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來一世,顧如是萬萬不敢托大, 什麽事都瞞在心底, 這是蠢貨才會做的事情。顧如是心裏清楚,論陰謀詭計, 自己遠不及衛頤和江白禾那對賤人,她也從來沒有想過,重來一世, 自己的智謀水平就能有顯著提升,出生顧家,外祖是蕭家, 這就是她最好的本錢和底牌,顧如是不覺得合理運用自己所擁有的一切有什麽不對, 有那麽厲害的一個娘親而不指教, 那才是愚笨的行為。


    這估計也是顧如是的優點之一吧,清楚的認識自己的不足,絕對不會在羽翼未豐之前, 以卵擊石。


    算起來,蕭家戒備森嚴,尤其是發生了上件事後,蕭世坤隻會越發小心謹慎, 顧如是和娘親商量之後,一致覺得如果有人要動手最好的機會就是在蕭世坤的壽辰當天。


    一來, 那天許多賓客前來, 蕭府內的許多人手會抽調去前院, 而且人多眼雜,難保混進來一些心懷不軌之人,二來,那日蕭世坤作為壽星公,必須得出現在壽宴現場,而且身邊不能像往日那般跟著一群護衛,是侍衛最薄弱的時候。


    如此一來,怎麽將壽宴現場布置的萬無一失,成了重中之重,蕭世坤不僅想要抓住那個動手的人更想要順著那條線,將他們背後隱藏在蕭家的勢力,一網打盡。


    *****


    蕭世坤作為蕭家家主,他的壽宴自然布置的熱熱鬧鬧,幾大世家包括皇族,早早的派人來了禹城,幾乎都是嫡係嫡支,為的就是表明自己和蕭家的親近,許家來的是這一代的嫡次孫,江家來的是嫡長孫江濯清以及夫人林月琴,太史一族神出鬼沒,沒有派人過來,但是禮物還是提早送到了,皇家來的是三皇子衛灝,他算是幾個皇子裏頭最沒有存在感的,可是在奪嫡漸漸白熱化的當下,讓他來參加蕭世坤的壽誕,才是最穩妥的。


    其他次於蕭家的世家貴族來的基本上都是家主,尤其是那些依附蕭家的世家,幾乎嫡支的都來了,為的就是早早讓下一輩在蕭世坤麵前露個臉,若是運氣好讓蕭世坤看中了,將來的好處就源源不斷了。


    抱著這樣想法的人還不少,因此顧如是明顯的發現今天到場的女眷有好些都是適婚年齡的,打扮的嬌豔動人,在舅娘麵前表現的無比積極,爭取把最好的一麵表現在她的麵前,不知道是看上了她舅舅,還是看上了她那幾個表哥,顧如是覺得應該是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今天最驚喜的還是要數楊城送來的壽禮,以往衛邵卿都是固守楊城,從來沒有和外界有過什麽牽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和顧如是定了親的緣故,愛屋及烏,蕭世坤的壽辰,他讓心腹送了一份貴重的禮單過來,沒人知道那幾個箱子裏頭裝的是什麽東西,但是看蕭世坤的表情,絕非凡品。


    楊城的南王是終於坐不住了,準備做些什麽事了嗎?在場的都是人精,一件簡簡單單的事,能讓他們衍生出許多不同的猜想。


    在外界看來,不論是楊城和上虞顧家的聯姻也好,還是這次蕭世坤的壽宴,對方送禮之事也罷,都是衛邵卿那方的勢力不準備在和文昌帝保持明麵上的和平的號角,雙方的矛盾由來已久,之事之前衛邵卿一直蟄伏楊城,沒人在明麵上提起,可是此時對方已經從楊城出來,還和顧家的嫡女定了親,對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人的威脅越發大了起來,即便衛邵卿沒有那個意思,文昌帝或許也恨不得將他除之而後快。


    一山不容二虎,皇帝和南王,早晚要鬥起來。


    這麽想著,在場的眾人紛紛小心的觀察著顧家人和皇室來人的表情。


    蕭見素和顧如是的表情看不出什麽來,到是衛灝,涵養不夠,聽到楊城送禮過來後臉色就不是那麽好看,顯然他和那些人一樣,也將這件事視作了南王開始不安分的前奏。


    蕭見素是蕭世坤嫡親的胞妹,比起其他私下裏有嫌隙的堂兄弟,自然她更有資格做主桌,顧如是坐在主席的位置,總覺得背後似乎隱隱有灼熱的視線盯著自己,她麵上的表情不變,從寬大的衣袖中掏出一枚銀質雕花的小鏡子,約莫半個巴掌的大小,這事舅舅送她的西洋鏡,她微微的側了側手,將那枚銀鏡朝後頭照了照,因為有寬大的袖子擋著,動作幅度又小心,沒人發現她此時的舉動。


    她的感覺果然沒有錯,一個穿著墨藍色衣袍的清秀男子死死的盯著她,隻是對方的警惕心似乎很強,在顧如是發現他的舉動沒多久就錯開眼去,要不是剛剛顧如是看的真真的,怕是也會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那一桌坐的都是舅舅的庶出子女,顧如是對那個男子沒有多大的印象,想來在蕭家也是不受寵的,可是對方為何要用那樣的眼神看她?顧如是還沒有自戀到隻是匆匆幾麵,對方就被她迷得神魂顛倒的地步。


    這麽一想,顧如是偷偷湊近二哥的耳朵旁,小聲的問了一句。


    “那是舅舅的六子蕭宗礫,庶出,他的生母原是舅母身邊的大丫鬟,隻是背主爬了床,舅母寬容,原是想要將她提為姨娘,隻是對方爬床的手段似乎不太光彩,舅舅不願意,隻給了她一個侍妾的名分,在誕下他之後血崩而亡。”


