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涼不過是因為不習慣太醫院熱切的氛圍,那種感覺就好像他們心中都有需要保護的人一樣的拚命。


    不管是那個什麽楊大人,還是顧左顧右。


    自己所要拚命保護的,即便為此丟掉了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這是柴涼所根本不能理解的,什麽是熱忱,什麽是情義,在他心裏可能還比不過一件衣服。


    柴涼經常外出遠遊,通年見不著幾麵,可世界之大,地方之廣,不管他走到哪一處地方,都能看到善心無處使,而格外熱心好客的百姓。


    難道是這世界的溫暖總是大過黑暗,所以他才能不管在哪裏都能撞見剛才這種場景嗎?


    也或許是他太過冷血,不能主動去感受這世界的變化。


    柴涼晃著花袍子很快飄出了太醫院,此時宮內依然流言紛紛,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因為諸葛沐受傷,諸葛雲深失蹤,而導致皇宮內整體大亂,所以當柴涼從他們麵前晃過去時,嚇的他們立刻尖叫了好幾聲,膽子小又想法多的宮婢當即想起了荒廢的宮殿處有髒東西的傳聞,嚇的立刻丟掉的掃帚,連哭帶喊地逃走了。


    傳言才剛出,皇宮就已經亂成這樣,可以想象,要是諸葛雲深真的被姚煜帶走,恐怕東渤就會變成一個隻能任別人擺布的空殼子了。


    柴涼腳踩在屋脊上,冷眼看著屋下驚慌失措地眾人,哼了一聲,躍向了半空中。


    花袍子在陽光下變的有些琉璃色,看不清真模樣,帶著屋下的恐慌,很快消失在了視線當中。


    諸葛雲深尚在昏迷,姚九歌還未蘇醒,諸葛沐已經被人控製,三個能夠解決這樁事情的關鍵人物全都落幕,隻留下一些跳梁小醜粉墨登場,在一片慌張中緩緩朝皇宮內走來。


    “睿……睿小王爺!”


    其中一個侍衛在看到馬車中隱隱能夠看見的人影時,立刻驚喜地四處奔走,連迎接都忘記,驚喜地朝前方跑去,一邊跑一邊扯著嗓子大聲報告著這個好消息。


    如今皇宮內人人自危,就怕無人領導,東渤的未來會因此而葬送,如今看到諸葛沐歸來,自然是讓他們高興的。


    他們幾乎全都自小就待在宮中,從未與外界有過多的接觸,早就習慣了唯皇命是從,也明白自己的小命一直掌握在當權者手中。


    不管諸葛雲深現在是生是死,他們現在所需要的,隻是一個能讓他們擺脫恐慌的人而已。


    侍衛的嗓門很高,很快,諸葛沐回來的消息就在皇宮內傳遍,隻有尚在太醫院的人還蒙在鼓裏。


    諸葛沐是在許丞相和許玉蘿的陪同下回來的,其中許玉蘿因為再次回到宮中,難免露出得意的麵容,再加上其特意畫的濃妝,看著更是讓人產生不了好感來。


    隻是現在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悅當中,自然沒人能夠注意到。


    幾人直接來到了禦書房,諸葛沐一路慢慢悠悠坐到了最上方的位置上,而許丞相和許玉蘿則各自站在兩邊,尤其是許玉蘿,當侍從一個個從外頭湧進來時,立刻擺出了一副喜悅的眼神看向諸葛沐。


    “睿小王爺,您……”


    侍從本來是想請安的,但是抬眼便看見諸葛沐雙手撐著自己的下巴,一副毫無精神的模樣,不免有些擔心的想要開口詢問。


    許丞相跟著看了一眼諸葛沐,立刻道:“睿小王爺因為受傷,雖然如今已經被及時醫治,但畢竟年紀尚幼,如今藥性未過難免疲累。”


    侍從懂得的點點頭,拱了拱手,道:“隻要睿小王爺能夠平安回來,就是東渤的福氣,隻是如今宮中流言紛紛,都說是楊大人協同那姚氏一族內外策應,劫了皇上……不知這傳言……可是真的?”


