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嘴太饞,我硬是用小樹枝剔除了半小碗的田螺肉,手指被劃破幾處。但看著那半碗田螺肉,還是很有成就感。誰知,當我把田螺肉洗了幾遍再炒辣椒時,盡管放了很多的調料,真正吃起來,不但非常腥,肉還又老又硬,咬都咬不動。並且,放的那麽多調料,田螺肉除了腥,竟然一點味道都沒有。


    不但嘴巴依然很饞,手上還傷痕累累的,真是挫敗!


    就在我快要被錢逼瘋的時候,麗娟二嫂終於打電話給我,說有檔口轉租。這消息讓我非常振奮,當天就騎著自行車去縣城了。剛進“中興”市場,遠遠就看到二嫂隔壁那對姐妹倆的檔口前寫著“清貨”的字樣。


    二嫂一看到我,便把我拉進房內,眉飛色舞地說:“她們終於撐不下去了。我己經跟業主說好了,這家檔口我租下了,她們的檔口和我的檔口是一個業主,滿口答應。要是你去租,業主肯定要先交訂金。”


    我這才知道,“中興”市場在動工之前,所有檔口早就被那些當官的及其親屬好友以低價買去了,然後再以極高的租金租給別人做生意,業主則隻管收租金。要不是二嫂,我根本不知道這些門道,便對二嫂連連稱謝。


    二嫂建議道:“以前她們和我一樣,是做女性成衣的,但做生意,她們哪裏是我的對手。你以後就做童裝吧,童裝投資少、風險小。”


    我下意識地問:“童裝利潤大還是成衣利潤大。”


    二嫂脫口而出:“當然是成衣了。”說完這話,她自知失言,尷尬道,“很多人都想做成衣,其實童裝也得有人做,你說是吧。”


    我忽然感覺,她如此熱心幫我,是怕這家檔口被別人租了去,又做成衣,無疑又是她的一個競爭對手。但我還是很感激她,她不但讓我明白許多做生意的決竅,並且我的錢不多,確實也不想全部投進去。


    我幹脆地說:“好,我做童裝。”


    二嫂一聽,笑得合不攏嘴:“太好了,晚上我和你二哥說說,以後你可以跟他去進貨。晚上去進貨,第二天淩晨就可以回來,不妨礙賣衣服。”


    我連連點頭。


    二嫂又幫我算了一筆帳,進貨、檔口半年租金、工商稅務、一日三餐等等,雜七雜八加起來也要近萬元,這也是我所能承受的範圍之內。海鷗還要讀書,我不可能把所有的錢都用來投資。


    那家姐妹的租期還有一個月才能到期,想到一個月後,我就能成為服裝店小老板了,我的人生將掀開新的一頁,我高興得差點跳起來。


    回家的路上,經過農貿市場時,我決定買條魚犒勞一下。這段時間,真的是饞死我了。


    這時,天己經很晚了,集市上很多人都在收攤。大魚太貴,我隻買了一攤賤賣的三寸來長的小魚。雖然魚己經死了,但腥香的魚味和白白的魚肚皮還是強烈地刺激了我的神經,我用一塊五毛錢把半籃子的魚全包了。


    天有些冷,我提著魚,艱難地推著車子靠牆邊走。菜市場己經收攤了,人影稀少,地上一地的殘葉和水漬。忽然,在菜市場的拐角處,我看到一個黑瘦矮小的年輕大嫂,大嫂眼窩深陷,牙齒突出,似乎不象本地人。大嫂懷裏還抱著一個吃奶的孩子,孩子一哭,她就胡亂把奶頭塞進孩子嘴裏。這麽冷的天,裸露著前胸,真不知她冷不冷?婦女一邊哄著孩子,一邊充滿希望地緊緊盯著每一個經過她麵前的行人,不用說,她希望有人能買她的菜。


    她麵前還剩幾捆小青菜,一大堆四季豆。其實這些菜我家都有,但看著天這麽晚了,買菜的人這麽少,她又帶著孩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到鄉下的家呢。我不由自主地走過去,跟她說:“這些菜我全要了,幫我稱一下吧。”


    大嫂眼晴一亮,搓了搓凍得紅腫的手,抖抖索索稱了一下,非常認真,然後用生硬的本地話說:“青菜四毛,四季豆六毛,一共一塊錢。”


    我呆了一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塊錢才嗵能買兩個包子呢。這些青菜,要花多少功夫去栽種、施肥和精心哈護啊。雖然我們縣還很貧窮,但縣城的房價己賣到2500元/平方,並且還有上漲的趨勢,真不知要賣多少堆青菜才可以在縣城買得起一平方米的房子?


    現在,房子的價格每天都在漲,油價每個月都在漲,醫療的價格每小時都在漲,學校的學雜費每個學期都在漲,郵票也漲價了,連銀行都在五花八門的收費,唯獨我們的糧食價格10年漲了一次。我們縣是農業縣,雖然不是貧困縣,但農民卻個個窮得要死。就連一般的公務員,帳麵上的平均工資也不過幾百元。但令我迷茫和困惑的是,街道兩邊有很多金店銀樓,生意似乎很是興隆。甚至一些大城市商場中才有的高檔商品,依然不乏人問津。我不知道,這些人的錢,都是從哪裏來的?


    大嫂看我不說話,以為我嫌貴,連忙說:“你要嫌貴,八毛錢就賣給你了。”


    我連連擺手,趕忙掏出一塊錢遞給她。我隨口問:“你好象不是本地人?”


    她為難地說:“是的,我是雲南人。”


    我立刻明白了。在我們這兒,經常有人販子拐賣女孩來賣,女孩全國各地都有,其中以雲南、貴州居多。買主一般都是那種四十歲以上、殘障或精神不健全的男人。不用說,她的丈夫肯定也是這三種人之列。但有很多女孩被拐過來後,都想方設法逃跑,所以買了媳婦的人家,都把媳婦看得很嚴,根本不可能讓她單獨出來買菜的。我試探著問:“你丈夫家人怎麽放心你一個人出來賣菜,他們不怕你跑嗎?”


    她堅決地說:“我不會跑的,這兒比雲南好得多。”


    我驚訝地問:“這兒有什麽好?”


    她滿足地笑了笑:“這兒不挨餓,每天都可以吃飽飯!”


    聽了這話,我眼淚差點都掉下來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真不知道,現在還會有人為能吃得飽飯露出那麽滿足的笑容。大嫂賣完了菜,將攤子一收,把孩子放在身後的自行車上,也回家了。她回家的方向,正好我和同路。一路上,我不停地和她聊著,這才知道,她隻有二十五歲,丈夫比她大了整整三十歲。她丈夫父輩是地主,雖然一點都沒享過地主的福,但文革中還是被錯誤劃成了黑五類。雖然長得一表人才,但沒有哪家姑娘願意嫁給他,就擔擱下來了。


    我問她:“你不嫌他年齡大嗎?”


    她笑眯眯地說:“大一點怕什麽,能吃飽飯呢。我準備年底回家,再帶幾個姐妹過來。”


    我徹底無語了。聊天的時候,她說的最多的就是那四個字:能吃飽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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