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空大師顯然是匆匆而來, 衣裳都好幾日沒有洗了,髒兮兮地深一道淺一道的有著髒汙,想必是趕路太急所致。


    冀行箴見狀就讓雲峰先帶了大師去沐浴梳洗而後再過來。


    覺空大師原本想說沒事兒,先看望了太子妃再說。後見到了冀行箴眉目間難以遮掩的擔憂,他明白應當是太子殿下在憂心太子妃的狀況。


    ——畢竟是身子還沒好全。他這樣全身髒汙的去見她, 萬一再讓她病情反複了呢?


    大夫們看診前不都喜歡先淨手的麽!


    覺空大師原本心裏頭還有點不舒坦, 但一想到那個小姑娘曾經命懸一線才剛剛撿回一條命,他就一點怨氣都沒有了。好生和太子殿下道了謝,認命地跟著那位公公去到旁邊收拾幹淨。


    覺空進到屋裏的時候, 阿音正在床邊靜靜看書。


    今日的太陽不算太強烈。溫柔的暖暖陽光下,少女倚窗而坐, 垂眸翻看著手中書冊, 這個畫麵靜柔而又美好。


    覺空正在屋門口看著這一幕,阿音卻已經抬頭朝他看過來。


    “大師來了!”她驚喜地把手中之物放到桌上,快步去到了門邊,“大師您怎麽會到了這兒?原先我竟是半點消息都沒有收到!”


    看著她身材飛揚的樣子, 覺空大師心底的最後一點擔憂方才徹底放下。


    兩人寒暄了幾句,阿音請了大師去到桌邊相對而坐。


    覺空大師這才說起了自己之前的一路行程。


    “原先我看你把最後一顆藥給了別人,生怕你的大劫到了後你沒有保障,這便四處去尋董家後人。”


    阿音聽聞後恍然大悟。


    怪道大師一聲不吭地就走了,她當時還惋惜了很久, 沒能和大師多說些話。


    如今她方才知道,大師的離開居然也是為了她。


    覺空大師沒有細看她的神色,繼續自顧自地說道:“我那東西本是董家的一位名醫所贈。隻不過他如今已經不在人世了, 無法讓他繼續做這件事。我就想著找到他的子孫後代,瞧瞧讓他幫忙看看能不能幫你度過這一次難關。”


    說到這兒,覺空大師猛地一拍大腿。


    他這一下子來得突然。阿音沒有防備,被驚了一下。


    覺空大師看著她眼睛圓溜溜的樣子,不禁大笑,說道:“誰知你這丫頭也是運氣好。我七打聽八打聽的,花費了那麽多的時間,耗了那麽多的精力,好不噢容易打聽到了他的消息,卻聽說他被一位心善的奶奶給帶走了。”


    說到此,覺空大師神色複雜地看著阿音,“而且那位奶奶的形貌特征,怎麽聽怎麽和你一樣。”


    阿音先前聽聞百草就是董家後人的時候,也是十分吃驚。如今看到覺空大師這般的神色,她不由得也笑了起來。


    “然後大師就來尋我了?”她問道。


    “可不是。”覺空大師歎著氣揉著眉心,“我怕你那個大劫不好對付,所以特意趕來了想要助你一臂之力。哪知道最後還是來晚了一步。你已經被百草那個小子給救了。”


    阿音看著覺空大師垂頭喪氣的樣子,笑著捧了杯茶給他。


    “多謝大師一番心意。”阿音誠懇地道:“倘若沒有您的一再相幫,如今我和我的家裏人也不會能夠一直安寧平靜。多謝您。”


