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長安城裏,已經亂成一鍋粥。


    聖人走後,殺人放火,做什麽的都有。


    好像他們現在已經不是人了一樣。


    眼下的長安城,就算是安祿山的軍隊不攻打過來,他們都能人吃人把自己害死。


    “梅妃娘娘,此地不宜久留,你先隨我離開避難。”


    她很想去追上李隆基,但是實在是不放心梅妃的安危,她總不能看著梅妃像曆史上所演的那樣投井自殺。


    更何況,梅妃還是沈墨的姨母。


    梅妃向來都是明事理的人,她沒有多問,火速穿上了外套,用一根簪子將長發挽起來。


    “我們去避難了,大唐怎麽辦?”


    梅妃還是不放心長安城裏的一切。


    直到現在,她都無法接受李隆基已經逃跑,大唐危在旦夕的事實。


    她不敢相信自己之前做了那麽多,都是白做。


    “我會想辦法追上李隆基,讓他禦駕親征的,娘娘在這裏實在是太過危險,我先帶你去躲一躲,您不能有事。”


    李青珩來不及跟梅妃過多解釋,拉著梅妃的小臂就往外走。


    好在上陽東宮偏僻,她早年間發現的避難地方正好就在皇城北邊,出了上陽東宮再往北走就是了。


    就算是戰亂來了,也不會禍害到她的防空洞。


    梅妃不情不願地跟著李青珩從上陽東宮出來,一直往北走。


    此刻太陽已經出來,晨曦的微光將眼前的場景籠罩的密密麻麻,處於一種清楚與不清楚的界限。


    等到要出長安城時,梅妃卻停住了腳步,不在往前走。


    “沈墨他怎麽樣?何時回來?”


    梅妃心中最放心不下的,還是沈墨。


    李青珩看著梅妃,抿了抿唇,目光落在遠處的宮牆上:“他會回來的。”


    “所以,他直到現在也一直杳無音信?國破家亡,你讓我如何逃難?我哪怕是與大唐同生同死,也不想逃難,我豈是貪生怕死之輩?我與沈墨,皆不是貪生怕死之徒,郡主這樣,也未免小看了我!”


    梅妃從未在外人麵前失控過,如今卻是失控了。


    她連著說了好長的一大串話,鐵骨錚錚,盡是風骨。


    不知為何,李青珩感覺在梅妃身上看到了沈墨的影子。


    她又想起沈墨來,哪怕是生死,也要做大唐的脊梁,也想著救大唐於水火。


    李青珩的目光落在梅妃身上,唇瓣微動,好半天才開口:“我不能讓您有事,姨母,若是他歸來,我如何向他交代?”


    一向強硬的李青珩,說起這話的時候,語氣軟了很多。


    梅妃怔怔的看向李青珩。


    姨母……


    郡主從來沒有叫過她姨母。


    她心裏清楚,這聲姨母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她是郡主的親人,是沈墨的親人,他們把她當做親人看待。


    梅妃不自覺的眼眶紅了,鼻子酸酸的。


    眼底有些濕潤,她便微微仰起頭,看向天空。


    她這一輩子,還真是可笑。


    她的家人把她送到皇宮裏來,她得寵的時候,是家裏人的寶貝,等她被打到上陽東宮裏來的時候,家裏人一個個離她遠遠的,恨不得不認識她。


    唯一能夠稱得上至親之人,是沈墨的生母,他們情同姐妹。


    現在大難臨頭,所有人都不會想起她,唯獨這個跟自己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郡主,喚她一聲姨母,要保全她的性命。


    梅妃想說句謝謝,可是喉嚨像是被卡著一樣,發不出聲。


    她隻能是看了李青珩一眼,撈起她的手,同她繼續往出城的門口走去。


    才走了沒兩步,城門口忽然間出現了一個渾身沾染著幹血的人。


    他頭發看上去是隨手用手打理的,有些亂糟糟,臉上有一些疤痕,都是新傷,衣服破舊不堪,身上的戰袍也有一些破損,渾身都戰滿了血跡,肮髒的,發紅發黑。


    相比他身上的狼狽,就會發現他那張臉是經過清洗的,還算得上幹淨。


    李青珩一眼便認出來了站在門口處的人,看到他的時候,隻覺得心突突突地跳著。


    她下意識地鬆開梅妃的手,大步朝著廣平王李俶走去。


    李俶回來了。


    是的,廣平王回來了。


    所以,沈墨呢?