    許丞相悲痛地歎了一口氣,將目光放向了雙眼無神,一副要聽不聽模樣的諸葛沐身上,而許玉蘿則在許丞相開口後不久便低低地啜泣了起來。


    “皇上和睿小王爺都是人中龍鳳,又豈會輕易地就著了別人的道?咱們皇上一向做事謹慎,身邊更是有宋一幾人貼身保護,而睿小王爺更是神醫唐八成的親傳弟子,怎會這麽輕易地受傷?”


    “這……”侍從被許丞相這麽一反問,也有些遲疑了。


    “還不是那個叫阿姚的女人!”許玉蘿擦掉眼淚,憤怒道:“也不知她使了什麽妖術,竟然同時讓睿小王爺和皇帝哥哥都對她毫無戒心,我都明裏暗裏跟他們說過多少遍了,那個女人不是什麽好東西,他們若是當初聽我的,就不會被那個女人出賣了!”


    許玉蘿說著說著又要開始哭起來了,她說的並不是很全麵,但是侍從們卻全都聽明白了。


    合著他們皇上出事,這裏頭還有阿姚的份兒呢。


    許丞相也歎了一口氣,悔恨道:“其實當初玉蘿也跟我說過這件事情,但我隻是當她鬧的小孩子脾氣,並沒有記在心上,早知道……哎,早知道當初就該查查的!”


    許丞相和許玉蘿情緒有些激動,看他們這一個個表露真心的模樣,侍從看了看這個,又看了看那個,到底還是將目光最後投向了諸葛沐。


    現在這個時候,他們誰都不會相信,隻相信諸葛沐。


    而許丞相趁著抹眼淚的功夫,用袖子擋住臉,朝諸葛沐那邊望去,又輕輕咳了一聲。


    諸葛沐終於將手放下,看著下頭一雙雙等著回答的眼睛,一張可愛的包子臉繃的緊緊的,頓了頓,用著稚嫩的聲音道:“皇兄被人惡意劫走,許丞相已經派人前去追查,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他們傷害了我皇兄,等到抓到人,一定要將他們千,刀,萬,剮!”


    最後一句話被他說得尤其慢,侍從低著頭,感覺到從上頭不斷傳來的嗜血殺意,嚇的兩腿直打顫,全都在這一刻跪了下來,頭垂的低低的,隻感覺到後頸也帶著嗖嗖涼意。


    殿內有片刻的安靜,侍從們也不敢率先退下,隻能心驚膽顫地接收著來自上方的,不知為何愈加興奮的嗜血。


    許丞相看了一眼正詭異笑著的諸葛沐,朝他使了一個眼神。


    但這眼神被諸葛沐無視,他看著跪在地上,惶惶不知該當如何的侍從,突然從位置上站了起來,一步一步緩緩朝侍從走去。


    他雙目呆滯,隻有隱隱的興奮表露在臉上,看著如同刀俎魚肉一般的侍從們,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食夢蟲需要不斷吸食人血,而如今諸葛沐被食夢蟲所控,需求就更大了。


    許丞相連忙擋住諸葛沐,手在他肩膀上拍了好幾下,笑道:“睿小王爺這是做什麽,雖然皇上被人劫走我們也很憤怒,但是侍從們可是無辜的啊,用不著將氣撒在他們身上吧?”


    諸葛沐整個頭轉向了許丞相,冷冷地盯著他。


    這表情即便是早有準備的許丞相都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他一邊攔住諸葛沐,一邊吩咐侍從們趕緊離開。


    侍從們連滾帶爬,匆忙應了好幾聲,然後逃命一般地跑了。


    等到屋內再次安靜,許丞相這才鬆了一口氣,看著諸葛沐,氣不打一處來。一旁的許玉蘿跨前幾步,一把將諸葛沐推開。


    諸葛沐被這蠻力一推,立馬倒在了地上,但他既不喊痛也沒有什麽別的表情,隻是緊緊地盯著許玉蘿,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但有的時候,沒有情緒的一雙眼,比什麽都來的要可怕。


    許玉蘿不敢去看他,但心中的不滿卻還是不能消下去,她拉著許丞相的手,嘟著嘴道:“爹!你看看他!奇奇怪怪的,跟個死人一樣!”


