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百草拿出那顆藥的瞬間, 冀行箴忽地明白了許多。


    他曾經吃過這樣一個東西。就在他少時將要沒了性命時。


    那東西是阿音給他的。


    “這個是——”冀行箴聲音發緊,抿了抿唇,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無異樣,“你說你父親曾經送給覺空大師了幾劑救命藥,就是這種?”


    百草並未發覺有異, 頷首道:“是啊。覺空大師又把東西給了奶奶。”


    冀行箴輕輕應了一聲, 而後沉默地望向了床上那個纖瘦的身影。


    許久後,眼看著百草小心翼翼地把那“藥”放到了阿音的唇邊,冀行箴忽地開口問道;“這藥給阿音吃了後有甚效果?”


    “能抱奶奶安然無恙。”百草說道。


    玉簪在旁輕聲問道:“那孩子呢?”


    “不知道。”百草搖頭道:“這藥是先父所做, 統共也隻有四顆。我沒見有孕之人用過,具體效果如何, 我不敢保證。不過——”


    他憂心地看向冀行箴, “先父曾經說過,此藥不到萬不得已命懸一線時不能用。不然藥效太強會反噬。”


    言下之意,這藥雖然能夠救命,卻也藥力十分霸道。


    既然是如此霸道的東西, 那麽對腹中胎兒可能會有影響。具體如何還未可知。


    “無妨。不管如何,阿音能好好的便可。”冀行箴目光示意玉簪不必多言,又朝百草道:“麻煩董先生了。”


    百草聽出了冀行箴這最後一句中滿含著的感激之意,朝他笑笑,這便小心地把藥塞進了床上之人的口中。


    ……


    阿音覺得自己好似漂浮在空中一樣, 四處都無著力點,混混沌沌的,辨不出是何時, 想不出是何日。


    很長時間她都昏昏沉沉地處於一種怪異的境地。到最後好似突然跌入深淵一般全身下沉跌入無底深淵。


    因著這可怕的遭遇,她驟然驚醒。茫然地睜開眼睛適應了下屋裏的亮度,她才發現自己在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想要試圖動動身子,卻發現全身都沒了力氣。


    阿音靜靜地看著陌生的帳頂,腦中混亂一片,什麽也想不出,什麽也想不起來。


    “阿音!阿音你醒了?”


    急切的呼聲就在耳畔響起。


    阿音想要側頭看過去,可是根本動彈不得。


    她心裏焦急,想要說話,可是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音。


    冀行箴看到阿音睜開眼睛,又看到她張口無法言語,心下焦急跌跌撞撞跑出了屋子,高聲喊道:“董先生!董先生在哪裏?”


    皎月當空。


    百草雖在屋裏歇著,卻也並未睡著。隻要太子妃一刻不醒,他的心就一刻放不下來。


    因此,當冀行箴的呼喊聲驟然響起的時候,百草一個激靈翻身而下,趕緊披了衣裳出來瞧。


    燭光下,床上之人臉色雖然蒼白毫無血色,一雙眼睛卻清澈透亮,顯然是已經完全清醒了。


    百草立刻把脈,片刻後大喜。


    “恭喜爺!奶奶這是好起來了!”百草開心地差點跳起來,聲音一下子拔高,“太好了!太好了!”


    冀行箴聽聞後,激動得幾欲落淚,握著阿音的手半點也不敢鬆開。


    阿音努力了很久方才稍微扯出一個笑來。


    “睡吧。”冀行箴在她手上輕輕吻了下,“你盡管睡。我陪著你。”


    雖然是在屋中,可阿音方才好似當真經曆過那跌入深淵的一幕,全身極其疲乏。有冀行箴在身側,她安心許多,不多時就沉沉地墜入夢鄉。


    百草這一激動,就也睡不著了。索性回屋穿戴齊整的過來,守在阿音的床邊。


    ——初時這一夜熬過去的話,應當就沒大礙了。他生怕再發生點什麽意外,親自看著比較放心。


    阿音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


    燦爛的陽光照進屋內,把整個屋子都烘得暖融融的。


    阿音半眯著眼看向陽光,久久挪不開視線。


    突然眼前一黑,光亮被盡數遮住。


    阿音雙手都沒力氣,就努力晃了晃頭,輕聲說道:“好黑。”


    她熟悉這修長有力的手。


    她知道是冀行箴,所以才會放心地這樣說。


    “別看太久。”冀行箴的聲音微微沙啞,透著喜悅和疲憊,“你昏睡太久,眼睛不適應太亮的光。如今看久了影響眼睛。”


    旁邊又想起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百草笑眯眯地說道:“奶奶,這話可是我早先告訴爺的。”


    話語裏透著邀功一樣的意味。


    阿音唇角輕揚微微笑了。


    其實這樣的事情冀行箴本身也是知道的。隻是不知他為何竟是沒有反駁百草的話。


    阿音有些想不起來自己經曆過什麽了。唯獨記得自己發現了崔懷心有異,而後躲避。到了院子後,便什麽也不知道了。然後就是在此處醒來。


    冀行箴回頭朝百草看了眼。


    百草會意,走出門去帶上房門。看玉簪她們都在廊簷下候著,就和她們說了聲讓她們繼續守著,他則回到屋子裏補眠。


    冀行箴拿了個靠枕讓阿音靠坐在床頭,又倒了杯溫水喂給她喝,這才把最近的事情輕描淡寫地與她講了。


    阿音錯愕不已,捂著小腹有些不敢置信。


    “孩子還在?”