    她這些話倒是讓覺空大師忍俊不禁。先前那一點點的鬱悶和愁緒就瞬間消失不見了。


    “和我哪裏還用這樣客氣?就你多禮。小孩子家家的,怎麽就這麽個脾氣。”覺空說著,哈哈大笑。見阿音如今身子好得差不多,索性就與她講起了路上沿途的趣事。


    覺空去過許多地方,見多識廣。他能把各種事情都講得十分有趣。阿音一個個聽過去,聽了後笑得肚子都疼了。


    覺空大師不知怎麽的忽然就記起了她有身孕的事情。


    這事兒可是他進門前已經被太子殿下再三叮囑過了。生怕太子妃的身子因了他的話而出現問題,覺空大師趕忙打住。沒敢再肆無忌憚地聊天,說話行事都沉穩了許多。


    因著覺空大師的到來,阿音的心裏愈發踏實起來。隻因覺空和她提了一句,她的大劫應當已經過去,往後可以無憂無慮地生活。


    這一句話阿音自小就等著,等了那麽多年後終是得了這麽一句“過去”。她心下太過歡喜,誠邀覺空大師一同回京城。


    剛才她和覺空大師一起閑聊的時候,大師就說過要回京城去。不為旁的,卻是為了看看老友。順便再感受下皇宮建築的氣勢磅礴。


    後麵那句話自然是覺空大師玩笑話。但他既是說出了這些,自然心裏多多少少也是有點期盼的。


    阿音就決定往後回了京城一定在宮裏好生招待覺空大師。


    覺空大師也有自己的考慮。


    阿音畢竟是太子妃,這樣一路過去,少不得規矩很多。他自由自在慣了,這樣被約束著一般不會答應。


    覺空大師剛要開口,門篤篤篤地響了起來。


    覺空大師不讓阿音動身,他親自去了門口開門,卻見外頭站著的是太子殿下。


    因著意外,覺空頓了一頓後道了聲佛號。


    阿音在屋子裏翹首以盼,左看右看試圖找出來冀行箴這樣做的理由。


    冀行箴被他忽而左邊出現忽而右邊出現的模樣給逗笑了,一本正經說道:“一切安排妥當。大師隻管與我們一同走就是。”


    覺空還是有些不太情願。


    正要大聲說這話找借口的時候,他忽地聽冀行箴說道:“大師就答應了罷。原也是大師幫我們甚多,我們無以為報,就想著幫一幫大人。如今來看唯有在回京一事上能夠幫您一幫。”


    冀行箴之前已經聽聞覺空大師說過了,他也打算往京城去。正好和冀行箴他們一路。


    冀行箴這話讓覺空大師有些明白過來。想必太子殿下吃了一顆“藥”後起了作用,所以想要感謝他。


    可那東西原本就是董家的那位當家的給他的。百草既然已經在這兒了,也就沒他什麽事。


    覺空還欲拒絕。


    就在這個時候,阿音也是勸道:“大師不若與我們一同過去罷。倘若路上遇到什麽險情或者需要大師相助的地方,自然還要麻煩了您。”


    這話讓覺空的五官放鬆下來。事已至此,倒也沒甚可拒絕的理由了。


    “那就麻煩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了。”他躬身說道。


    *


    冀行箴讓人給阿音的車子做了少許的改變。


    比如車子上帶有的熏香給去掉了。再比如,那原本鋪了三層錦墊的地方,已經換成了六層錦墊。


    阿音去到車子裏發現裏頭有這麽多的東西後,大為詫異。特別是那六層錦墊,更是讓她哭笑不得。


    “哪裏就這麽嬌氣了?”阿音笑嗔道:“我不過是病了一場,又沒有疼又沒有發燒。這褥子可是真多了些罷!。”


    誰知冀行箴分毫都沒有受到她話語的影響,十分淡然地看了眼那褥子,“多麽?不多罷。”


    他不由分說地拉了阿音離開馬車旁邊,與她悄聲說道:“你不為了你自己,也該為了小家夥想想。倘若車子太顛簸的話,難受的還是他。倒不如現在就做了準備,屆時他就會‘坐’得舒坦了。”


    阿音哪裏料到他會把腹中小家夥提出來?當即臉紅紅地沒有說話,低著頭往周圍站了會兒。待到大家把東西齊齊地收拾起來放在車子上後,這便和冀行箴一起上了車子。


    冀行箴一直在派了人尋找崔懷心。隻不過這個人很懂得掩飾自己的去向,而且也有很多的人立誌追隨在她的周圍。這讓她有些自信,也讓她更為謹慎。平日裏就算是出屋也需得找個東西來補救遮掩一番,能看不出是她就可以。


    因著這個緣由,冀行箴平日裏遣了人去尋她,卻總也找不到人。冀行箴大怒之下,直接讓常書白去找尋此事的答案。


    常書白的效率倒是也快。


    崔懷心利用地勢的優勢來遮掩。平日裏有很多時候探訪的人和她差點就撞上了,卻還是被她化解了當時的處境。


    冀行箴便讓人繼續去查。當車子行駛了兩三日後,他忽地收到了崔懷心的相關下落。


    那時正好是到了午飯的時辰。偏偏周圍沒有個幹淨的飯店。要麽是蒼蠅滿天飛,要麽是空中飛舞著不知道什麽原料的球。


    冀行箴生怕阿音吃不好,很少讓她在半路上去到啃應幹糧和硬饅頭。所以到了這一處地方後,他顯然很不滿意這裏的一切,就打算繼續往前去尋,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地方落腳。


    此時雲峰就領命而去,打算接著在這附近的地方在找找。


    結果袁無相的手下就來了,還帶了一個地址過來。


    那紙張上寫著的地址,冀行箴仔細看了好多次。待到確認了事情確實屬實,他方才抬頭問道:“怎麽捉住她的。”


    這個“她”並非是說崔懷心,而是崔懷心身邊一個極其信任的幫手。


    這個幫手在崔懷心那邊的地位已然是崔懷心無法抵製住一般的品牌當眾。


    “這人也有些好笑。她以為設計那些她發現的人後就已經大功告成,卻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們在那裏悠閑自在,我自然要幫忙收拾著!”


