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枍再次回到山頂的時候,上麵已經空無一人了,隻有從這裏往遠處看時看到的那點點青芒,能夠證明這場生離死別的存在。


    仙枍覺得有些累,便直接坐在了地上,雙臂搭在膝上,望著頭頂那一輪月亮。


    月亮太亮了,看不到幾顆星星。


    仙枍問:“凰厥,你說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算是已經塵埃落定了。”


    凰厥沒有選擇高高的樹枝,它並排蹲坐在仙枍身邊,也一起望著月亮。


    “我不知道。”凰厥這麽回答著。


    可能是夜晚太過安靜,仙枍也有些沉默,說話慢了許多。


    “你想啊,七國已經統一,怨魂和魔修的問題也已經解決,人界之亂已經被阻止住了,還有什麽事情呢?沒什麽事了。”


    凰厥正在想要怎麽接話,就聽到仙枍接著說了下去。


    “既然沒什麽事了,為什麽我還是沒見到暮雪呢?”


    說到底,她想要阻止人界之亂、六界之亂,不過是不想讓暮雪造下太多罪業。可是她卻沒有見到暮雪,她至今也沒有找到暮雪。


    凰厥安靜了片刻,最後說:“既然你已經阻止了這一切,達到了目的,那為什麽還要找到暮雪呢?”


    仙枍似乎被凰厥的問題難住了,半天都沒說話。


    凰厥低下頭用喙梳理著羽毛,調息著恢複力氣,也沒有再問下去。


    似乎剛剛的問題,隻是一個小小的意外。


    夜空中那輪月亮緩緩的從正中的位置往西方挪動著,在人們的目光中悄無聲息地移動到了西邊的天空,然後漸漸淡了光影,化作微明天空中的一抹淺白。


    凰厥早已停止了梳理羽毛的動作,見紅日將出,正打算告訴仙枍看日出,便聽到了耳邊那一句歎息。


    “我放不下她。”


    凰厥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仙枍是在回答它之前的問題。


    她放不下暮雪。


    不管怎麽說,仙枍到如今都必須承認,暮雪對她來說是與眾不同的,她可以不留戀前世,卻不能真的否認自己與暮雪的關係。


    凰厥很想問仙枍,當初明明說過不計前塵、兩不相欠,如今又為何說放不下?隻是到底還是沒有問出口,因為很多事情或許能說出口,卻不一定做得到。


    “日出了。”


    在另一個地方,也有人正站在樓台之上,遠眺那場日出。


    “太後娘娘,這裏風大,奴才帶了披風過來,您看?”


    “無妨,”雲雙照抬手製止,“今日休沐,哀家難得看一次日出。”


    “是,是,”站在後麵的大太監連連低頭,“是奴才多事了。”


    雲雙照沒有在意這一點點波瀾,她站得筆直,即使沒什麽人在周圍,也一樣端莊得讓人挑不出錯來。


    “有消息了嗎?”


    作為如今雲朱大陸最高掌權人的近侍,就算對方沒說清楚始末,也一樣能對答如流。


    “回太後娘娘的話,蕭大人已經到了地方,據說是拜了雲渡道長為師,已經雲遊四海去了。他還讓人傳話給娘娘,說是此行安好,不必掛懷,千裏相隔,萬望珍重。奴才沒讀過書,不過記得清清楚楚,就這十六個字。”


    大太監把那十六個字念的清楚明白,讓人想理解錯誤都難。


    此行安好,不必掛懷,千裏相隔,萬望珍重。


    不會再有重逢了。


    這十六個字,不是祝願,不是告別,而是放下。蕭雲是在告訴她,他已經放下了。


    所以到頭來放不下的人,隻有她一個而已。


    雲雙照闔上雙眸,長長的睫毛落下一道陰影。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在雲來的寺廟裏問過的話。


    她問方丈,何以自渡?當時方丈回答,曆盡八苦,方得圓滿。


    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熾盛、求不得。


    這些,她都需要一一經曆。


    在雲來待了那麽久,蕭雲與她朝夕相處,她不可否認自己動過心,隻是那時候見到暗中前來談判的沐晛,她還是沒有辦法拒絕對方的請求。


    那時候她以為自己是因為更加愛沐晛一些,所以才做出那般選擇,可如今想想,其實不過是意難平。等所有人都離開了,她才發現,其實她的心,早就變了。


    可如今已是物是人非,沒有人會等她明白自己的心意,等她明白了,別人的心也早就變了。


    或者說蕭雲等過的,隻是等了太久,卻沒有等到希望中的結果。心灰意冷也許有過,但最後還是消散如雲煙,徹徹底底地放下了。


    都說她雲雙照是雲朱大陸最厲害的人物,是七國之亂中最後的贏家,可她有什麽呢?半生磕磕絆絆,從沒有得到過自己想要的東西,活得糊塗至極。甚至不得不將雲朱城所在的州,取名定欣。


    整片大陸早已沒有多少人知道這個名字的來曆,或許很多年後,一切作古,也再不會有人知道,可是它卻會一直存在下去,和七國統一的傳說一樣,曆久彌新。


    雲雙照睜開眼,看著那輪躍入湛藍天幕的紅日。


    快到了吧,她想,她也已經不年輕了。


    這麽多年過去,其實很多人都不年輕了,大概隻有仙枍,還保持著最初的樣子。


    仙枍和凰厥還坐在安雀山的山頂,不過話題已經換了。


    “你記得嗎?”仙枍單手托腮,漆黑的眸子中映著那輪紅日,“當初寒子呇很喜歡看日出。”


    凰厥應和:“嗯,有一段時間,你經常和他一同看日出。”


    其實隻不過是剛好那個時間寒子呇找來罷了,被這麽一說,似乎變了味道。


    仙枍微微一笑,卻沒有接著那個意思說下去:“其實喜歡看日出的另有其人。”


    “嗯?”


    仙枍沒有賣關子:“是蒼旻。寒子呇附身在蒼旻身上的那段時間,大概也養成了這種習慣吧,後來記憶出了點岔子,但習慣到底沒變。”


    沒等凰厥想些什麽來接話,仙枍突然一拍手掌,笑著說:“我知道了!”


    凰厥扭頭,疑惑地看向仙枍,等著對方解釋。


    仙枍一臉恍然大悟,說:“我們搞錯了,暮雪是想要促成六界之亂,但她的目標是有中心的。她最恨的人,是寒子呇和蒼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朝歌慕弦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未渰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未渰並收藏朝歌慕弦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