愉快,實在難以拋舍。”


    說完之後,利奧拉竟忍不住失笑。


    果然,自己終究也是貧嘴得起來。尤其是受到莫以言述的衝擊之後。


    費烈在長沙發上的身軀勉力撐起,對著利奧拉伸出一隻手,示意他來到自己禢邊。


    棱角過於明銳的指尖渡染斑駁鐵鏽色的血印,那是被自身體內未經雕琢馴化、隨時可能掀破顫危危浮印的超神胚胎,日以繼夜所燉熬出的歲月印痕。


    利奧拉以重新獲得的超次元靈視,看穿了這位難以獲得起碼平靜的帝王,餘留在他猶如斑駁楓葉的些微生命,以及被“臨終”所激發出的霈然強旺魔導力。


    費烈八成對於他的來臨與離去都感到額手稱慶。來臨的時候,他的存在讓一個生命逼鄰盡頭的厭世身心,再度“開出凋萎於咫尺的花束”。


    就在過眼無數、難以博取他一絲挑眉的驚異奇觀都已然失效的時刻,利奧拉如同一把漂流而來的劍柄,恰到好處地挑動費烈綻開過度的蕭索花芽。


    尤有甚之的是,他因此得到一段擱淺於失效時空的漫長一瞥,或是局部鮮明的洪流切片。


    此時正是優雅躬身、走出他餘燼不多人生的時候。


    對方皸烈細致、如同血紅絹絲的眼底微血管炯然逼視,告訴他,形銷變異到來的那一刻,這位冰心如冥月的帝王隻容許承受自身鬼火焚縈的凝視。


    “你的話說反了,時空怪客。承蒙你伴我渡過這段無事可作的療養時光,為此我將在墓碑裏消受難得的奇遇樂趣。告別不需要言說或表記,但卻不可沒有預祝順風的贈儀。就送你一雙『澳爾非絲的眼罩』吧!”


    利奧拉一怔,驀然想起曾經讓他倍感焦慮的一則太古典故。


    “你所說的,可就是那位為了追回已死情人、不惜橫跨冥獄,與冥府之王打交道的樂師?這樣的魔導術,想必來自於不被主要硫光係認可的旁支偏門。”


    “哎呀,身為時空的闖關者也真是不錯。想必你曾經觀察了帝國始初的魔導係統沿革,這是拿來消磨過多時間的最佳娛樂之一呢。”


    費烈從他血絲如織錦的右眼珠,輕軟之極地掏出一枚光潔無染的翎毛;


    注意到利奧拉瞠目的神情,他仿佛正中下懷地勾起唇角,拍撫著坐在他禢前的時空訪者的額角。


    “切莫掛懷如斯。記得你剛來不久就幫我種下的黑睇絲浮印?多虧它的高妙作用,這陣子我幾乎忘卻自己身患著一腳踩入冥府的痼疾呢!”


    利奧拉的心頭一緊,直想躲開對方洞見滄渺、幽行於無明宇宙的那雙染血雙眼。


    分明自己才是來回於物質與時空的遊曳者,可是在這當下,費烈竟像是他從未有過的導師,以羚羊掛角的無跡高妙手法,一個眼色間就讓他周遊了星辰砂礫的劫毀枯朽、能量從飽滿到死寂的萬有軌跡。


    “戀棧的滋味也該受用則個,才不妄你生成一個超然於生物命數循環之外的超異者啊!”


    費烈從他的左眼掏出另一枚翎毛,同樣是不染塵垢的精湛靈術所薈萃而成。


    這一左一右的浮印再現了“碧血玉王朝”的精粹:前者潔白如鴿乳,後者湛亮如夜光。


    拆除了這層最後的防禦,費烈的雙眼宛如肉食性鈴蘭的花蕊,蛛網般細密精巧的血絲隨時迸破表層而出。


    隻不過,他的神情卻是從未能顯現的生機勃發。利奧拉知道自己無須再爭辯、或是從事任何徒勞的拉鋸。


    他任由那雙浮印吃入自己的眼底長廊,開啟一條唯獨他方能潛行跋涉的多向度小徑。


    “無論是七海13星係的無盡繁華,或甚萬花筒一般無法規避的猙獰景致,你都該看個夠。時候未到之前,我還是在這裏。不過,我的墓塚你也早已造訪過,在我還無法看入的無涯時光,相信你應該會與火之刃一起盡興旅行吧。”


    直到告別逼臨,利奧拉甚至難以委決,自己胸中的塊壘所謂何來。


    究竟費烈是體現了必死生命的行將凋零,或是在一瞥間,收納了他無法企及的、萬物盛開於熊熊鎔爐的生死胚芽?


    他更無法說出,自己早已被對方蕭瑟溫存的釋憲所讀穿的彷徨情愫。


    “唯一能給予你的忠告,就是切莫回首。既然你知道奧邇菲絲的典故,就該明白,同一時空無法被一個以上存有物所占據的基本定理。更何況,這個版本的故事並沒有尤菲朵絲,破曉之星的暴烈脾性與叵測性情是所有超神之最。處於這種關卡,再如何專心都不為過。”


    費烈的手掌一攤,不分由說,切斷了利奧拉與自身向度的危索。


    銀雨星的毀滅者奉送他一抹洞澈世情的眸光。


    “火焰的錨已經撤下,隻管往前奔赴,堅壁清野亦在所不惜。橫豎你在無數的之前與之後,再度遇上『我』。”


    若要論及盧西弗的永恒生涯,隻能說他就像某種浪費天賦的藝術家,無拘無束地冶遊過境各個次元節點,隨性所致地拋擲無目的浪跡的燦爛光點。


    既然深刻明白自身與循環係統的有限生命不可能更進一步地交往,百年與竟夜,實在沒啥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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