    冀行箴又問阿音:“你小心著點。我最近可能要處理一些事情,時不時地要下車一趟。”


    原先他打算的是回到了京城再去查探這樣的事情。如今才剛剛知道,如今自己這個地方剛好經過了那附近。倘若去一趟也要不了多少時候。


    阿音就在冀行箴的身邊坐著。此刻她這才有些明白過來,原來冀行箴口中要對付的那個人大概是誰。


    “我會的。”阿音輕聲說道:“你隻管去處理妥當她的事情。我這邊你無需擔憂。”


    冀行箴這便徹底放下來,側首與那前來回稟的漢子說道:“你去安排一下。我快去快回。”


    冀行箴離開了約莫兩個時辰便轉了回來。


    阿音有心想要問問他究竟知道了什麽,但看他臉色不太好,就沒有多提起。隻吩咐了人去擺膳,和他一同坐下用膳。


    冀行箴剛開始有些出神地思量事情,所以不言也不語,隻不住地往阿音的碗碟中摞好吃的。


    待到阿音那一大碗實在是放不下了,而看他還有著繼續往上堆的趨勢,阿音終是忍不住了,握了冀行箴的手說道:“好了好了。可不能再多了。”


    冀行箴低頭一看,也是笑了。


    阿音因為身體剛剛開始好轉,所以不能吃多油膩的東西。偏他這一次漫不經心地夾菜,竟是在她的碗裏摞了一大堆的食物。


    ——有他喜歡的,有她喜歡的。唯獨的一點是,都被塞在了她的碗上。


    阿音對此頗為怨念,握著碗邊抬頭說道:“太子殿下這是在作甚?莫不是想迷了竟然開始發呆了麽!”


    冀行箴此刻已經徹底回過身來,看見小嬌妻的那個模樣,忍俊不禁:“我在考慮事情。”


    “什麽事呢?”阿音說完這一句後,又怕冀行箴不樂意被她聽聞道朝中重要事情,便打算閉了口把剛才的話收回來。


    冀行箴卻是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輕輕一帶,把她摟入懷中。


    “你但問無妨。我知道的,自然都能解釋給你聽。”冀行箴說著,低頭在她的額上輕吻了下,“我隻是斟酌著該怎麽和你開口為好。”


    阿音疑惑地抬頭看他。


    冀行箴思量了下,低聲與她道:“你與我知道的消息合在一起,總算是知道了那崔懷心才是寧王府裏從根上亂了的緣由。我去尋你之前便讓冀葓從天牢裏轉出來,去了一套的較為幹淨和幹燥的地方。”


    “然後呢?”


    “然後……”冀行箴抬手輕叩桌案,眉目驟然轉冷,哼道:“然後就有人想方設法去尋冀葓了。”


    冀葓是崔懷心的親生兒子。崔懷心如今遭遇了難處,自然要想方設法去尋冀葓。


    誰知袁無相派來的人十分了得。


    那想要去尋冀葓的人不過走到了半途中就被那漢子給暗自扣住。行刑過後,把一些事情講了出來。


    原來崔懷心之所以要安排了假的崔治和假的崔悅,就是因為她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根本就是個不相信崔家新來崔家的人。隻能在外圈裏遙遙地望著,卻無法親近他們。


    這個他們,指的是崔家所有人。


    崔家人素來不喜歡冀家人。無奈對方身份尊貴,他們不得不低頭服從。於是這樣的情形下,嫁給了寧王的崔懷心,在崔家人的心裏地位就不甚相同了。


    一方麵崔家人想要借了崔懷心的手來看看皇家的態度和一些私密之事。二來,他們也想借著崔懷心的手來達成一些目的,潛移默化地影響冀家人,讓皇宮裏的那些人能夠在一些事情上對崔家好一些。睜隻眼閉隻眼就可以了。


    在她看來沒有血脈關係的一家人,卻要處處折騰著來煩她,讓她不堪其擾。於是就自己訓練了人來處理相關事宜。


    崔家的二老爺已經離家多年。他和家裏人斷絕關係,一直是崔老夫人心裏的痛。


    妹妹看到崔老夫人以淚洗麵懷念兒子的時候,崔懷心都忍不住去想。倘若“造出”這樣的一個人來,又會怎樣?