    顧容蘇對於蕭家的情況十分了解,知道妹妹不會無緣無故問起這麽一個人,十分詳盡的對著她解釋了一遍。


    “舅舅不喜其生母,蕭宗礫在蕭家的幾個庶出子嗣中也沒什麽存在感。”


    從名字就能看出來,蕭世坤的四個嫡子分別名為宗玨,宗瑜,宗琪,宗寶,都是美玉寶貝,而蕭宗礫的礫字,隻是碎石罷了,天壤之別。


    說來也是巧,江白禾和顧如心的生母也是誕下她們之後就血崩而亡,致使她們都養於嫡母的膝下,蕭宗礫是庶子,舅母又有四個嫡子,到是沒有那麽好運了。


    這個念頭在顧如是的心中一閃而過,她隱隱覺得自己似乎猜到了什麽,但是一閃而逝,快到讓人抓不住。


    “娘,你當初徹查顧家上下的人手的時候,有沒有查過那些已經死掉的人?”顧如是湊到娘親的耳邊,悄悄的問了一句。


    壽宴熱熱鬧鬧的,她的聲音又輕,除了蕭見素,誰也沒有聽見她剛剛說了什麽,而且即便是問這麽一個嚴肅的問題,在外人看來她的笑容甜甜蜜蜜的,仿佛是在和長輩撒嬌,看到她湊在蕭見素的耳邊說話,也隻會會心一笑,而不會多想些什麽。


    蕭見素聽了閨女的問話,眼皮忍不住跳了一跳,終於想清楚這麽些日子自己總覺得忽略的問題。


    她微微笑了笑,寵溺的拍了拍閨女的手背,看上去就是母女情深的畫滿,隻是顧如是知道,娘親已經明白了她所要表達的意思。


    這其實也是很多人的誤區,總覺得活人可怕,可是有些時候,埋下殺機的或許是死人,還是已經死了很多年的人,畢竟即便要查埋在族中的釘子,也沒人會去查一個早就死透透,屍骨或許都已經化為灰燼的姨娘。


    顧如是並不知道衛頤,江白禾,顧如心或許還有更多更多人之間的關係,但是剛剛突如其來的那絲想法,還是給了他們一條很好的思路,或許就著這條線,能查出以往許多他們所忽視的問題。


    蕭世坤作為壽星公,自然有許許多多的人過來敬酒,蕭世坤麵前擺著的酒壺裏頭裝的是清水,畢竟那麽多人敬酒,他要是照單全收,非醉死不可,上了年紀的人,身體的保養是首要的,更何況是蕭世坤那麽惜命的男人。


    蕭莧今天穿著一身水紅色的繡銀絲波紋錦緞羅裙,款式略微大膽,齊胸的衣襟露出精致的鎖骨,鮮豔的顏色襯托的她膚白如玉,嬌豔欲滴。


    “女兒在這兒祝爹爹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鬆。”蕭莧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主桌的位置,十分湊巧的就站在顧如是和顧容蘇位置的中間。


    女兒給爹爹祝壽,這本來就是稀鬆平常的事,在蕭莧之前,已經有好幾個庶子女來給蕭世坤敬過酒了,蕭莧的身邊站著一個斟酒的丫鬟,不知道是銀質的酒壺拿了久了手抖,還是什麽原因,她原本倒得好好的酒壺忽然間轉了個方向,飛濺的酒水全倒在了顧容蘇的衣袍之上。


    蕭莧似乎是沒有意料到侍女的這番意外舉動,也忍不住嚇得往邊上退了幾步,正巧撞到了一旁的顧如是,手一抖,已經斟了一半的酒杯,直接滑落,打在了顧如是的左手側衣袖上。


    今天是一個大喜的日子,顧如是的衣服自然也是喜慶的粉紫色,隻是這衣料特殊,沾了酒水之後,形成一灘暗色的印記,顯得格外顯眼。


    “表少爺贖罪,表小姐贖罪。”


    那丫鬟嚇得臉色慘白,趕緊跪在了地上,不住的磕頭,額頭都磕出血來了。


    “你這丫頭笨手笨腳的。”蕭莧叱罵了那丫鬟一句,還想說什麽卻被蕭見素製止。


    “今日是你爹的壽辰,不宜見血,蘇兒,你們兩人回自己的屋子換件衣裳。”蕭見素的目光隱隱的和哥哥蕭世坤有了個交匯,蕭莧沒有瞧見,見小姑姑主動赦免了那丫鬟,心頭頓時就是一喜。


    “笨手笨腳的,還不趕緊謝恩下去。”蕭莧對著那丫鬟說道,隻是剛剛那場鬧劇,匆匆的補敬了一杯酒,然後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穿著帶有髒汙的衣服,是一件十分不得體的事,顧如是和顧容蘇自然就和娘親說的那般,帶著丫鬟離開,準備換一件幹淨的衣衫再過來。


    就在兩人離開後的半響,蕭莧和蕭宗礫也前後腳離開,屋內那麽多人,少了他們兩人,一時間倒也不明顯。


    蕭世坤全程對那些來敬酒的人來者不拒,反正酒壺裏頭裝的是茶水,喝再多,除了肚子漲一點也不會醉,他的餘光一直都注意著場上的眾人,兩個庶出子女的離開,讓他的神色幽暗了許多。


    他的視線轉向妹妹,蕭見素十分微弱的搖了搖頭,然後又點點頭。蕭世坤神色正常的對著來敬酒的開懷大笑,兩人神態自若,就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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