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傳來吳欣妍有氣無力的呻.吟聲。而且, 呻.吟聲越來越虛弱。


    院中是忙碌焦急的人們。


    眼前是殷殷勸阻的覺空大師。


    阿音低著頭輕聲道:“我的事情,留心下、小心點,或許就能對付過去。可是欣妍怎麽辦?孩子們怎麽辦?”


    她慢慢抬頭望向覺空大師,聲音低啞地說道:“大師,我知道您的一番心意。也實在是很感激您為我做的一切。可我不救她, 她和孩子可能就都保不住了。”


    說罷, 阿音深深地福了一禮,毅然決然地轉身而去。


    覺空大師深深地長長地歎息著。


    雖她沒有說自己做了什麽樣的決定,但她的話語不正表明了一切?


    他用手半遮著眼睛抬頭望向當空烈日。許久後, 又往屋內望了幾眼,這便出了院子大步而去。


    阿音到了門口想要進屋。


    俞老夫人正坐在屋子門側, 見她過來發現了她的意圖, 直接抬手阻了她進去。


    “這兒沒你什麽事。”俞老夫人的聲音裏透著疲憊,卻很堅決,“你出去。”


    “祖母,我想看看欣妍。”阿音拉住了老夫人的手臂輕輕搖著, 懇切道:“祖母,我和欣妍那麽好。我想去勸勸她,讓她再堅持下,再用用力。孩子生出來的話,她們就都會好起來。不是嗎?”


    聽了這話, 俞老夫人老淚縱橫,抬起另一手用手背把淚水拭去。


    “進去作甚?沒的添亂。”俞老夫人好生勸阻,“你在外頭等等罷。”


    兩人正在這兒說著話, 外頭響起了俞林琛焦急的聲音。


    “欣妍怎麽樣了?她怎麽樣了?”


    外頭太醫說了幾句話。


    俞林琛片刻也不再多停留,直接往屋子裏衝,邊跑邊道:“欣妍呢?她在哪裏?我要看看她!”


    老夫人並未讓俞林琛進屋,而是與他說道:“你媳婦兒在裏麵正努力著。她為了你懷胎幾月,為了你走這鬼門關一趟。你在這裏好好陪著她,讓她心裏有點底。”


    阿音拉著祖母的的手臂,懇求道:“祖母,你讓我和哥哥進去看看罷。說不定我們陪陪她就能好起來呢?”


    俞老夫人想到剛才自己看到的那滿屋血腥的樣子,難過地搖了搖頭,“丫頭,不是祖母狠心不讓你去看。而是這個樣子沒法讓你們看呐。”


    老人家說著說著,眼淚不住地往下落,手心不住地揉著滯悶揪緊的胸口處,“我一個經過幾十年的老婆子,看了那情形都心裏快受不住了。你們倆,你們倆瞧見了那樣子,怕是更受不住啊!”


    聽了這話,俞林琛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幸好快速扶住了門框方才沒有摔倒。


    阿音下定決心,不顧祖母的攔阻,直接往裏衝過去。


    誰知老夫人這個時候的力氣卻是出奇的大,把她硬是攔了一下。就這一下的功夫,趙媽媽就衝過來拉住她另一邊的手臂。兩邊被製住,阿音就沒能往前去。


    阿音既是打定主意要進去,就斷然不會放棄。當即就要喊了自己身邊伺候的幾個人過來幫忙拉開老夫人和趙媽媽衝過去。


    誰知她剛喚了一個字兒還沒來得及繼續喊下去,旁邊人影一閃,卻是俞林琛三下兩除二地踢開了趙媽媽,拽了她就往裏麵衝。


    還有人想要阻著,都被俞林琛三兩腳給踢開了。


    他本就是男子,力氣大。這時紅了眼不管不顧,更是力氣大得出人意料。


    偏這個時候母親程氏也走了過來,準備讓孩子們先出去等著。


    “我看誰敢攔!”阿音已經顧不得其他的了,當即厲聲喊道:“居然敢攔阻太子妃!你們好大的膽子!”