    崔老夫人能夠把孩子們當做親生的來對待。


    遠的自然比近的親。倘若外麵的孫輩孩子們來到了家中,崔老夫人到時候少不得要舍了家裏的孩子們,去親近這些剛回到家中的寶貝們。


    一來二去的,通過這些孫輩,就能掌控住崔老夫人了。


    崔懷心的如意算盤打得劈裏啪啦的響。可她萬萬沒有料想到,她花大力氣培養的那假的崔治和崔悅,居然在肆意接近太子的時候出了岔子,最終殞命楊林府。


    這事兒讓崔懷心氣憤不已,也恨上了冀行箴。


    自此以後,崔懷心開始慫恿著寧王暗中做出一些事情來。


    比如,謀逆。


    如今事敗,崔懷心鎮日裏逃命甚是艱難,想要冀葓幫她一把。這才有了遣此人往京城去的這一招。


    阿音對冀行箴口中的這個人好奇不已,不由問道:“袁無相捉住了的到底是誰?”怎地連崔懷心的一些私密之事俱都曉得?


    冀行箴聽聞後輕嗤一聲說道:“自然是那貼身伺候的人了。”


    阿音仔細思量了下,詫異問道:“……莫不是劉嬤嬤?”


    劉嬤嬤是寧王妃身邊近身伺候的,和寧王妃感情甚篤。隻不過在幾年前因著年紀大了而離開寧王府。


    仔細想想,能夠讓崔懷心推心置腹地信任著,又沒有在前些日子的問斬中殞命的,唯有她了。隻因寧王事情敗露後,已經不在王府的劉嬤嬤自然不會被牽連到。


    冀行箴沒料到阿音能夠猜到劉嬤嬤身上。他笑著揉了揉她頭頂的發,說道:“待我們回京後,我帶你去看冀葓。有些話,你問一問他。”


    “太子殿下自己怎地不問。”


    冀行箴無奈地攤手,“冀葓對我有些偏見。我問他,他不見得肯說。”


    對於冀行箴口中的“偏見”問題,阿音是不太相信的。


    冀葓其人,她多多少少了解些。更何況冀行箴也說了,冀葓當初拿劍刺傷他母親,並非是崔懷心想要救俞皇後,而是冀葓要救俞皇後。他見崔懷心要拿簪子傷皇後娘娘,因此長劍出鞘。


    阿音猶在思量著這些事情,鼻尖忽地一疼,卻是冀行箴捏了捏她的鼻尖。


    “莫要再想了。”冀行箴把話與她講了些後,心情已然輕鬆許多,帶著笑意說道:“我們吃我們的。他們再怎麽鬧,終歸是翻不出水花來。且等著看罷。”


    說著不由自主就握緊了阿音的手。


    阿音曉得是她前些日子的被劫和昏迷讓他心裏頭後怕不已,所以這樣小心謹慎,好似半點都不願意鬆開她。


    阿音反手握住了冀行箴的手,“你放心。我以後一定會好好的。”


    覺空大師說了,大劫已過。


    既然大劫過了那她往後定然就會順風順水的罷。


    冀行箴笑著應道:“說的是。往後我們一定都好好的。”


    用膳過後,一切都風平浪靜。


    兩人點了一壺茶,邊飲著茶邊說了會兒話,又一起看了會兒書,這便吹了燈準備歇下了。


    阿音因著身子不太妥當,所以沾枕既睡,困意來得很急。


    但是,就在她剛剛要沉入夢想的時候,奇異地發現身邊剛剛躺下的冀行箴複又坐了起來。


    阿音迷迷糊糊地去拉他,“怎麽了?可是有甚不妥?”說著就要喊人來點燈。


    “不用點燈。”冀行箴聲音發緊地說道:“我就是想到了件事情,有些擔心。”


    “……什麽事?”


    “就是生孩子的事情。”冀行箴憂心地道:“母後曾和我說過,當年生我時候極其艱難,生完我後身子不好了就也沒能再懷上。試想想也就知道當時生產過程多麽凶險。你看吳欣妍。那麽潑辣的一個,生產時候也差點不行。我覺著,這生子一事,對女子來說實在是太過傷身,也太容易出事了。因此我想了想。”


    冀行箴一把抱住阿音,下巴在她肩膀上蹭了蹭。


    “要不然咱們就別要孩子了吧?”


    他可不想再經曆一次差點失去她的痛苦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嬌妻養成劄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子醉今迷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子醉今迷並收藏嬌妻養成劄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