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萍原本是定的二月初三的火車票。楊雲峰在電話這端得知了呂萍到來的日期,他興奮得一整夜沒有睡著。他望著這旅店的天花板掰著手指頭計算著呂萍要到來的日子——還有五天。他忙碌開了,五天裏要辦的事太多太多,首先要解決的是租房子的問題,不能讓她和我擠在十幾平米的小旅店裏,這旅店的白色床單看著灰蒙蒙的仿佛蒙了一層麵粉,楊雲峰想:最起碼也有半個月沒有換洗被套了。然後是找工作,口袋裏的餘糧需要合計合計,大抵能熬到3月底,過了3月底就必須得有工資——不能再找家裏拿錢了。房子也不能找太闊氣的,慶市的房價有目共睹,得找個看著寬敞明亮實際上用得著的地方,多一寸空閑的地方那都是在浪費口袋中緊張的吃飯錢。被子可以先不用買,之前在學校的被子展開下曬一曬依然湊合著還能用,換套床單吧!房子不能租住得離菜市場太遠,以前呂萍就曾抱怨小梅和赫子明租住的房子離菜市場太遠,早上起來買個菜像山裏人出去趕了趟集市,累都累翻了,還吃什麽早餐啊?


    天一蒙亮,楊雲峰已經起床了,他在街上隨便買了2個包子充饑,他的注意力被那些路旁的電線杆吸引住了。電線杆上的租房信息比五八同城的租房信息來得短促而有效,一看到電線杆上的租房信息就能大概猜測出房子的價位和空間大小,房子大多是附近的。


    她撥打電話給呂萍看房子裏的空間和擺設,那時的呂萍還在揉著睡眼嘴巴一張一合打著哈欠:“看,這就是咱們的床?咋樣?寬吧?”“看,這就是咱們的衛生間,你覺得夠不夠大?”他把房子的布置拍了視頻和照片發給呂萍,他把所有的房子都加上了“咱們”的稱呼。


    呂萍看也不看一眼她和他未來的房間:“你看著辦就好,隻要方便就好!”


    他一聽到呂萍如此通情達意的說話,心激動地微微顫抖了一下,這個通情達理的姑娘在那一刻就是他畢生要尋找的人,他覺得他做了幸運而正確的選擇!


    直到後來楊雲峰和湯月茹談起呂萍的時候,他喝醉了的手有些不聽使喚地搭在她的肩上:“呂萍已經變了,她現在完全不通情理。以前那麽難過我們都經曆過來了,現在呢?”湯月茹遞給他一張紙巾。


    他把湯月茹的脖子一把攬在自己的胸口,湯月茹掙紮著推搡開他。她哪裏推得開那個用足了勁道的雄性激素飆升的獅子?湯月茹在大學那會兒始終是一臉不理睬的表情麵對著楊雲峰。她的高傲和不理睬對於楊雲峰來說,根本沒有什麽。因為那時候的湯月茹和楊雲峰沒有任何交集。


    每一次呂萍同學的生日宴會楊雲峰都有參與,但是湯月茹遠遠的坐在那裏看也不看一眼楊雲峰。湯月茹的冷酷被赫子明稱為扮酷。湯月茹是她們宿舍學習成績最好的姑娘,這個湖南姑娘把大學時間放在了考研和圖書館裏,後來在畢業之後便去了上海。她不屑於大學中的感情,那些牽絆和感情於學業來說始終是微不足道的,用她聰明的腦袋想一想:大學中的愛情不過是一場虛妄,那所謂的浪漫和清新都會在畢業後被擊得粉碎,多麽的得不償失。


    楊雲峰把房子租住在麻園社區的菜市場附近。這個地方雖然吵鬧但比較方便。上班時出了社區門就能買到熱氣騰騰的豆奶和包子,下班回來還可以順便在菜市場帶回晚上要做的油麥菜和鹵肉。運氣好的話,晚上站在廚房的窗口邊做菜還能看到樓下孩子們燃放的煙花。狹窄的樓道雖然容易磕磕碰碰且沒有路燈,但收拾得還算幹淨,鄰居的老奶奶除了看電視有足夠的時間打掃這三層樓道。