    這般的話一出來,所有人噗通噗通跪了一地。


    阿音知道這個時候救治不能停。即便她有東西相助,可也得把孩子生下來啊!於是忙讓眾人起身,繼續診治。


    因著再無人敢攔,阿音和俞林琛一起往榻邊跑去。


    還沒走兩步,她就被眼前這密密的鮮紅刺痛了眼。


    被褥上地上盆裏,到處都是紅色。這些紅交織在一起,把這兒遮得密密實實,居然連個完全幹淨整潔的地方都尋不到。


    俞林琛的身子晃了晃,踉踉蹌蹌地往前走,撲到床邊哽咽低泣。


    阿音深吸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走到床邊,認真去聽吳欣妍的聲音。


    先前還十分痛苦的呻.吟聲,此刻已經極弱了。不止如此,就連呼吸也弱了下來。不刻意去聽的話,甚至於不能知道床上還有個人。


    這樣痛苦的時刻,得是怎樣虛弱,才會連呼痛聲都發不出?


    阿音看著床上熟悉的那張明媚容顏。


    平日裏總是歡笑著的女子,此刻麵容慘白到了極致。和周圍鮮紅的血相映襯著,隻覺得那白色愈發慘烈。


    這個時候,程氏已經拿了一塊幹淨布巾往這邊來。


    “你們先出去。先出去。”程氏眼睛蓄了淚,將布巾交給旁邊的穩婆後,把伏在床邊的兒子往外拖,“你外頭等著。”


    阿音趁著這個機會快速把手中握著的東西放在了吳欣妍的口中。


    俞林琛手上沾了血,緊緊握住吳欣妍的手不放開。


    “我不出去。”他執拗地一把甩開母親的手,“我不出去!我要陪著她!”


    俞老夫人怒拍桌案,“胡鬧!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治療和休息,你耽擱了穩婆和太醫的事,還好意思說要陪著!”


    “就讓哥哥陪著欣妍罷。”阿音已經把“茶葉”送出,心裏到底安穩了許多,慢慢地扶著旁邊的桌子,坐在了錦杌上,“我也想陪著。”


    俞老夫人還欲再說,旁邊程氏受不住哭了起來,“娘,就讓她們陪著罷。說不定有他們陪著,欣妍就有力氣了呢。”


    俞老夫人看著兒媳,張了張口,最終歎息一聲,麵容和聲音瞬間蒼老了十歲,“我何嚐不想讓她們陪著。可是一會兒洪都王府的世子爺就要來了。倘若他看到他們兩個在屋裏,再覺得他們兩個誤了事、遷怒他們兩個,那又該如何?”


    “誰遷怒我都要陪著她!”俞林琛抬起頭來,似是怕驚擾了床上之人,壓低聲音低吼道:“這是我發妻!我一定要陪著她!”


    俞老夫人看著一向沉穩的孫子成了這般模樣,再想到小夫妻倆平日裏和和美美的樣子,悲從中來。眼淚差點再次奪眶而出,再看這滿屋子忙忙碌碌的人影,隻能強忍下去。


    “會沒事的。”就在這氣氛緊張到了極致的時候,屋裏響起了個軟軟糯糯的聲音,“會沒事的。欣妍,好好用力。哥哥,你要好好陪著欣妍。祖母,母親,我們要對欣妍有信心,她會沒事的。”


    這聲音冷靜而又自信。


    正是這樣的自信,讓所有人都抬頭側首,望向了端坐在錦杌上的太子妃。


    看到她平靜而又溫和的樣子後,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滯了一瞬。


    “好!說得好!”俞林琛當先說道:“會好起來的!”


    他緊了緊握著吳欣妍的手,想到平日裏她寬慰他逗他笑時的笑顏,努力地讓自己聲音輕快一點,“我一定會陪著你。你不想我被你哥哥打死的話,就一定努力把孩子生下來!”


    似是他的堅定給了她無盡的勇氣。


    這個時候,床上虛弱的女子發出了一聲痛呼,而後咬著牙輕輕“嗯”了聲。


    穩婆歡喜不已,“奶奶醒了!醒了!”


    另一人趕忙說道:“用力!用力!奶奶,您用力!”


    所有人再次激動地忙碌起來。


    阿音麵容平靜地看著,放在膝上的雙手卻不由自主地緊緊抓住了衣衫,指節都泛了白。


    時間過得很慢。


    仿佛有三個春秋那麽長久,直到夕陽西下天空都泛了紅,屋子裏方才傳出一聲“哇”的嬰孩啼哭。


    伴著這一聲啼哭,所有人都激動到眼睛濕潤了。就連幾位不住忙進忙處的大夫和老太醫,亦是高興地直擦眼睛,連聲道“好”。


    ——這樣凶險的境況下,大家都以為母子均不能保住了。如今既是有了生的希望,可真是老天保佑,天大的喜事!


