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十餘天過去,龐彎終於能下地走路跑跳,她迫不及待向賀青蘆提出要下山。


    孤宮的騷亂早在半月前被賀少辛壓了下來,六重殿和七重殿有了新殿主,八重殿殿主則被送到一處聖地療傷,南夷被賀少辛用特製的藥物控製起來,持續昏睡不醒,還沒人知道他是混沌牢裏那隻會吸血肉的怪物。


    關於下山之事,龐彎的算盤打得很好。她一方麵想趁機找魔教的人前來接應將南夷送回去治療,另一方麵,她打算獨自去臨沂找桑嬋,將眉嫵之死的真相查個水落石出。


    那些看起來風馬牛不相及的人物和事情,卻在私底下有各種千絲萬縷的聯係,她覺得如果自己不早日查清,就會被困在一個巨大的繭裏寸步難行。


    然而賀青蘆對她下山這件事卻顯得並不那麽熱衷。她每找他說一次,他便推脫一次,到最後索性直接不耐煩打斷她的要求。


    她不知道,其實賀青蘆心裏自有一番光景。


    活了二十年,賀公子頭一次允許“戀人”這種逆天的生物出現在自己身邊,對他來說,這無疑是新生活的開始。


    龐彎機靈乖巧,從不對他的研究表示不滿,不僅如此,她還相當支持他的各種發明創造,每天幫他實驗機關,認真做好記錄。他說的東西龐彎也大多能理解,有時候還會給他出些改進的主意(雖然大部分都是餿的)


    如錦地羅所說,她好像一朵溫柔的解語花。


    而這朵解語花不僅溫柔聰慧,還香甜軟糯分外可口,他可以牽她的小手,摸她的額頭,聞她身上若有似無淡淡的果香,在特殊情況下(當著二叔的麵),甚至可以環住她纖細渾圓的腰肢,感覺她在自己的胸膛下微微顫抖。


    賀青蘆滿意這樣的生活,並不想著急改變——他已經開始習慣有龐彎朝夕相伴的日子了。


    隻可惜那朵青澀的小醜花並不這麽想,她表麵上千依百順,實際還是在偷偷摩挲著貓爪伺機而動。


    比如她整天都在想下山,魂不守舍,簡直快想瘋了。


    這個認知讓賀青蘆很不快,他認為自己“妻子當以夫為天”的家庭生活綱要正麵臨挑釁,所以三番五次推掉龐彎的要求。


    ——我心裏不舒坦,你也別想好受。


    他壓根就是故意的。


    眼看寒冬將至,再不下山就要麵臨大雪天氣,龐彎終於忍無可忍了。


    “公子,要怎麽做你才肯放我和師哥下山?”


    她將所有的怒火吞進肚子裏儲藏好,盡量以平緩的語調開口。


    賀青蘆正在繪圖,聽見問話眨了眨睫毛,琥珀雙眸無聲朝她瞟來。


    “感謝公子關鍵時刻出手相救。可想必你也知道,我跟師哥不可能永遠呆在孤宮裏,遲早總是要回教裏的。”龐彎深呼吸一口氣,眼含霧氣可憐巴巴望他。


    根據連日來多方觀察,她認定賀青蘆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必要時候需要扮柔弱。


    然而這句話卻讓賀青蘆不高興了——什麽叫“我不可能永遠呆在孤宮裏”,難道做了他的妻子,這丫頭還想到處亂跑嗎?


    於是他冷著臉沒答話。


    “你有什麽要求,盡管說。”龐彎著急起來,目光誠摯望著他,“你不是喜歡我身上的稀罕玩意嗎?我答應你,等回去後就找個全天下獨一無二的寶貝送給你!”


    賀青蘆一怔。


    是啊,他幾乎要忘記了,自己當初對這小丫頭的興趣全部來自於一副暗器。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本人的影響力漸漸蓋過了她身上的武器呢?


    他禁不住陷入思索中。


    “公子?你可答應了?”龐彎戰戰兢兢開口,心想如果這次仍然求而不得,她就鋌而走險背上南夷逃跑——雖然很困難,但這最後的路總要試一試的。


    賀青蘆沉思片刻,放下了手中尺規。


    “去跟二叔打個招呼,三日後動身。”他斂下眉眼吩咐。


    龐彎大喜過望,當即一躍而起:“真的?太好了!”她撲上去抱住他肩膀,小臉因為興奮而紅嘟嘟的,“公子,你怎麽能這麽好?我太喜歡你了!”


    賀青蘆抬起下巴,從鼻子底鄙夷哼了一聲。


    他心想這種事情還用得著說出口嗎?你明明一直都仰慕我得不行嘛!


    龐彎望著賀青蘆鼻孔朝天的倨傲模樣,禁不住噗嗤一笑。


    她知道他現下是高興的,因為他白淨的脖頸上泛著一抹紅暈,嘴角也在微微往上翹。


    ——看來公子也有可愛的時候,她心中如是想。


    不過很快龐彎就覺得賀青蘆不可愛了,因為他開始命令婢女為自己收拾行李。


    “你也要下山?”她告訴自己盡量往好的地方想,“是外出考察嗎?”


