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未(即周六及周日)加班費:3。25(元/小時)※128(小時)=253(元)


    衛生費10元,宿舍沒在規定時間熄燈罰款10元,如果說這三項可以理解,那麽暫住證320元我就理解不了了。


    我委曲地問發工資的出納員:“深圳的暫住證怎麽比東莞還貴?再說九月份才來呢,怎麽也要辦一年的暫住證?”


    出納員是一個瘦小的本地女孩,從不用正眼看人,不耐煩地用生硬的普通話說:“這是上麵規定的!”


    我還想問什麽,她卻再不理我,繼續發工資。


    雖然討了個沒趣,我還是不甘心,便抽空問了班長化強。


    化強無奈地說:“沒辦法的,大家都一樣。按照暫住證以前的收費標準是每證300元,自從2002年改成新版,暫住人口管理費每月25元,每證收取工本費20元,正好是每年320元。新版暫住證發行後,不象以前那樣捆綁收費,現在出租屋都開始征收治安費了。”


    我不由得氣憤填膺,但除了接受現實,還能怎麽樣呢?


    即便七扣八罰算下來,九月份我還是領到560元工資。雖然560元不算多,但想到在家時恨不得一分錢掰成幾瓣花,相比較農民,這錢來得實在是太容易了。況且,櫻之一般不需要通宵加班。以後如果我上滿一個月並且不請假的話,我就會有50元的全勤獎;如果三個月試用期滿轉為正式員工,並且沒被罰款的話,我每個月還可以拿到100元的績效獎。也就是說,三個月試用期後,我可以拿到八百元左右,我就又興奮起來。小心翼翼拿出500元去了銀行。


    因為即便是寄100塊錢回家,我也要付十幾元郵資,很不劃算。所以這次出來,我把銀行卡留在家裏了,隻把存折拿了出來。我很快到銀行將500元存進存折,這樣海鷗就可以用銀行卡直接取錢了。


    做完這一切,我長長吸了一口氣,並買了一張ip電話卡。


    宿舍每一層樓都有十台公用電話,由幾個宿舍共用。打電話時用自己買的ip電話卡,接電話則不要錢,非常方便。


    舅舅開肉鋪,在二表舅的幫助下,很快賺到一些錢,為了方便和在外的親友聯係,他裝了一部電話。拔通了舅舅家的電話,是舅媽接的。我請舅媽轉告我媽可以去銀行取錢,並把宿舍門前的公用電話號碼給了舅媽,讓她轉告我媽。


    十天後,我接到一個電話。來電顯示是家鄉的區號,我以為是我媽,誰知電話裏卻傳來一個男人激動的呼喚:“海燕,是你嗎?”


    我立刻怔住了,好半天才想起這是張大維的聲音。說來真是慚愧,自從離開家後,這兩三個月不停地奔波,生活壓力太大,我幾乎忘記故鄉還有一段愛情守候我,還有一個人等我回去。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平靜地說:“大維,是我。”


    他略帶責備地說:“海燕,我終於找到你了,你怎麽這麽長時間不跟我聯係,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我苦澀地“哦”了一聲,我想說,既然如此擔心我,為什麽還要堅持那渺茫的理想,為什麽不和我出來,但說這一切又能解決什麽問題呢。所以,我終究什麽都沒有說。


    他仿佛並沒有意識到這些,用抑製不住的興奮語氣說:“海燕,你知道嗎?我的修理鋪雖然小,但現在好多人都來找我,他們都誇我的技術好。我的修理鋪一定會越做越大的。”


    我為他感到高興的同時,很自然地問:“那你一天能賺多少錢呢?”


    他頓了一頓說:“錢倒沒賺多少,不過應該是要以養活一個家。海燕,你回來吧,回來我們就結婚。我和我媽說了,除了你,我誰都不娶,我媽好象不象以前那樣堅持了呢。”


    我實在不想潑他的冷水,但還是忍不住問:“你知道結婚要多少錢嗎?你知道你和我結婚,不但娶了我,還要供我弟弟讀書呢。”


    他不以為意道:“你不要總為海鷗著想,要多想想你自己。海鷗己經是大人了,實在沒錢就不要上大學,不能總讓你這個姐姐供他。”


    我有些生氣:“你以前可不是這樣說的呢!你也知道,不上大學就永遠被排斥在主流社會之外了,注定一生坎坷。所以,再苦再累我也一定要供他上大學。”


    他譏刺地說:“你真堅強!”


    我欲哭無聲,我想對他說,女人的堅強是被逼出來的,如果可以選擇,我願意做個幸福的小女人,愛自己所愛,恨自己所恨,可是,我卻不具備自由愛情的能力啊。


    我喃喃自語道:“你那個修理鋪,如果能養活這一大家人該多好啊,就是你不說,我也會馬上回去的。”


    他很不高興地說:“你又是嫌我沒錢嗎?”


    我歎了一口氣:“我不是嫌你沒錢,但沒錢就沒法生存卻是真的。這是事實,你為什麽從不承認這個事實呢?”


    我原意是想說服他出來打工,沒想到他卻勃然大怒:“楊海燕,我沒想到你是如此見錢眼開的一個人,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你知道嗎?無論別人怎樣說你,我都不在乎,因為我愛你,你依然是我十六歲時認識的那個海燕。但你現在變了,張口閉口就是錢,錢,錢,你不覺得太俗氣了嗎?你不覺得為錢活著,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嗎?”


    我委屈極了:“你要是知道我現在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你就不認為提錢是一件俗氣和悲哀的事情了。”


    他冷笑道:“那是你自找的!當初我就不讓你出去你偏要出去!”


    “自找的”三個字也激怒了我,我恨聲道:“你清高。我看沒有錢,你去喝西北風?對,我俗氣,我悲哀,我配不上你!你還是去找一個配得上你的人結婚吧。”


    他咬牙切齒道:“你這樣說,是不是表明你己經找到了?聽說廣東那邊有錢人很多呢!當然也有很多象你這樣鑽進錢眼裏的女孩子!”


    他言外之意非常明顯,雖然我一直知道他對我的信任是有所保留的,但依然胸悶得仿佛要炸開一般,一字一頓地說:“對,我就是找到了,我己經把自己賣了個好價錢!”說完,我“啪”地一聲掛了電話,忍不住淚流滿麵。


    但我仍然心有不甘,於是我長久地守在電話台邊,可鈴聲再沒有響起,雖然我知道,這段感情一定會無疾而終的,但我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結束。


    “我己經把自己賣了個好價錢!”想起對張大維說的這句氣話,我覺得很心疼。在進櫻之廠的時候,我確實把青春、血汗、健康、人格、尊嚴等等全賣了,但不是賣了好價錢,而是以透支生命的方式賤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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