    孩子一出來就被穩婆拿包被包裹住塞進了俞老夫人的懷裏。


    一看這情形,就是還有一胎。


    母子還沒有完全脫離危險,大家需得繼續努力!


    這一次倒是沒有過去太多時候。隻一炷香的時間後,又是一陣嬰孩的啼哭。


    所有人歡欣雀躍,高聲道著“恭喜”。


    胖胖的穩婆看了看懷裏的孩子,高喊道:“恭喜老夫人、夫人,公子、奶奶,是個小少爺!”


    “好好好。”俞老夫人的心終於放下了,這才想起來自己懷裏那個,“喲,這個大的是男孩還是女孩兒啊?”


    大家心情放鬆下,俱皆被逗笑了。


    有人就去問當時給孩子裹包被的那個高瘦穩婆——旁人許是沒來得及看,但她給孩子包被子的時候肯定能瞧見。


    高瘦穩婆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太心急要幫著看下一胎的情形,忘記報上是男是女。眼看這個時候許多人都在期盼地看著俞老夫人,她就抿著嘴笑不說話,也望向俞老夫人。


    年紀最大的老太醫與俞家很是熟悉,抖著胡子說道:“老夫人還沒看呐?不如讓老朽來幫忙瞧一瞧?”說著就要往前走。


    俞老夫人哈哈大笑,“我自個兒的孫兒,我自己看!”說著掀開包被,“喲!也是個帶把兒的!”


    眾人連聲道“恭喜。”


    俞老夫人和程氏一人抱著一個孩子,到了吳欣妍的床邊給她看。


    吳欣妍因為太過疲累說不出話來,隻微微笑地看著聽著這一切。


    這時候俞老太爺的大嗓門在外響起,“你們再不出來給我看看孫子的話,我可要衝進去了啊!”


    程氏和俞老夫人叮囑了幾句,又讓吳欣妍好好休息,這便抱了孩子出屋去。


    吳欣妍憐愛地看著孩子們幾眼,又望向了床邊的男子。


    俞林琛抬手給妻子順了順散落在臉上的發。那些發被汗水粘在一起,貼在臉上亂作一團。


    他給她仔細捋到耳後,輕聲道:“你先睡會兒罷。”


    吳欣妍搖搖頭,眼睛四顧看著,似是在尋找什麽。


    阿音趕忙走了過來,說道:“我會陪著你和孩子們的。你放心。”


    看到她,吳欣妍的淚一下子落了下來。


    努力地抬起一隻手,吳欣妍拉住了阿音的指尖。隻不過沒了力氣,所以握不住。


    阿音明白她的意思,握了下她的手。


    “不必客氣。”阿音曉得吳欣妍知道當時塞東西入口的是她,於是道:“你和我之間,不必這樣客氣。”


    吳欣妍用盡最後一點力氣點了下頭,這便笑了。手指頹然鬆開,眼睛閉合,唇角帶著笑意沉入夢鄉。


    因著不能打擾到吳欣妍休息,所以屋裏隻留下了兩個看護的人還有兩個負責整理屋子的婆子,其餘人就都出了屋。


    到了院子後,阿音此時方才知道,吳南義早已到了,就守在院子裏廊簷下。


    望了眼正在院中鬆了口氣其樂融融慶祝著的家人們,阿音走向了站在人群外沿的吳南義。


    “吳哥哥怎麽不和大家一起?”阿音走到他的身邊問道。


    “已經看過兒。剛才老太爺看到孩子後就拉了我一起看了。”吳南義道。


    阿音輕聲道:“我是說剛才。”


    她原本想著,以吳南義這樣直截了當的性子,少不得要衝進去看看妹妹如何。


    誰知他卻沒有那麽做。


    吳南義明白了她的意思,了然地點點頭,“我到的時候,聽說情況已經開始好轉,又知道你們在陪著欣妍,所以我沒過去。”


    吳南義疲憊地笑著,唇角翹起了愉悅的弧度,“你也知道,欣妍這丫頭最是麻煩。你和她夫君看到她這樣狼狽的樣子,她應當是不介意的。可讓我看到了,她怕是能要了我的命去。”