    為什麽不見沈墨的身影?


    他回來了嗎?


    他是不是回不來了?


    李青珩大步朝著廣平王走去,短短的二十步路程,她卻總覺得像是走不到頭一樣,分明自己走了很久,可就是還離廣平王很遠。


    她心裏發急,迫切的想要知道沈墨的下落,所以幹脆扯著嗓子喊起來:“沈墨呢?沈墨回來了嗎?”


    為什麽隻有廣平王一人,沈墨現在在哪裏?


    與此同時,梅妃站在李青珩身後,也是捏了一手的汗。


    廣平王回來了,為什麽不見沈墨?


    他……該不會出事了吧?


    李俶聽到李青珩的話後,側過臉朝著城門旁邊看去,好像是那裏隱藏了什麽東西一樣。


    城牆後邊坐著的沈墨,對李俶無力地搖了搖頭。


    他用口型告訴廣平王:就說我死了,別告訴她。


    廣平王回過頭,直視著李青珩,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李青珩,這才張口道:“青珩……”


    然而,話音未落,隻見李青珩幾個大跨步,直接繞過了他,朝著牆後麵看過去。


    方才廣平王的動作,李青珩盡收眼底。


    她倒是要看看,牆後麵藏著的是什麽人。


    看到沈墨的那一刻,果真沒讓她失望。


    沈墨身上的一身白衣已經被鮮血染的看不出顏色,都是鮮血幹枯之後的褐色,看起來髒兮兮皺巴巴的。


    腰間掛著一把斷劍,那是他經常佩戴的劍,隻不過現在卻斷了。


    不知道他到底經曆了些什麽,才能讓自己的劍斷了。


    “沈墨!你藏在這裏做什麽,你是不想見我嗎?你是不是想故意害的讓我擔心!”


    李青珩朝著沈墨狂奔過去。


    梅妃看不到城門後麵究竟是什麽,但郡主這句話,讓她放下心來。


    隻要沈墨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李青珩撲到沈墨麵前,摸著他髒兮兮的臉,用袖子擦拭他的臉。


    擦著擦著,眼眶就不由自主地濕潤起來。


    她剛剛真的很害怕,很害怕這牆後麵沒人,很害怕廣平王告訴她,沈墨死了。


    她真的快要嚇死了。


    好在老天有眼,讓沈墨平平安安回來了。


    感謝老天……


    “郡主……”


    沈墨側過臉去躲避她的擦拭,對她冷漠了幾分。


    李青珩意識到沈墨在躲避她,覺得沈墨一定是覺得自己太髒了,所以不想讓她碰。


    她安慰道:“沒事的,你不髒,一點兒也不髒。”


    “郡主還是離我遠一些罷。”


    說著,沈墨便要扶著牆往遠處挪了挪,艱難地要站起來。


    李青珩臉上的表情冷下來,她看著沈墨,不明白他到底在搞什麽。


    “沈墨,我說了你不髒,我從未嫌棄過你,你這樣未免輕看了你自己,也輕看了我。”


    沈墨抬頭,與李青珩對視一眼後。


    他什麽也沒說,隻是拿起自己手邊那個彎彎曲曲的木棍,強撐著從地上站起來,扶著牆,又借著手中目光的力道,踉踉蹌蹌往前走了兩步。


    走完之後,他看向李青珩:“我隻是不想拖累了郡主。”


    潼關一戰十分慘烈,死了那麽多的人,他也是四口逃生才算是把廣平王帶了回來,但卻因此斷了一條腿。


    他現在是個瘸子,隻會拖累她。


    所以,他不想讓她看到這樣的自己,想讓她離自己遠一些。


    李青珩看到沈墨一瘸一拐的走路,看到他那條用粗布包紮著,近乎變得畸形的腿。


    這才明白,沈墨的身上發生了什麽。


    懊惱,愧疚、悲憤、心疼。


    “啪嗒——”


    眼淚不受控製地掉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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