    “還在。”冀行箴抬手輕輕捋著她額上的發,“不過百草說了,孩子怕是不易保住。即便生下來,恐怕也是會有些先天不足之症。”


    “他還在就好。”阿音沒想到自己經曆過這樣一場生死之後,竟然還留下了這樣一個小寶貝,忍不住低泣出聲:“這次可真是多虧了百草。”


    “是。”冀行箴拉了她的手道:“這次幸好有他。”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冀行箴就扶了阿音躺下繼續休息。出門喚來玉簪她們進屋伺候,他腳步一轉去到了百草的屋子。正想要抬手去叩房門,又考慮到百草已經很久未曾休息了,怕是也已經累極。於是沒去打擾,而是坐到了院中石凳上,喚雲峰來,將他需要處理的文書與奏折盡數拿來。


    冀行箴當初是單槍匹馬獨自策馬到了揚州府。雲峰帶著三隊禦林軍隨後才趕到。而且雲峰還順便帶來了冀行箴離開第一天時的一些重要的需要他親自處理的政務。


    與雲峰同行的人裏有一名是冀行箴的心腹。


    冀行箴處理完第一批政務後,這名心腹就帶著那些已經批閱完的奏折和文書,由一隊禦林軍護送著快馬加鞭回了京城。


    他離開的第二天,就有另外一名心腹由禦林軍護送著來到了楊林府。


    這些天一日都沒有落下過。每天都會有人把重要政事稟與他,而後由他處理。然後日夜兼程地把東西好生送回京城。


    今日冀行箴處理完這一批要緊事務後,雲峰把人送出了府去。


    冀行箴抬眼看看天色,瞧著已經到了傍晚時分,就準備去廚裏看看今日準備了什麽——因著阿音醒來,他特意讓人煮了清粥。可是事關阿音,他終究不敢徹底放心,晚上的時候讓人重新煮了新的。現在就是打算過去看看清粥夠不夠綿軟。


    剛剛起身,他就聽到了百草的哈欠聲從屋裏傳來。


    冀行箴行至百草門外,靜等他出門。等到屋門打開,他就朝著百草深深一揖。


    百草剛打開門就遇到了這樣的情形,當即嚇了一跳,趕忙閃到旁邊想要避開這一禮。


    誰知還是晚了。這禮他其實已經受了。


    百草焦急萬分,“殿下您何至於如此呢?”他一急連稱呼也顧不上了。


    “先生不必如此。”冀行箴誠懇道:“您把自己的藥送了我們,感激不盡,本就該如此。”


    百草摸了摸頭嘿笑道:“其實也沒什麽。覺空說我這輩子順風順水的沒甚大波折,我想我也用不到。”


    這時候院子裏玉簪高聲說道:“奶奶的粥好啦!爺是現在給奶奶,還是等會兒再說?”


    冀行箴忙道:“先擱著涼一涼。保持著溫度適中,等阿音醒來再給她吃。”


    玉簪應聲領命。


    這一打岔,剛才的話題就也沒有繼續下去。


    百草連連擺手示意冀行箴不必多禮,這就呲溜一下鑽進了阿音的屋子裏,去給她把脈看診了。


    接連休息了三日後,阿音的身體好轉了許多,這便和冀行箴提起要離開的事情。


    冀行箴不肯,生怕她現在身體不好路上再生反複。


    阿音知道冀行箴這樣既要照顧她又要擔心著政事著實忙碌不開,便道:“在外終究有所不便。若是回到家裏,心裏放鬆下說不定也能恢複地快一些。”


    冀行箴依然不肯。


    “至少要休息夠一個月再說。”他道:“你若是在這裏住不慣,我去買個院子,我們住進自己的屋子便也沒甚大礙了。”


    常書白先前一直在旁悠悠然地看著,此刻也忍不住勸道:“我也覺得先回去為好。崔懷心還沒尋到,妹子在外頭的話恐怕也不夠安全。雖然我們都會拚命護著她,可誰又能保證一定沒個萬一呢?回到京城就不一樣了。宮中有層層護衛,那崔懷心想要使壞卻也沒了辦法。”


    冀行箴還在猶豫,阿音卻將這事兒拍板決定了,“就這樣罷。我們先回去。”她怕冀行箴心裏不舒坦,就挽了他的手臂笑著說道:“你若真擔心我,不如趕緊去想法子把車子整理得更為舒適些。”


    冀行箴這才露出笑容來,輕捏了下她的耳垂,說道:“就你要求多。”


    雖是被阿音磨著去做事,冀行箴卻心裏開心得很,沒有半點不樂意地去安排去了。


    原是安排妥當了,準備啟程回京去。誰知動身前卻迎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老朋友。


    覺空大師。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包子好起來了!好開森!︿( ̄︶ ̄)︿


    **


    謝謝 新月如鉤 投的雷!~


    謝謝 泰國的長頸鹿 投的雷!~


    ^_^


    **


    謝謝 讀者“微風徐徐”,灌溉營養液 +5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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