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嚇得大氣都不敢說,好半天,才小聲說:“你幹嘛這樣大聲,我隻不過是隨便說說嘛。”


    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仿佛看到我的五髒六腑一樣,最後撂下一句話:“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並不是嫌販死雞死鴨昧良心、不衛生,你是嫌我是販死雞死鴨的!”


    我張了張口,他卻根本不再聽我解釋,看都不再看我一眼,拂袖麵去!


    望著他迅速消失的身影,我心裏一酸,差點落下淚來。我好後悔自己剛才說的話,現在,我多麽想告訴他,我不嫌棄他,一點都不!


    經曆過這麽多的坎坷和挫敗,我終於能夠理智地分辯,哪個男人對我是虛情假意,那個男人對我是真心實意。張大維,他對我沒有任何隱瞞,無論說話還是做事,都是坦坦蕩蕩。特別是他注視我的時候,眼晴是那樣地清澈透明,沒有一絲保留。


    可是,我竟然虛榮地嫌棄他所從事的職業,而忽略了他的勤勞與善良、他的聰明與幽默、他的開闊的視野與不同於一般的抱負。所有這些,對於一個普通的農民來說,是多麽難得與可貴。這麽好的一個人,我竟然不知道珍惜,還把他氣走了。此時此刻,我比任何時候都痛恨我自己!


    我推著自行車,連跳上去的力氣都沒有了,垂頭喪氣地走回家。我媽一看到我就來了精神,迎上來笑眯眯地問:“怎麽樣?他有沒有跟你說什麽?”


    我沒精打采地問:“說什麽啊?”


    我媽親昵地打了我一巴掌:“這孩子,莫非連你媽都想瞞著?”


    我沮喪地說:“什麽也沒說。”


    我媽這才看到我神色不對,立刻緊皺了眉:“怎麽?是不是他也聽到什麽風聲?嫌棄你了?”


    這其實也正是我擔心的,我惱羞成怒道:“什麽跟什麽呀?家離得這麽近,該知道的他早知道了。”唯恐我媽再說一些讓我傷心的話,便轉移了話題,“今天周未,海鷗還沒回來嗎?”


    我媽不滿地說:“早回來了,今天也不知道怎麽了,一回到家就把自己關在房中,我叫他他也不理。”


    從我回家到現在,海鷗從學校一回家就圍著我轉。開始的時候,我還擔心關於我的流言蜚語傳到他耳朵裏影響他的成長和學習。但看到他一直快快樂樂的樣子,我便漸漸放下心來了。如今聽媽媽一說,心裏還是不由一寒。


    我推開海鷗的房門,隻見他躺在床上,睜大眼晴瞪著房頂。我輕聲叫道:“海鷗。”


    他趕忙坐起來,勉強笑了笑:“姐,回來了。”


    我關切地問:“聽媽說你一回家就把自己關在房間,發生什麽不愉快的事情了嗎?”


    他猶豫了一下,小聲說:“沒什麽,快中考了,這段時間大考小考的,要記很多東西,感覺很累。”


    我從學前班上到高中,曆經大考小考無數,特別是中考和高考,試卷撂起來都能堆成幾座小山了。白天要接受填鴨式教學,晚上做題到十一、二點,早上五、六點就起身死記硬背,可謂身經百戰,當然知道其中的艱辛。


    我安慰道:“你在班裏從沒低於前三名,成績穩定,隻要正常發揮,一定能考上的,不要太擔心,你絕不會比姐姐差。”


    海鷗點點頭,卻幾次欲言又止。我以為是他學習太緊張了,也沒放在心上。


    我的心,己經被張大維占得滿滿的。他那爽朗的笑聲,他那憤世嫉俗的談吐,長久地縈繞在我耳邊,揮之不去。悔恨和矛盾糾纏著我,讓我身心俱憊。


    我很希望他能再來找我,但一天、兩天、一個星期、半個月過去了,他再沒來找過我。每當村裏有人吆喝叫賣的時候,我總會側耳細聽,分辯是不是他的聲音,但結果卻總是令人失望。


    也許是他真的生我的氣了,也許正如我媽說的那樣,他聽到了什麽風聲。無論如何,我以為他再不會出現在我生活裏了。我把思念和悔恨深埋在心中,一邊精心地飼養著我的小兔子,一邊苦思冥想我的出路。


    正在我感到窮途未路之時,舅舅舅媽回來了!


    那天我象往常一樣,挎著小藍子,在田埂邊薅了滿滿一藍子嫩嫩的青草。小兔子越長越大了,每天吃的青草也越來越多。除了它們每天吃的草,我還要多薅一些青草草曬幹後磨碎成青草糠,等到秋冬沒有青草的時季,再用這些青草糠喂它們。


    我挎著滿滿一籃子青草剛進門,就正和我媽撞了個滿懷,我媽喜笑顏開地說:“快去姥姥家,你舅舅舅媽小表弟他們都回來了,還抱回個更小的表弟。”


    我一聽,馬上放下青草藍子和媽媽直奔姥姥家。


    遠遠的,就聽到舅舅的院子內圍了好多人,舅媽懷裏抱著一個小小的嬰兒,站在家徒四壁的房子裏,笑得嘴都合不攏了。看到我媽和我,舅舅紅光滿麵地大叫道:“二姐,你又多一個外甥啦。”


    我媽從舅媽手裏接過嬰兒,一邊親一邊開心地叫著:“小寶貝,快讓姑姑看看象不象你爸。”


    小表弟還在酣睡,我捏著他的小手問:“小表弟,你叫什麽名字呀?”


    舅媽自豪地說:“叫計生,要不是計生辦的人提醒,我還沒打算生他呢。象我這個年紀的,有兩個男孩的可不多。”


    周圍的人也紛紛稱是,他們望著舅舅舅媽,一臉羨慕。


    確實,誰家新娶的媳婦懷頭胎時,四五個月做b超,倘若是男孩時留著,是女孩是多數是打掉。頭胎是男孩的人家,生不生第二胎都無所謂了;若頭胎生的是女兒,這戶人家一定會想法設法生二胎的,若二胎是女孩,肯定會打掉的,直到生出男孩為止。所以村裏男孩女孩比例,嚴重失調。


    前來道賀的人的唏噓感歎一番,便漸漸散去,舅舅舅媽忙不迭敵地收拾亂七八糟的房間,大表弟小偉正調皮地在姥姥房內跳來跳去,引得姥姥姥爺哈哈大笑。


    我小聲和我媽說:“村裏十家有八家是生男孩的,女孩都流掉了,要是他們長大了,到哪裏找媳婦啊?以後不知有多少人打光棍呢。”


    我媽眼一瞪,喝斥道:“你這張烏鴉嘴,就不能說點好聽的話!你舅舅舅媽聽到了還不撕爛你的嘴。”


    但我的話還是被旁邊的姥姥聽到了,她不以為意道:“管它呢,總之生了兒子就是好。再說,就算打光棍,也不是我們一家,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唄。”


    我脫口而出:“當然不管你的事了,但那是對計生的不負責任!”


    姥姥的臉色便難看起來,狠狠瞪了我媽一眼:“你看你教養的好女兒,這麽大的人了,說話一點都不討人喜歡!”


    我媽很沒麵子,衝我喝斥道:“還站在那兒幹什麽!沒看到你舅舅房間空蕩蕩的嗎?快回家裝兩袋稻子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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