    許丞相看了諸葛沐一眼,並沒打算扶起來,顯然他還記恨著當初諸葛沐的人打傷了他好幾個手下的事情。


    他越想越生氣,腳踹了諸葛沐好幾下這才稍稍消了一點氣。


    眼看四周無人,他一臉躍躍欲試地走上前,坐上了最上頭的位置,極其舒適地攤開了四肢,感受著皇權的誘惑。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即便被許多人羨慕,但上頭有那麽一座高山壓著,卻也還是讓人很不爽。


    隻差一步就能登天,這壓在頭上的高山,自然就成了一個煩人的阻礙。


    “如今諸葛沐已經為我們所用,諸葛雲深也被姚煜給帶走,現在隻要派出人去一遍遍尋找,再找個合適的機會把責任都推到楊儀和姚氏一族身上,東渤沒了諸葛雲深,一定會急著要擁立新帝,那麽諸葛沐,就是他們唯一的選擇。”


    許丞相說著,又看了一眼諸葛沐。


    許玉蘿撇著嘴,嫌棄地看著諸葛沐。


    倘若諸葛沐是皇帝,那麽他們許家若是想得到更多的權勢,自己就必須得嫁給他。


    “爹,不如你來當皇帝好了,女兒真的不想嫁給諸葛沐啊!”


    許丞相看了她一眼,怒道:“你以為我不想當?隻是天潯還在背後死死盯著呢!他們滿心要扶持一個傀儡皇帝,我若是登上了這個位置,不是白白受罪嗎!”


    許玉蘿氣的直跺腳,道:“可咱們難道要一輩子都聽天潯的話嗎!”


    “當然不是”許丞相露出一個極其殘忍的笑,“到時候就由諸葛沐當冤大頭,衝出去和天潯決裂,在那之前,你一定要生個皇子,等到諸葛沐死後,他就是新皇帝,這東渤的江山,就是我們許家的了!”


    “可諸葛沐……他行嗎?”許玉蘿看著諸葛沐,猶豫地將視線轉開。


    “他不行,你就不能再找一個男人嗎!”


    許玉蘿咬著牙,想起諸葛雲深,還是有些不甘心,她肖想了諸葛雲深那麽多年,就連他們的孩子日後叫什麽都已經想好了,如今卻就要這麽放棄嗎?


    “爹,反正皇帝哥哥被姚煜帶走也是死,不如死前讓女兒送他最後一程……”許玉蘿說著說著紅了臉,不好意思地低頭攪著絹布。


    “不行!”


    許玉蘿抬頭,質問道:“為什麽不能!我是真的喜歡皇帝哥哥!反正爹隻是想要一個孩子,那為何不能是皇帝哥哥!”


    許丞相恨鐵不成鋼地狠狠戳了戳許玉蘿的腦袋,教訓道:“我聽陳先生說,姚煜這次帶走諸葛雲深是要將他作為祭品的!誰知道諸葛雲深身上有什麽奇怪的東西值得他如此大動幹戈!”


    許玉蘿不甘心,但還是有點被許丞相說服了,就連表情也沒有剛才那麽決絕。


    許丞相趁熱打鐵,繼續道:“你也不想想姚氏一族都是些什麽人,能被他們盯上的,是好貨色嗎?”


    “爹是為你好,省的你到時候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許玉蘿咬著牙,不再說話。


    許丞相繼續道:“你喜歡諸葛雲深,不就是喜歡那副皮囊嗎?若是諸葛沐實在沒用,爹就給你找一個比諸葛雲深的模樣還好看的男人,怎麽樣?”


    許玉蘿麵上立即閃過興奮和喜悅,拉著許丞相的手,烏雲轉晴道:“那就謝謝爹了!”


    許丞相見她終於不再打諸葛雲深的主意,滿意地點點頭。


    在整座皇宮都在慶祝諸葛沐回歸時,一場巨大的陰謀也在此時慢慢醞釀,不知情的,根本不知道風雲的變幻就在此時。


    許丞相和許玉蘿得意地笑出了聲來,刻意壓低的笑聲比鬼叫還要難聽,一直躺在禦書房屋頂上的柴涼嫌棄地撈了撈耳朵。


    他一向是個愛湊熱鬧的性格,是許丞相他們自己蠢,可怪不得他將所有事情都聽去了。


    禦書房內許玉蘿的笑聲還在繼續,柴涼厭惡地將雙手枕著腦袋,看著天邊悠悠白雲。


    “不知有漢,無論魏晉呐無論魏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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