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充溢著一股無法言傳的憤怒!彭方和我,我們相似的年齡,我們念了同樣時間的書。不同的是,她初中畢業念了三年中師,而我是上了三年高中;她爸爸可以拿出一大筆錢幫她謀個教師的差事,還幫她轉了正,而我爸爸早三年前被深埋在暗無天日的礦井下!憑什麽,她可以不用外出打工,她可以清清白白做人,她可以有穩定的收入,她可以一輩子吃穿不愁,而我,什麽也沒有!什麽也沒有!


    我越想越感到頭腦發熱,我心裏隻有一個瘋狂的念頭:我一定要和劉軍結婚,我一定不要輸給這個女人!


    想到這裏,我一個箭步衝到他們麵前,厲聲說:“劉軍,你到底是要我還是要她?你可要想清楚了!”


    劉軍有些厭惡地看了看我,緊緊皺了一下眉頭,又轉回頭,深情地看了看彭方。在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必敗無疑了,我甚至產生了逃跑的念頭,讓這樁可笑的婚姻見鬼吧。但殘存的自尊阻止了我的腳步,我站在那兒,大腦一片空白。在感情上,我己經受過一次傷害。我脆弱的心,實在是經受不起任何打擊了。我象一個等待宣判的死刑犯,明知必死無疑,我還對結果抱著哪怕一線希望!


    劉軍傷感地說:“彭方,你對我很好,一直很好。你為我做了很多,你不顧家人的反對和我交往。我這麽長時間沒找到工作,是你一直安慰我、鼓勵我,如果不是你,我肯定不會堅持到現在。”


    他的表白,讓我的心一點點地冷下去,我甚至從眼角的餘光中,看到周圍人鄙視地看著我。


    彭方這時也冷靜下來,唏噓道:“那你為什麽還要和別人結婚?”


    劉軍苦笑道:“愛情和婚姻是兩回事。你家為了給你轉正,把錢都花光了,我家又窮,我是個男人,我也算念過書的人,我不可能沒工作,我不可能一輩子被困在那幾分口糧田上,我還要養爺爺奶奶爸爸媽媽,我己經26歲了,我不想再等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所以,如果你愛我,請你理解我,我嗎?”


    說到這裏,他往我身邊靠了靠,低聲說:“我相信你也會理解我的,是嗎?”


    我不易察覺地點點頭,事到如今,除了理解,我還能有別的選擇嗎?


    彭方現在己經不哭了,這個結果,我以為她會接受不了。沒想到,她卻苦澀地說:“我理解你,你要是早一點和我這樣說,我也不會總纏著你了。隻是我們的孩子,我要去打掉了!”


    她竟然有了劉軍的孩子?事情怎麽會是這樣?我知道我是輸定了。


    沒想到劉軍呆了一呆,卻隻是淡漠地說:“對不起,如果早知道我不會娶你,我就不會碰你了。”


    彭方瞪了他足足有三分鍾,眼光冷得要以殺人!但終於,還是轉過身去,艱難地扶起了剛才倒地的自行車。她沒有騎上去,她緩慢地走著,蒼桑而疲倦。


    望著她嬌小的身影,我忽然感到鼻子一酸,恍若看到去年的我。那時候,沈洲走了,我帶著肚子裏的孩子,在紛亂的東莞街頭無助地奔走。我偷偷去買早早孕試紙;我偷偷吞服墮胎藥;我大出血差點死掉;我躺在醜陋的手術台上;我的孩子被扔進了血桶裏。。這一切一切,象電影的鏡頭一樣在我眼前閃過。


    今日的彭方,和那時候的我是多麽地相象!自始至終,我並沒有愛過沈洲,我隻是貪戀他那一點點的溫存,但即便如此,他拋棄我重新將小顏擁入懷,我亦是生不如死。而彭方,她無疑是很愛很愛劉軍的,正因為如此,她會比我更痛苦!還有就是,彭方未婚懷孕又被劉軍拋棄的事一旦傳出來,她同樣名聲掃地!


    不,雖然我無路可逃,我不能把另一人女孩拖進和我一樣的境地,我不能讓自己成為殺害一個無辜小生命的劊子手!


    這時,登記處的少婦不耐煩地喊:“快下班了,你們到底還要不要登記?”


    劉軍長長舒了一口氣,好象完成一件重大任務吧,衝我勉強一笑:“一切都過去了,我們進去按手印吧。”


    我斷然拒絕:“不,你快去找彭方吧,你不能讓她打掉你的孩子!”


    他卻無所謂地說:“打掉就打掉吧,這年頭,打掉孩子的也不止她一個人。”說到這裏,他別有深意地看了看我。


    我不相信地望著他,真沒想到,這個人,對自己的親生骨肉和深愛他的女人竟是如此地無情無義!一想到倘若結了婚,我就要與這個無情無義的人生活一輩子,真讓人不寒而栗!


    我遲疑好一會兒,最終還是鼓起勇氣說:“幸好還沒拿結婚證,我們分手吧,這樁婚姻,從開始就是一個錯誤。”


    這顯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驚訝地問:“事情己經過去了,我不在乎你的過去你也不要在乎我的過去,我們就算扯平了,你為什麽還要分手?”


    我不想再多說什麽,對旁邊不停催促我們拿按手印的少婦說了聲:“謝謝你,我們不辦了。”然後徑直走向我的自行車。


    劉軍焦急地跟在我身後,不住哀求:“你別走,我們去拿結婚證吧。轉正過後我們就結婚,結婚後我一定會好好待你的。”


    我嘲弄道:“如果我沒猜錯,這話你以前一定對彭方說過。那麽,你現在好好待她了嗎?”


    他羞愧地低下頭,沉默了好久才沮喪地說:“看來,我今年轉正又沒希望了。”


    我麵無表情地說:“這些都與我無關。”


    他自知不可能讓我改變主意了,絕望地站在原地。


    我推著自行車剛走了幾步,他也追上來,訥訥地說:“這段時間相處,我知道你是個好女孩。如果你沒有到外麵打工而是讀了大學,我一定會愛上你的。”


    我毫不客氣地說:“謝謝了,但我要是讀了大學,還會找你嗎?”


    他立刻漲紅了臉,匆匆說了句:“我要去找彭方了。”便跳上自行車,很快消失在我的視線裏。


    我不知道我是怎樣回家的。路上遇到熟人,有的知道我今天是去登記了,還笑嘻嘻地問我要喜糖吃。可以想象得到,如果他們知道我沒有登記,並且和劉軍分手了,他們會怎樣嘲笑和議論我。原指望嫁給劉軍後,能讓我在別人心目中的地位改變一下,沒想到弄巧成拙,名聲現在更臭了。


    讓我為難的是,我不知道如何向我媽解釋。


    我不知道我是怎樣回到家的,一路上的人和物似乎離我很近,卻又很遙遠。媽媽和弟弟都不在家,這讓我提到嗓子眼的心暫時放了下來。我一頭撲在床上,萬念俱灰。


    生活己經將我逼得走投無路,我從沒有感覺象現在這樣絕望。奇怪的是,我很難過,大睜著雙眼,卻沒有一滴淚。我不得不承認,我被誰拋棄了。從我生在農村的那天起,從我沒去上大學的那天起,從我外出打工的那天起,我便被誰拋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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