    “不是。”賀青蘆慢條斯理將圖紙收起。


    “是去采買材料?”


    “不是。”


    “莫非是要去京城?”


    “也不是。”


    “哦,我知道了,你是要去找金嬤嬤!”龐彎恍然大悟。


    賀青蘆皺眉,冷冷看她。


    “是誰說要去臨沂的?”他麵上顯出稍許不耐之色,“這麽快就忘記自己說過的話了?”


    龐彎大驚失色——感情這驕公子真是要跟自己一道下山啊!


    “其實……”拒絕的話剛要說出口,卻聽賀青蘆漫不經心道:“就算你到了臨沂又怎樣呢?九王爺不會見你,桑嬋更不會見你,假如不是有我陪著,你能查出些什麽東西來?”他怡然自得,將圖紙按次序放進擱架裏。


    龐彎啞口無言,心中想好的推辭一股腦兒煙消雲散了。


    *********


    轉眼到了告別這天。


    賀少辛難得起了個大早,嗬欠連天的站在殿門前送這對“金童玉女”。


    “大侄子,給我那閨女帶點兒土特產唄。”他拿出一個青花布包裹,睡眼惺忪遞到賀青蘆跟前。


    賀青蘆身子一側,並未將包裹接過去。


    龐彎站在旁邊看著,不免有些尷尬,便主動伸手將包裹收進懷裏:“他會的,宮主請放心。”


    賀少辛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嘴角斜斜上揚。


    “還是我侄媳婦好。”他伸手去攬龐彎的腰,眼神含情脈脈,“我說侄媳婦,我這大侄子有些不通人情,你一路上可得多個心眼,提點提點他。”


    迎著賀青蘆可以殺死人的熾熱目光,賀少辛貼著龐彎的耳根說完了整整兩段話。


    “小可愛侄媳婦,要是讓我知道你再騙我侄子一次,小心我將你的皮刮下來送去做花鼓哦,聖~姑~娘~娘?”


    他用隻有他與龐彎才能聽見的聲音調笑著,仿佛在說一個無關痛癢的玩笑。


    龐彎臉上霎時血色盡失。


    心事重重隨賀青蘆走下山,直到鼻子裏灌進微鹹的風,她這才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從未見過的海邊懸崖上。


    “那是什麽?”她望著腳下那通體全黑的龐然大物,瞪大一雙杏目。


    “那是我的船。”賀青蘆轉頭,朝她微微一笑,“名字叫山魈。”


    “我們要走水路?”龐彎抬起臉詫異看他,“難道不是騎馬比較快嗎?”


    “假如是一個月前,我自然會帶你走陸路,不過從這月初開始,海水會改變方向朝東流,所以走水路會比走陸路更快。”賀青蘆望著那呼嘯而來拍打礁石的海浪,麵色平靜高遠,“況且水路也很安全,不會在半途遇到山賊。”


    龐彎沒說話,心裏禁不住暗暗佩服。


    “公子,都準備好了。”身後有人上前匯報,正是手傷初愈的錦地羅。


    賀青蘆點了點頭,二話不說,攬起龐彎縱身自懸崖上一躍而下。


    寒風獵獵刮過,衣襟翻飛作響,待他穩穩當當落到甲板上,這才瞧見懷中人一臉失魂落魄的可憐模樣。


    “膽子這麽小?不像啊。”他嘟囔一句想放開龐彎,哪知對方卻驚慌失措反手將他抱得更緊,小臉白的跟雪一樣。


    他很詫異,但同時又覺得高興——這傻丫頭真是半點也離不開我,他心裏如是想。


    於是緩慢低頭,若無其事在少女的額頭上輕點一下。


    “你幹嘛?”龐彎自墮崖的噩夢中驚醒,一把推開身邊人。


    “親你啊!”琥珀雙目鎮定注視她,賀青蘆俊美的臉上平靜無波。


    龐彎扶額——這個人怎麽可以臉不紅心不跳說出如此無恥的話!


    “公子!你、你不該這樣……”她深呼吸一口氣,心想應該告訴這個王子病患者,假戀人和真戀人之間是有巨大差別的。


    卻見賀青蘆眉頭一擰:“不該這樣?”他想了想,伸手將龐彎攬進懷裏,在她紅唇上印下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


    “我懂了,原來你是希望我這樣。”少女的嘴唇嬌甜如櫻桃,吃得他身心舒暢通體愉悅,眼睛也眯成狹長——二叔常用這招哄那些紅顏知己,他就算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龐彎整張臉都紅得快要冒泡,不是羞的,是氣的。


    她壓根就不相信,賀青蘆會真的喜歡自己。


    ——頂多是覺得她有趣罷了,他對她的好感就像他喜歡研究各種機關一樣,隻是貪圖一時新鮮。


    算啦,被他親兩口,就當被小狗舔了,是還債吧。


    她心裏悻悻想著,終於沒有出言反抗。


    反正到臨沂見過桑嬋後,他倆一定會分道揚鑣。


    她再也不會相信這塊大陸上任何美男子的示好。


    作者有話要說:親了,親了。


    五一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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