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數日,山魈號按照計劃停在一處港口,準備補給淡水和食物。


    龐彎自覺在船上憋了數日連皮都癢了,便想摸下船去透口氣。不想剛走到船艙門口衣領便被人揪住。


    “你去哪兒,”賀青蘆站在她身後,雙目中有陰影流動。


    “出去買點兒水果吃。”龐彎小驚,這公子走路怎的沒有聲音,


    賀青蘆點頭表示符合,“我剛好也想吃橘子。”說罷不等龐彎抗議,自顧自牽起她的手朝碼頭上走去。


    龐彎隻好心不甘情不願的跟著。


    小販王二嘎今天走了好運,他挑了兩筐蜜桔在街上叫賣,竟然被一個豪氣的公子哥用五兩銀子的天價全包了。他正欣喜若狂之際,忽然聽到一個不和諧的聲音。


    “買這麽多,怎麽吃得完,”一個小姑娘跳站出來指責他的財神爺。


    平心而論,那小姑娘樣子不錯,十五六模樣,白淨臉蛋裹在黑狐毛領裏,火紅大氅映得麵頰粉若桃花,烏溜溜的眼珠透著精乖之氣,一看就是從大戶人家出來的。


    可好看歸好看,好看又不能讓莊家人當飯吃,所以他便對這擋人財路的小姑娘來了氣。


    “這位姑娘,你家公子要買這麽多,你管得著嗎?”他瞪那小姑娘一眼。


    小姑娘不高興,也不理他,隻是嘟嘴去扯那公子衣襟:“我不搬這筐子啊,兩大筐我搬不動。”


    “公子您說個地址,我給您親自挑過去!”王二嘎生怕買賣跑了,趕緊推出送貨上門服務。


    那華衣公子捏著手裏的碎銀,頓了頓。


    “我兜裏最少的銀子隻有這個。”他轉頭朝那小姑娘解釋。


    隻見小姑娘眨巴兩下睫毛,從荷包裏摸出五枚銅板放在秤盤上,對王二嘎道:“大哥,先來十個桔子,勞煩用紙包一包。”


    眼看著要到手的五兩銀子變成了五個銅板,王二嘎不由大怒:“你個小丫鬟,你家主子都沒開口,你瞎湊什麽熱鬧!”


    小姑娘還沒回話,那公子倒是先愣了愣。


    “你從哪裏看出,她是丫鬟我是主子的?”琥珀色的眼睛沉靜注視他。


    王兒嘎摸摸後腦勺:“她梳的不是雙丫髻麽?”鎮子上大戶人家的丫鬟都梳這個發髻啊。


    華衣公子點頭,一臉若有所思狀。


    “你將這橘子挑到碼頭邊,會有一個穿灰衣服的人來接。”公子將碎銀放進秤盤裏,“多餘的銀子算打賞,走吧。”


    一回船上,龐彎的發髻就被扯掉了。


    賀青蘆讓啞婢給她梳了個垂雲髻。


    “你不能這樣!”龐彎崩潰了,她也是要名譽的好不好!怎麽能梳這種婦人發型呢!


    “這樣好看。”賀青蘆安撫拍拍她的肩,他以為她是在為換了個發型而難過。


    “公子,我倆孤男寡女結伴而行,還是讓我換回丫鬟的打扮吧。”龐彎歎氣,決定跟他講道理,“咱們男未婚女未嫁的,這般招搖過市,無論如何都於理不合。”


    然而賀青蘆對她的話充耳不聞,隻是徑直從妝台上挑出一支羊脂玉簪插進她發髻裏。


    “以後家裏的事,我說了算。”他衝她揚眉一笑。


    ——家裏?!


    龐彎整個人都被“家裏”倆字震得魂飛魄散,一時間裏連反駁都忘記了。


    “這樣吧,我允許你管賬。”賀青蘆見她一臉搖搖欲墜,便解下腰包塞進她手裏,“你想怎麽用就怎麽用。”他補充道。


    他依稀記得,當年有個立誌成為他嬸嬸的女人對賀少辛提出過這種要求,所以他猜想,也許管賬是女性在家庭生活中夢寐以求的最高權利。


    龐彎接過那腰包顛了顛,感覺分量十足,便翻開來看了個仔細。


    果然如賀青蘆所說,五兩銀子是裏麵分量最小的,其他的都是金餅,以及麵額上千兩的大額銀票——他實在不是個普通的有錢人。


    假如是數月前的龐彎,一定會歡呼:“天可憐見,終於遇到了一個可持續發展對象!”


