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丈夫年紀大了,孩子還小,不要花多少錢。平時種的菜也隻夠自家吃,並不想到縣城賣。他們家裏一直喂豢養雞,也勉強能維持一家人生活開支。可因為去年非典,她家的豢養雞全被衛生防疫站的人扔到火裏燒死了,夫妻倆多日的起早貪黑全打了水漂。


    說到這裏,她歎了一口氣:“去年豢養雞被燒死後,損失了一大筆錢,今天也不敢再喂了。雖然吃飯不成問題,油鹽錢還可以用以前的剩餘。可還要買農藥、化肥,糧食、青菜這麽便宜,農藥、化肥卻越來越貴,不買又不行。再加上每年一百元多元的雜七雜八的稅,就對付不過去了。僅雜七雜八的稅,我家一家三口,要交三百多塊錢呢。”


    我瞪大了眼晴:“哪裏還有什麽稅?農業稅不是早就取消了嗎?”


    她苦笑道:“我也說不清楚,不過農業稅倒是不多,每人每年也不過十幾塊錢。可雜七雜八的稅多啊,每年都不低於九十塊錢的,幸好今年還沒開始收。”


    我搞不清農業稅和雜稅的區別。不過從她口中我得知,就象她這樣擺地攤賣自家的菜,一天都要交一塊錢的地攤稅的。從她的神色中,我感覺,一塊錢似乎並不是一個小數目。


    除了口糧田,除了打工,除了養雞養兔,普通農民似乎再沒有別的收入了,我真替她難過。但她似乎倒不覺得什麽,分別的時候,她依然是那句話:“又不是我們一家,大家還不都是這樣過,反正能吃飽飯就行。”


    聽了這麽傷感的話,我徹底無語了。現在的城市越來越漂亮了,尤其是政府大樓,越發地宏偉氣派,政府廣場也越發地廣闊無邊。而農村呢?我真不明白,現在還有很多地方,農民把吃飽飯當成最終目的,政府需要那麽宏偉的大樓,那麽廣闊的廣場是做什麽用的呢?用於蓋大樓、建廣場的錢,可以解救多少吃不飽飯的農民、上不起學的孩子、看不起病的老弱殘疾、住不起房的城市居民以及更多需要幫助的人啊!


    離家三年了,真的沒想到農民還是這麽苦!我想到自己在東莞,一月拿五、六百元還不知足,真感到羞愧。這時,天空己經開始刮風,我卻鬱悶得喘不過氣來。


    回到家,我一看到我媽就問:“現在還收農業稅嗎?除了農業稅,還有別的什麽亂七八糟雜稅嗎?”


    我媽眼晴一瞪:“你這孩子,什麽時候不收農業稅了?我們家三口人,哪年不送出去六、七百塊錢?農業稅好象是不多,但雜稅比以前多多了。這還不算,前兩年上頭強行讓我們栽了桃樹又換銀杏樹,不合時令不說,樹苗差,土質又不好,最後還不是全都鏟除了,這前前後後要花多少錢,還不都進當官的腰包裏了。還有正在重新的村小學,去年就開始挨家挨戶收錢了,每戶三十元,少一個子兒都不行。你說村小學的房屋蓋了不到十年,為什麽要重建?既然重建是為了和鄰村小學合並,那教室不夠為什麽還要合並?重建學校到底要多少錢?為什麽要我們老百姓出錢?還有你以前讀書的初中學校,原來的學校賣給曹菊,那20萬是做什麽用的?聽說上級還拔了很大一筆錢,那錢又是做什麽用的?”我媽越說越氣,索性將正在切菜的刀把砧板上猛地一剁,怒氣衝衝地望著我!


    我無辜地說:“怎麽這樣瞪著我,我不過隨便問問嘛,我還以為農業稅全部取消了呢。”


    我媽輕蔑地說:“不瞪你瞪誰,一提這事我就生氣,你還哪壺不開提哪壺!難道讀書真把你腦子讀迂了!”


    我最怕聽她說我“讀書把腦子讀迂了”,趕忙把魚把地上一扔,飛也似地逃回自己的房間。


    氣得我媽在後麵大叫:“饞貓,回來殺魚!”


    我隻好灰溜溜得又從屋內走出來。


    今天正好是周未,海鷗回家看到桌上的魚,笑得大大的眼晴都眯成了一條縫,不住地吸著鼻子。看到吃一頓魚就讓他這樣高興,我有些心酸。自我回家後,好多人看我的眼神怪怪的,話裏話外含沙射影。但唯有海鷗,我親愛的弟弟,他依然一如既往地愛我,那麽地信賴與毫無保留。他越是這樣,想起村人對我的指指點點,我越發感覺對不起他。我唯一能為他做的,就是賺足夠的錢,讓他去讀大學,不要再走上打工這條路。


    因為有了魚,飯桌上的氣氛明顯活躍起來,我跟我媽說了“中興”轉租檔口的事,我媽很高興,但還是要求我:“去跟劉軍說說,他也沒有工作,要是你們也象麗娟二哥二嫂那樣,劉軍管進貨你管賣衣服,那就更好了。”


    我想想也是。過了幾天,正好劉軍約我到鎮上逛街,這可是認識幾個月以後,他第一次單獨約我出去,我當然很高興,也正好借機和他說說開服裝店的事。他現在也沒工作,開一個服裝店馬上就可以解決兩個人的工作問題,我想他一定會高興的。


    鎮上的街道除了一條並不寬敝的水泥路,其餘還都是黃沙路。街道布局得倒還整潔,賣日用百貨、賣農副產品、賣衣服、賣菜、小吃店等等都有專門的場所,攤位都很小,衣服的作用是保暖,並不時尚潮流。菜的價格也很便宜,幾毛錢就可買一堆小青菜,卻吃著放心。小吃店的門臉很小,店麵也不整潔,但價格便宜,兩塊錢就可以吃得很飽。雖然所有這一切,並不象大城市那樣繁華,但擁擠而熱鬧。行走在這熱鬧間,踩著堅定的土地,不時可以遇到熟悉的親朋好友,一個個滿麵笑容地打著招呼,心裏充實而滿足。


    我推著自行車,在人群中焦急地尋找著劉軍的身影,恨不得早一點把開服裝店的好消息告訴他。因為太過匆忙,自行車竟然不小心撞到一個賣香煙的小攤前。我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賣香煙的小販抬起頭,若有所思地望著我。這個小販和我差不多年紀,穿著灰不溜秋的半舊夾克,臉色紅黑,土頭土臉的,一副標準的農村男青年形象。但他的臉卻我感覺好麵熟,驀地,我腦海中很快閃現一張臉,驚喜地叫起來:“張大維!”


    與此同時,他也“騰”地站起來,大喊一聲:“楊海燕!”


    我們同時笑起來,張大維初三時坐在我後排。別看他現在高高大大的,那個時候,他身材矮小,整天嘻皮笑臉,是班裏數一數二的調皮鬼。他腦子極聰明,整天愛折騰什麽發明,物理、化學常常滿分,但英語從來不及格,平均下來,總分就隻能在中遊左右徘徊。有一段時間,他特別愛稱自己為“老娘”。一個十五六男孩子,整天把自己稱作“老娘”,聽一兩次還覺得有意思,次數多了,我就很不耐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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