    楊雲峰把花白的牆上貼上了報紙和明星畫,在掉了漆的方桌上用當早餐吃完了罐頭的長頸瓶插三隻富貴竹。他把暗黃的15瓦黃色燈泡換成了5瓦的螺旋紋節能白熾燈,整個屋子變得亮而潔白,電視櫃前的躺椅已經散了架,楊雲峰晚上閑著無聊就用鐵釘把躺椅重新裝釘好。白天自然是很忙的,他上午會拿著簡曆去公司麵試。下午三點過後就去街道口的波波網吧上網投簡曆。


    明天就是呂萍要來慶市的日子了,他又把房子打掃了一遍,敞開了窗。他拍了照片發給呂萍。呂萍望著明亮而幹淨的房子歎了口氣,舉著右手豎起大拇指。


    呂萍又突然打來電話,大意是自己一時疏忽把火車票落在家裏了,總之是不能如期登車到訪,嘴上說了一連串的對不起和讓老公失望之類的話。楊雲峰一個人端坐在那空蕩蕩的房子中看著手機。他突然開始害怕,害怕呂萍突然在手機那端消失。


    呂萍很鄭重其事的解釋道是自己丟三落四的老毛病又犯了,一不小心把火車票落在了家裏忘記拿,直到了火車站才想起來:“峰峰你別生氣,我肯定來,隻是晚三天,三天就可以了。”楊雲峰又表現得像當初那個楊社長一樣笑了笑:“沒事!來的時候給我打個電話。”


    呂萍到慶市的那天晚上。雖然不是人流高峰的正月,火車依然晚點了1個半小時。楊雲峰在火車站外啃著麵包坐在那裏等著她的到來。出站口源源不斷的人流像洶湧的泉水一波波的往外擠,他在人群中隔得老遠就看到了瘦弱的呂萍,她像羅紫娟和表姐一樣化了濃濃的妝,朱紅色的唇生硬的貼在那該貼的地方,眉畫得恰到好處,齊肩的長發掩蓋了臉龐,那淺顯的小雀斑也被白色的粉底收拾得幹淨極了,潔白的長外套直拖到腳踝,留下那一雙不太合腳的黑色高跟皮靴。她拖著行李箱就那樣出現在他的麵前,她仰著頭望著那個熟悉的影子,她看到他的臉上胡子生了渣,被風吹得淩亂了頭發。


    他原本想抱一抱她,就在那洶湧的人流中不顧其他。她卻主動牽起了他的手。


    她推開門,環顧房子內的布置和擺設,像走進了另一個世界,她看著他為她精心布置的一切:牆上的彩帶和氣球,門背後的浴巾和鞋架上放著兩雙嶄新的兔子絨拖鞋,桌子上擺著一盒德芙巧克力和一盒奶油蛋糕,那是她的最愛。她自然的脫下了白色的外套擱在床頭,她露出黑色的短衫透著肌膚的潔白,那種半透明狀的誘惑就像那蕾絲邊緣的誘惑。原來,他才看到那蕾絲正穿在她腿上,被大衣裹得嚴嚴實實。此刻她已脫下白色的大衣,露出的便是那粉色的腿和黑色高跟長靴。


    楊雲峰按捺不住激動,緊握著她的手,擁著她,做出個要親吻的姿勢來。此時的呂萍可不再是那學校中隻知道笑的呂萍了。她先癡癡地盯著他的眼看了一會,她確信他的眼裏除了那前所未有的激動還有史無前例的色性。她把他輕輕推開,就像推開那扇鐵架子門。


    楊雲峰並沒有因此而不悅。她在女人堆中已經見慣不慣那群姑娘們欲擒故縱虛實不定的套路。他見識過的女人大多是矯揉造作中略帶羞澀,故作姿態中搔首弄姿,而那少數僅有的充滿陽光般笑容的女孩兒們都在學校西門口淪作豪車主人的玩物。在這裏,他唯一覺得能夠守住那份純真的,隻有呂萍。赫子明說:“女人們都是很現實的!”楊雲峰笑著笑著不說話。他想聽聽赫子明的高見。那時候赫子明和李立梅已經陷入愛情的沙漠無法自拔了。赫子明被李立梅弄得饑渴難耐。赫子明整天想著各種陰招怎麽把那個熱情的姑娘撲倒在床。李立梅的熱情撩得赫子明渾身像著了火。


    赫子明曾經在廁所向楊雲峰問計道:“你說,她到底在躲我什麽?”