    不過現下她什麽興奮勁兒都沒有,心裏仿佛灰蒙蒙的天提不起氣來。


    “你說要梳這個頭就梳吧,錢你自己收著。”


    她將那腰包推了回去,有些意興闌珊。


    如今賀公子正沉迷在“未婚妻”這個遊戲裏,她懶得去掃他雅興。等哪天他想通了要結束遊戲,肯定要跟她算賬,所以兩人之間的糾葛越少越好。


    賀青蘆有些吃驚,他不明白她為什麽會拒絕。


    但依他的個性,說出口的賞賜是不會再重複的,因為那樣就成了祈求。


    所以他一聲不吭將腰包收了回來,重新掛著。


    心裏多少有點堵,但他決定不去管它。


    ********


    兩筐橘子終究是太多,放不了多久就會爛掉。啞婢負責全船人夥食,便挑了其中一些出來做果醬。


    龐彎閑著沒事也跑去幫忙,於是兩個姑娘窩在廚房裏為大家改善生活,啞婢在一邊剝橘子,龐彎負責將果肉放進鍋裏拌煮。她年紀小,人又貪甜,忍不住做一點吃一點 ,啞婢無可奈何之下,覺得這位小主子十分討喜,便在一旁看著吃吃的笑。


    賀青蘆來到廚房的時候,看見的是這樣一幕。


    龐彎躲在碩大的鐵鍋後,麵頰被白白的霧氣熏得通紅,眼睛得仿佛要滴出水來。她站在灶台後用木勺用力攪拌著鍋裏的甜醬,神情格外專注,時有海風穿過窗欞,掀開少女鬢邊烏黑的青絲,露出纖細修長的白瓷玉頸。


    她的臉,她的梨渦,她的神情,她的姿態,這一切都組成了兩個字——溫柔。


    他的心忽然變的暖和起來,先前因為腰包而產生的一點點不快,也都煙消雲散。


    “你在幹什麽?”他開口問她,聲音是難得的清淺悅耳,仿佛生怕驚擾了這美好一幕。


    “我在煮橘子醬,你要不要來嚐嚐?”龐彎瞧見是他,眼睛一亮,招了招手。


    “以夫為天”的家庭綱要暫時被拋棄在腦後,他實在抵抗不住那疑惑,依言走了過去。


    “你嚐嚐。”龐彎用木勺刮了一點送到他嘴邊,眉眼都彎彎的。


    賀青蘆剛要張口,卻見龐彎飛快撤回了木勺,擱在嘴邊吹了吹:“小心燙!”她再一次將木勺送了過去。


    啞婢笑眯眯看了兩人一眼,擱下橘子轉身離開。


    賀青蘆本來就喜歡吃蜜桔,如今見桔肉摻被雜著蜂蜜冰糖熬煮成糊狀,保留了原先口感的同時更顯香甜爽滑,隻吃了一口便點頭稱讚:“果然不錯。”


    龐彎有點意外,她本以為這個毒舌郎君不會說出什麽好話,沒想到他會這麽坦誠。


    “真這麽好吃啊?”她反而有些不自信起來,也刮了一勺送進自己嘴巴裏品嚐。


    “好像不夠甜,有點酸?”她喃喃自語著,用舌頭舔舔嘴唇,“要不要再加糖?哎好像太甜也不好……”


    嘴唇忽然被人堵住,有舌頭伸了進來。


    暖暖的氣息貼上了麵頰,賀青蘆纖長的睫毛戳到了她眼眶邊,酥酥麻麻的讓人發癢。


    他抵著她,沉醉在這個散發橘子氣息的吻裏,慢慢的纏繞上她的舌尖,吸吮,輾轉,貪婪卻又小心翼翼。


    “我……”龐彎想說話,但大腦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該說什麽。


    自從上次淺嚐過龐彎的唇,賀青蘆便有些食髓知味,一直盼著能早日實踐金步搖描述過的“*深吻”,如今總算是得償所願。


    意猶未盡結束了這個吻,他捏了捏龐彎的鼻尖,這才摟著她吩咐道:“到了臨沂後,肯定會有很多人關心你的身份來曆,不必擔心,隻管大大方方介紹,隻要我站在你身邊,便不會有人敢動你半根寒毛。”


    “反正你以後隻會有一個身份,那就是我賀青蘆的妻子。”他環住她的腰,神情倨傲,“等咱們從臨沂回來,就準備成婚。”


    龐彎整個人都呆滯了。


    “賀公子,你覺不覺得這進展稍微快了一點?”她小心翼翼從他懷裏仰起頭來。


    “如何快了?”賀青蘆挑眉,不高興她的不識好歹。


    “其實,你不見得真正的了解我,就像我也沒有完全的了解你……”龐彎艱難的斟酌著語句,生怕一不小心就得罪了這唯我獨尊的家夥。


    “我了解你,很了解。”


    賀青蘆麵色嚴肅看著她,他想起了房間裏的那三大張痛陳她罪狀的紙——他絕對比她想象中更了解她。


    “雖然當時是為救你性命才有了這婚約,但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們之間的婚約絕對是作數的,除非……”


    他環住她的大手緊了緊。


    “除非你心裏有了別人。”他側頭看她,目光銳利,“你有嗎?”


    龐彎身子一頓。


    “……沒有。”她搖了搖頭。


    賀青蘆暗自出了一口長氣,將她的腦袋按到自己肩上,垂下臉又偷偷親了一口。


    鐵鍋裏的橘子醬還在咕嘟咕嘟冒著氣泡,越發的香甜濃稠不可開交。


    冬天已經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鍋裏的果肉們相互親吻擁抱,然後悄無聲息漸漸融化在甜蜜的湯汁裏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可是一個很正式的橘子醬甜吻:)


    小賀的粉絲們滿足不?


    so,和你們嘴裏某渣的重逢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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