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枍笑了:“對,如果有善業,自然也會有善果。”


    又何必憂懼。


    葉深在開始之前,將那支綴著紅珊瑚珠子的銀步搖拿了出來,他遞給仙枍,說:“這個,便交給你保管吧。”


    仙枍收緊手掌:“若有來日,我會交還給你。”


    葉深笑了笑:“好。”


    事情說得宏大,其實做起來也就那麽幾個步驟,也沒有那麽多的驚心動魄。


    沈見秋和仙枍繪出陣法,並施力加持。


    葉深取出象牙笏,沉默施法。


    而鮮虞庥,早已召集好了那些怨魂,讓他們進入安雀山。


    事實上這是一個異常龐大的陣法,布置在整個安雀山,僅憑沈見秋無法完成,而葉深又必須保存力量來催動法術,鮮虞庥本就沒什麽修為,全靠吞食魂魄才有如今力量。所以最後,他們不得不找到仙枍,讓她一起。


    至於其餘人,不難想都被蒙在鼓裏,畢竟這種事情,不是誰都會支持的。一旦走漏了風聲,後果難以預料。


    但到底還是出了岔子。


    有厲害的魔修剛好出現在這附近,雖然離陣法越近受到的影響越大,但是也有了機會去破壞陣法。


    “沈見秋——陣法受損,現在怎麽辦——”


    仙枍擰緊了眉,費力穩住陣法。凰厥也加大施法力度。


    沈見秋咬了咬後槽牙,道:“護住葉深,支持到他施法完畢!”


    將喚醒記憶的法術覆蓋到整個人界,需要的不僅是力量,還有時間。


    可是現在力量出了問題,又能堅持多少時間?


    誰都不知道。仙枍的額頭上布滿了汗水,卻沒時間去擦,凰厥的羽毛也漸漸失去了光澤。沈見秋咬緊牙關,最後不得已變成了原形,一隻黑熊,以此來加大靈力的供給。


    但還是有些捉襟見肘。而葉深離施法結束還有一段不短的時間。


    千鈞一發之際,昤曨著一襲白衣而來,神情卻焦急。


    “破壞陣法的魔修已經解決了,繪畫陣法的材料在哪裏?!”


    仙枍不知道,沈見秋也不管對方身份了,直接答到:“用完了。”


    在場的幾個人心中俱是一涼。


    昤曨腳下一頓,神色有一瞬複雜,卻很快恢複了鎮定:“陣法我來解決,你們堅持住。”


    說完,不再浪費時間等待答複,直接往剛剛來的地方去,那裏正是陣法損壞的地方。


    仙枍不知道昤曨會用什麽方法修複陣法,心裏卻能感覺到,那絕對不是什麽好辦法。


    也如仙枍所料一樣,昤曨並沒有什麽好辦法,但作為曾經天厥山的大師姐,她懂得的東西自然也不會少。不僅是正派法術,甚至於一些被列為禁術的法術,她也多多少少懂一些。


    而有一個禁術便與陣法有關。


    用鮮血和生命製成的陣法,甚至能達到牢不可破的地步。


    隻是過程並不是說的那麽簡單罷了。而昤曨現在也不是要製成陣法,而是要修補陣法。


    隻需要稍微改動一下就好了,昤曨想,這一次,她也不算虧。


    昤曨站在破損的陣法前,以掌為刃,劃破了整個手臂,然後就著流淌下來的鮮血快速繪畫陣法。


    幸好看過的書多,記得的也多,恰好能夠認出這個陣法,否則哪怕知道這個禁術也沒有多大用處。


    陣法很快被修補好,昤曨卻肉眼可見地蒼老下去,烏黑的發絲一寸一寸變得灰白,雙頰凹陷,臉上布滿皺紋,紅潤的雙唇也因為失血而蒼白。


    她躺倒在地上,幹瘦的手無力地垂在身側,眼睛卻還睜著,像是有什麽未盡的心願,遲遲不肯閉上。


    仙枍和沈見秋很快感覺到陣法的恢複,身上的壓力小了許多,仙枍卻沒敢因此而放慢速度,她不知道昤曨做了什麽,但她有一種直覺,必須盡快找到昤曨。


    沈見秋察覺到仙枍的焦急,便也繼續加大力度施法,她還不至於冷血到那種程度。法陣已經被修複好,昤曨卻到現在都沒回來,不難想發生了什麽事情,總之不會是好事。


    終於,陣法大成。


    葉深手中的象牙笏放出青色的光芒,沿著繪畫出來的陣法漫延至整個安雀山,甚至向更遠的地方延伸出去。葉深放開了象牙笏,倒在了地上,在一團青光中變成了一隻翠色的孔雀。


    鮮虞庥站立的地方,陣法爆出一團青色的光芒,漸漸從下而上包裹住她。鮮虞庥抿嘴笑了笑,朝仙枍張口說著什麽,聲音卻被青光吸收,沒能發出來。


    但仙枍看清楚了,那兩個字是:“謝謝——”


    她也笑了,隻是眼角卻有濕潤的痕跡。


    仙枍看了沈見秋一眼,對方現在已經化作人身。


    沈見秋接到仙枍的目光,道:“我會安置好他。”


    “謝了。”仙枍說完,來不及再說什麽,便帶著凰厥朝之前陣法破損的方向飛去。


    而已經奄奄一息的昤曨,也終於等到了她想等的人。


    “昤曨師姐——”


    昤曨蒼白的唇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她用氣若遊絲的聲音說到:“仙枍,欠你的,我還清了。”


    相見伊始,仙枍對昤曨說的第一句話便是不會原諒,所以昤曨沒有乞求原諒,她隻在意是否還清。還清了,她便可以安心地離開了。


    仙枍顯然也想到了當初那件事,其實說到底是暮雪攻擊在先,而且暮雪也並沒有真的徹底死亡,但是不管怎麽說,確實是昤曨失手殺死了暮雪。


    而昤曨也因此生了心魔。


    一直想著償還,一直不能放下,可不就是心魔嗎?


    仙枍沒有去解釋什麽,因為她沒有必要打破昤曨的堅持,如果這時候她說原諒,那隻會毀了昤曨。


    所以最後,仙枍隻是肯定了她:“是,你還清了,再也不欠我什麽了。”


    昤曨笑了,這次是開懷大笑,在進入天厥山之後,她再也沒有這樣笑過。那一瞬間,就像是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小時候,她還是倍受爹娘寵愛的定欣郡主,隻需要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無所謂責任,有著足夠的資本去任性。


    仙枍站在樹下,看著月光裏無憂無慮歡笑,卻已經垂垂老矣的人,眼角的淚終於滑落下來。


    昤曨最終笑著睡過去了。仙枍知道,對方走得毫無遺憾。


    或許這就是最好的結局了吧。


    隻是今晚的月亮,對於離別的人來說,有些太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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