    阿音聽吳南義這樣說,明白他是不想把氣氛搞得太僵。這也是聽聞境況有好轉,想給俞家留點臉麵方才沒有衝進去,感激地朝他福了福身,“多謝吳哥哥。”


    吳南義趕忙側了側身避開這一禮,“沒什麽。都是一家人了,合該互相體諒著些。”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冀若蓮抱著孩子到了阿音的身邊,抬手示意她也抱一抱孩子。


    “你瞧孩子多可愛啊!”冀若蓮口中說著讓阿音抱抱,其實自己喜歡得舍不得撒手,“看這小臉,小鼻子,真是和他爹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誰說的。”提起這個,吳南義不樂意了,“明明是典型的我們吳家的長相!看他這相貌,以後肯定英武得很。”


    冀若蓮母親就是俞家人,自然心裏向著俞家。見吳南義在看孩子,不樂意地把孩子的小臉往自己懷裏轉了點,“就是像我們俞家人。你別瞎摻和。”


    吳南義劍眉一揚,伸手朝冀若蓮道:“我看不像。給我抱抱,我得仔細瞅瞅。”


    冀若蓮看看他虎背熊腰的樣子,再看看懷裏嬌嫩的小家夥,頓時把身子一側,哼道:“不成。省得你把孩子給摔著了。”


    吳南義不敢置信地指著自己鼻子,吼道:“我會摔著我外甥?你當我傻?”


    兩人一個是大公主,一個是王府世子,都是性子霸道輕易不肯讓人的。


    阿音見他們兩個因為這事兒給爭起來了,頓時一個頭兩個大。索性把孩子要了來抱在懷中,免得這兩個再針鋒相對。


    孩子到了她的懷裏,冀若蓮和吳南義倒是都沒話說了。


    這可是孩子的親姑姑!


    ……而且還是當今的太子妃。


    倆人都沒了脾氣,一起湊到了阿音身邊,左邊一個,右邊一個,邊眼巴巴地看著孩子的小臉兒,邊問道:“哎,哎,阿音。你瞧孩子像誰?”


    阿音低頭看了看,說道:“眉毛和鼻子像哥哥。”


    冀若蓮滿意地點點頭。


    阿音又道:“嘴巴和耳朵像欣妍。”


    吳南義也高興地點了點頭。


    “眼睛嘛……”阿音有些為難,“他睡著,我看不到。”


    不過這個時候冀若蓮和吳南義各自都尋到了滿意答案,倒也不再計較這個。


    至於另一個小子,這個時候正在老太爺的懷裏被抱著四處炫耀。


    不過,哥兒倆是雙胞胎,模樣還能差多遠?!不用看也知道是啥模樣了。


    阿音在俞家又多待了小半個時辰。知道母子平安,又看著太醫給開了方子,這便坐了馬車在天剛剛黑透時趕回了宮裏。


    冀行箴先前聽聞吳欣妍那邊出了岔子,就幾次遣了人去俞家問境況。因此,阿音看到孩子出生後,就讓人來宮裏報了信兒。


    如今冀行箴已經把今日的政事處理完了。先前派去的人回話說太子妃已經離開了俞家往宮裏趕,他就讓人開始把晚膳擺上。如今阿音回到宮裏,正巧趕上飯菜涼了下來,尚還帶著點溫度。剛好可以入口直接吃。


    阿音這一遭也確實是累著了。先前心裏一直提著不覺得,現在驟然放鬆下來,頓時覺得餓了起來。


    洗漱過後,她顧不得和冀行箴多說什麽,趕緊先吃飯。連扒了半碗飯,方才有了點精神。用膳過後,她方才攢足了力氣,和冀行箴說起今日的境況。


    說實話,幸好吳欣妍懷的是雙胎。雙胎本就會生得早一些,所以孩子們這個時候出生雖然弱了點,倒也還算健康。


    不過,提起俞千雪的所作所為,阿音當真是急了一肚子的火氣。


    “這件事兒絕對不能就這麽算了。”阿音氣惱道:“她行事太過張狂,簡直無法無天!今日欣妍和孩子們差點因為她出了事,我絕對不能輕饒了她!”


    剛才回來之前,她就讓人把俞千雪扣在了俞家一個小院子裏不準她離開。即便王家要人也不準放人。隻等著明日早一些過去再處理此事。


    冀行箴聽聞後,抬手輕叩桌案,說道:“也不怪她行事這般無狀。有人撐腰,自然底氣要足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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