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象看到一絲希望的曙光,熱切地說:“我住地板好不好?我什麽都不要求,隻想有一個落腳的地方挨兩個晚上就行了。”


    薛雪很不情願道:“那,好吧,房間有一個小陽台,或者你睡陽台吧。”


    我激動得差點哭了,連聲說:“謝謝,真是太謝謝了。”


    薛雪收留我雖然有些不情願,但一旦決定下來,還是很友好的。她和老公都是江西人,非常恩愛。她一路上都在講著那個叫阿新的男人,要不是她說我真看不出來,她己經是一個兩歲男孩的媽媽的。


    阿新是櫻之電鍍工場操作員,雖說電鍍工場的工資是在櫻之算是比較高的,但沒有安全防護措施,時間久了會影響生育,所以兩人才提前結了婚。


    薛雪之前在一個叫“興盛”的台資家俱廠上班,雖然不在毒性最大的油漆車間,但每天也要吸入大量鋸木屑。並且生產線上沒有凳子,一般員工都必須站著幹活,不得說話。在廠裏流傳著這樣一種說法,假設在車間裏設凳子並允許說話,將會影響員工的工作效率。剛開始時,她很不習慣,不但筋疲力盡,雙腳也生滿了水泡。


    每天從早上八點最少站到夜裏十一點,趕貨時便要加通宵,經常有人因經常加班過度勞累暈倒在車間。對於在車間暈倒的員工,廠方不但沒有任何補助,還埋怨員工素質太差:“招進廠的1000人,有500人身本來就有病!”


    遇到晚上倒班,員工們吃過晚飯隻能在樓梯上坐一會兒,然後進入車間直到第二天清晨。如果有人不小心在樓梯裏躺著睡了,還要被管理人員記過罰款。


    雖然工資相對櫻之廠要高一些,但她己經在那裏做了兩年,不敢再做下去了,又苦又累倒是其次,有很多和她同時進廠的人都得了或輕微或嚴重的職業病。


    我憤憤不平道:“這麽多人得病,要是不給治,可以去告他們,讓他們賠錢!”


    她無奈地說:“治倒是給治。因為興盛得病的員工太多了,他們還聯係了附近幾家職業病高發工廠,成立了一個規模不小的醫院。但有什麽用呢,症狀輕微的給治,但還要你自己花錢,最多優惠八折,醫生也不會告訴你得的是職業病。症狀嚴重的呢,醫藥費那麽貴,誰治得起?治不好就不能再打工了,隻好回家。至於賠錢,更是想都別想,胳膊擰不過大腿。”


    我理解地點點頭,不解地問:“興盛職業病這樣泛濫,還有人去嗎?”


    她苦笑道:“工資高唄,我辭職時,每個月都能拿到一千一百五十塊了。在別的廠,普通女工很少拿到這麽高的工資。”


    談話間,己經來到她的出租屋前。這兒離櫻之有好長一段距離,但有好多出租屋,以前應該是本地人的聚集地,現在都出租給外來工了。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很多和我們年齡相當的打工仔打工妹出入其間。有的人己經端著碗吃飯,有的人正在房間裏開始炒菜,有的人正提著菜走在回家的路上。


    不知為何,我感覺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淡淡的、說不出的怪味兒。


    薛雪的出租屋是在二樓,她打開房門,一股熱浪就迎麵撲來過來,剛才那股怪味兒就更濃了。我吸了吸鼻子,脫口而出:“好大的怪味。”


    她用手一指:“你到陽台上看,隔壁就是我以前做過的興盛廠,這房間正好和油漆車間挨在一起,味道能不大嗎?”


    我望著那一溜矮矮的房子,驚訝極了:“油漆裏含有甲醛及很多有害氣體,非常影響人體健康,上麵沒有人來查嗎?”


    她撇撇嘴:“沒辦法查的,油漆車間的門白天鎖著,油漆工在宿舍睡覺,都到半夜才開始工作。”


    我失聲大叫:“怎麽可能沒辦法查?興盛雖然很大,但這個車間也不小啊?”


    她笑笑:“有什麽辦法?現在味道還不算什麽,到夜裏才讓人受不了呢,就是把門窗關得死死的,油漆味還是能跑進來。”


    我不解地問:“明知如此,你為什麽還要住在這兒?”


    她歎了一口氣:“還不是貪圖房租便宜。阿新的爸媽都是下崗工人,每月隻能拿到350塊錢,除去房租水電,所剩無幾。孩子剛滿月我就出來了,現在在家跟著爺爺奶奶還好,明年就要上幼兒圓了,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哪樣不需要花錢?”


    我知道觸到她痛處了,趕緊閉了嘴。


    房子並不小,但除去一張單人床、一張小茶幾、煤氣罐、煤氣灶、鍋碗瓢勺和油鹽醬醋,便不剩多少空間了。房間和陽台有一道門隔著,陽台很狹小,旁邊是一個衛生間,衛生間還是敝口的。環境這樣差,我都不知道夜裏怎麽睡?


    但再差的環境也比流落街頭要強!


    話話間,薛雪變戲法地從茶幾下端出中午吃剩的半碗清炒辣椒、一個透明包裝袋裏還剩幾根蘿卜幹、一碗剩飯。因為我的到來,她又炒了一隻土豆絲,還在高壓鍋裏做了一碗米飯。她似乎有些羞愧於飯菜的簡陋,但對我來說,卻猶如雪中送炭。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一個剛剛認識的朋友不但把我領回家,提供住的地方,還做飯給我吃,這份情意,讓我萬分感激!


    吃過飯衝完涼,隨便聊了幾句,我很自覺地將陽台簡單清理了一下,拿著一床半破的席子鋪在陽台上。陽台上正好有兩塊磚頭,墊在席子下當枕頭,倒也合適。


    但我睡不著,深圳八、九月份的天氣,正是最悶熱的時候,並且蚊子多得嚇人。大約11點的時候,阿新回來了,我趕緊裝睡。又熱蚊子又咬,裝睡也需要很大的毅力。


    我聽到薛雪向阿新解釋陽台上為什麽多了一個人,阿新倒是沒有異議。隻是他上衛生間的時候,雖然裝睡,我也感覺非常尷尬,因為了衛生間是敝口的,而我的腳,正對著衛生間的門!


    好不容易等他上完衛生間並洗涮完畢,忽然感覺空氣中的怪味驟然大起來,並伴隨著一陣緊似一陣的“唰唰”聲,根據剛才薛雪所講,我知道這是隔壁的興盛廠油漆車間開始工作了。因為味道太大,阿新很自然地將房間和陽台之間的門關上了。


    我煩躁地躺在陽台上,悶熱的天氣、刺鼻的油漆味、一陣緊似一陣的“唰唰”聲、圍繞著我“嗡嗡”亂叫並不停撕咬的蚊子,象四座大山一樣壓在我身上,我強烈地體驗到什麽叫生不如死!


    一直到天快亮時,油漆車間的“唰唰”聲才嘎然而止,油漆味卻久久沒有散去。天氣卻清涼起來,忙碌了一夜的蚊子也去睡覺了。但剛剛迷迷糊糊睡了一下,薛雪就把我推醒了。


    阿新是個瘦弱的大男孩,很友好地和我打著招呼。三個人輪流洗涮了一下,便匆匆出了門。為了省錢,阿新要去廠裏吃早餐,我很奢侈地花兩塊錢買了四個“狗不理”包子,薛雪兩個,我兩個,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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