    楊雲峰那時已經釋懷了:“誰知道呢?”楊雲峰提了褲子出了門。


    赫子明追上去,摸著腦門想:“我覺得我已經掏心掏肺了,可人家那邊仍然無動於衷,連個寬衣解帶的姿勢都沒有!”


    楊雲峰笑了笑:“你腦子裏不是有三十六計嗎?”


    赫子明一拍手:“都用過啦!”扶了扶眼鏡兒:“可臨到辦正事的時候,什麽計都沒派上用場。”


    楊雲峰露出一臉鄙夷,笑道:“你這麽著急吃熱豆腐,小心燙了嘴哦!”


    赫子明掰著手指頭算起來:“你看,都有大半年了吧?你說,她到底對我有沒有感覺?”


    楊雲峰把剛清洗過的濕漉漉的雙手插進了褲袋:“你老對人家起色心,用你的下半身解決問題,人家當然得防著你!”


    赫子明一臉詭笑,厚顏無恥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有時候啊,下半身就是比上半身好使!”


    當赫子明把李立梅帶到西門外的某間賓館的時候,李立梅就像個剛剛出閣的小閨女,平時大大咧咧的咋呼勁兒全都沒了。他們是紅著臉打著酒嗝進的賓館。赫子明原本以為大事可成,在聚會過後便悄悄遣散了狐朋狗友。赫子明背著喝醉了的李立梅像西門外遠處的賓館而去,踉踉蹌蹌的,進了房間撲通一聲倆人就倒在了床上——他再也沒有力氣起身辦正事了。他隻覺得頭暈目眩,胃像打翻了的小船冒著酒氣,他一頭砸進衛生間的浴缸裏一陣天昏地暗的嘔吐。


    第二天,他被窗口直射進來的陽光刺得睜不開眼。耳畔響著那個銀鈴般的笑聲。手機鬧鍾嘈雜著他的美夢:我要再進去一點,再進去一點,哇,那是天堂,天堂裏都有啥?天堂裏居然有酸辣紅薯粉的味道,好濃好濃.....胃開始發出一陣痙攣,那是饑餓的表現。他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小梅正端著一碗酸辣紅薯粉。他一拍額頭,猛然才想起昨晚的正事。


    小梅看著眼鏡片背後的那雙布滿血絲的眼,一臉詭笑道:“哇哦!眼好紅!快起床咯,洗臉刷牙,吃早飯啦!”他看著她的眼連連躲閃,他怕她看清了什麽,他連忙起身往衛生間去,卻又是那浴缸的現場慘不忍睹,他捏著鼻子憋足了氣忍無可忍,真不敢相信這居然是昨晚自己的傑作。


    小梅邊吃邊笑他:“既然酒量不好,就不要多喝哦!”


    赫子明被辣得睜不開眼,漲紅著臉:“昨天就是失算,要不是他們幾個整我,我還喝不過你?”


    小梅已經吃完了粉去衛生間清理現場了:“都吐成這樣了,是不是應該把心思放正嘍?”


    赫子明一聽這話中有話,又遮掩起來:“我能有什麽心思?有本事下周等我老爸打錢過來後,再接著喝......”


    還有一件事讓赫子明出盡了洋相,後來隻要楊雲峰一提起這事兒,赫子明就說:“別提了,我自罰三杯!”那時候班長柯梅還沒有因為肚子裏有龍鳳胎的事情而讓大家在背後議論紛紛指指點點,那時候的班長柯梅對待班上的事情猶如己出,凡事都講究刨根問底。


    班長柯梅帶著幾個姑娘接了輔導員的旨意挨個宿舍進行內務檢查。這種突擊檢查正是新任輔導員的三板斧之一。新任輔導員從某知名師範大學畢業,人總有這種特性,新到一個位置就想積極發揮作用以實現自我價值。新任輔導員眼巴巴看著班上翹課率居高不下的情況著急上火而計上心頭,於是,柯梅帶著幾個紀檢員一到上課就挨個去宿舍查崗,看哪個宿舍的誰誰是不是又在睡懶覺或者打遊戲,看哪個宿舍裏燈光明媚或者內務不整,那是要罰款的。班長柯梅除了學習成績居高不下以外,平時對待同學們的眼光也總是“居高不下”的,看到了翹課的同學就像中紀委看到了貪汙犯一樣,那是必須打虎拍蒼蠅,嚴懲不貸,一旦發現問題,必須把情況如實匯報給輔導員。輔導員對班長柯梅如此盡心盡力處理工作是嘖嘖稱讚的。


    當然,幹紀檢員的通常都是姑娘們,姑娘們遠比那些平時吆五喝六的男孩子們容易控製和自律性高。


    當班長柯梅帶著一幹紀檢員們踏進315宿舍的時候,楊雲峰正在電腦前冥思苦想為他的新小說情節添磚加瓦,“筷子兄弟”倆人在3分鍾前早已識趣的從樓道溜走,如所料不錯,此時正在西門外的錦祥網吧奮力拚殺。赫子明睡眼惺忪穿著三角褲衩從被子裏跳出來腳還未沾到剛灑了髒水拖了地的木質地板,宿舍外便響起了淩而不亂的敲門聲。


    三次敲門聲一過,外麵的人馬就像電視劇裏入室抓搶劫犯的警察一樣敞開了門,班長柯梅和幾個紀檢員早已站在光著膀子白著大腿的赫子明麵前。赫子明一雙手提著褲腰,金雞獨立式的站姿腳還未捅進褲腿,心中正暗罵:“是哪個殺千刀的出去居然不鎖門?”班長柯梅橫目冷對:“赫子明,你們宿舍又沒去上課?”幾雙眼睛都盯著赤裸裸光溜溜的赫子明。柯梅的臉上逐漸起了一層朝霞。


    赫子明正在提褲頭扣皮帶,柯梅嚴肅的說道:“把櫃子打開,檢查內務!”


    赫子明一臉諂笑:“柯大人,昨晚剛搞的衛生,你看......要不就算了吧?”


    “不行!例行檢查,誰也不能例外。”


    赫子明用光禿禿的上半身擋著櫃子門不讓前去開門的紀檢員打開櫃子門。楊雲峰坐在電腦桌前轉過身看著赫子明一臉無助的表情,連忙解釋道:“是的!子明昨天也搞了衛生了,可幹淨啦!柯大人,幹嘛這麽嚴肅,何必呢?”


    “不行!”柯大人轉過來衝著楊雲峰扮了個怒相:“沒你啥事!開門,檢查!”赫子明被兩個胸前掛著紀檢員工作牌的嘍囉架開。隨著柯大人打開櫃門的那一刻,一攤衣物伴著兩盒安全套再也按捺不住櫃子狹小的空間而驚慌失措的跳了出來落在地上。其中最醒目的粉色文胸在那堆男人衣物裏猶顯醒目,大家看得瞠目結舌,就連怒嘴的柯梅在那一刻也表情僵硬如出一轍。赫子明慌張的彎下腰去拾掇,一邊拾掇一邊衝著女紀檢員們尷尬的笑:“這叫杜蕾斯,相信大家都見過吧?”


    令大家瞠目結舌的對象並不是見慣不慣的杜蕾斯。現在的大學生姑娘們能夠認識的恐怕不止杜蕾斯了吧?她們看到那個粉色的胸衣如此熟悉,就好像這件熟悉的胸衣曾經在誰誰誰的身上出現過一樣。而此時,這個熟悉的胸衣居然出現在赫子明的衣櫃裏。


    有人在人群後竊笑:“這人性取向有問題!嘻嘻!”


    還有人說:“赫子明這是在暗戀我們班上的誰呢?”


    “該不會是李立梅的吧?”


    “可是,赫子明是怎麽把李立梅的胸衣脫下來的呢?”


    “不對,赫子明你該不會是之前學校一直沒抓到的那個偷內衣的吧?”


    ......


    這些話和發生的事毫無疑問通通被李立梅知道了,甚至有人傳說是李立梅自己把胸衣脫了送給赫子明的,事情被傳得神乎其神。赫子明突然百口莫辯,她也不敢再去打攪李立梅了。那些流言蜚語他可以不顧,但麵對李立梅,他的心是在打鼓的。他用下半身表白的計劃終於破產了。


    與他而言,上了誰和愛上了誰毫無區別。


    避免流言的唯一方式就是用行動去破解,當用行動無法破解的時候,那就低著頭去應和,應和這雜亂而肮髒的世界,應和這人人自危隨波逐流的世界。


    那些一直偷偷備著的杜蕾斯直到他們在西門外不遠處的星星社區租了房子後終於派上了用場。李立梅像一隻正躍躍欲飛的小燕子煽動著雙手在那張窄窄的架子床上上下起伏歡快愉悅,她的頭望著天花板暢快的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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