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麗娟麵麵相覷,但陳剛小聲說:“三百是太少了,就是我們一萬元,其實也沒有報案的必要的。”


    他本來還想說什麽,但麗娟狠狠瞪了他一眼,他隻好住了嘴。


    大約並不是什麽重要案件,筆錄時警察並沒有把我們三個人分開。隻是在筆錄完成後,麗娟焦急地問了句:“請問,你們什麽時候能破案?”


    警官輕描淡寫地說:“你們先回去吧,有消息會通知你們的。”


    麗娟恨恨地問:“要是逮到他們,你們一定要狠狠地判。”


    警察淡淡地說:“一般很難逮到的,就算逮到,也隻能算搶奪不能算搶劫,最多判10個月。”


    麗娟還想說什麽,但看著警官不耐煩的眼神,隻好訕訕地閉了嘴。


    回來的路上,停止哭泣的麗娟便開始埋怨陳剛不該去接那個電話,也不該為了回家炫耀買那個破手機。陳剛開始的時候還隱忍著,並沒有發作。誰知,麗娟越數落越不象話了,甚至說到不回家訂婚了!


    當著我的麵,陳剛的臉色漲得通紅,最後再也忍不住了,生氣地說:“你想回家也回不成了!剛才那個電話就是幫我們買票的人打過來的,他也是剛剛知道,他幫我們買的兩張‘黃牛票’是假的!”


    麗娟聽了這話,再次嚎啕大哭!


    127。


    辛辛苦苦賺來的一萬元就這樣被“飛車黨”搶走了,高價買的“黃牛票”又是假的,再加上包裏的零花錢,麗娟和陳剛這個春節損失了將近一萬三千元。一萬三千元,要陳剛燙多少件衣服,要麗娟查多少件梭織衫啊!家是不可能回的了,婚也隻好推遲訂,兩人鬱悶得好幾天吃不下飯。特別是麗娟,原本白裏透紅的小臉蒼白如雪,看得人好心疼!


    從公安公局回來的第二天,麗娟又催陳剛跑去問結果。但連跑了幾天還是沒有消息。到後來,警察也不耐煩了,對他便沒了好聲氣。次數多了,陳剛和麗娟便也心灰意冷了。是啊,東莞每天有多少重要案件需要處理啊,對他們來說,一萬元算得了什麽呢!


    因為麗娟沒回去,胡海波和李梅隻好在我們廠對麵找了一間出租房,不但離金秋廠近,價錢也合理得多。陳剛當初之所以租現在這個出租房,是因為那時候麗娟在亮光廠上班,離亮光廠近。但現在兩人都在金秋廠,便沒有再租在那兒的必要了。還有,現在的房子又破又小,卻要每月220元房租,每度電1。2元,每月10元水費,實在是不劃算。


    因為麗娟他們心情不好,我雖然交了夥食費,但每次來吃飯也是非常鬱悶的。兩人互相埋怨完了,便將這次不幸歸結到房子風水不好。正好在廠裏開工的前一天,李梅的隔壁走了戶人家,他們便決定搬過去。


    因為還不到收房租的時間,陳剛留下來搬家,麗娟便和我到房東的家裏結帳。平時也算熟悉,麗娟知道房東家有一個呀呀學語的小孫女。因為是過節,麗娟特意到雜貨店花一角錢買了一個紅包,並在裏麵裝了五塊錢。


    房東住在一棟本地居民區,那裏的房子都很美觀氣派,每戶房前都停著一輛或兩輛漂亮的小車。房東的顯然是新建的,底層住人,上麵幾層也是用來出租,租得起這種房子的一般都是有錢人。房東住的底層雖然外觀上很幹淨,屋內擺設卻很亂,一點也不講究。客廳正中供的一個香爐正在冒著嫋嫋的青煙,讓我產生一種回家的錯覺。


    房東正在逗弄小孫女,小女孩笑得前仰後合的,很是可愛。看到我們進去,還算熱情。房東的兒媳婦拿著計算器在算著什麽,連頭都沒抬。


    當麗娟將那個五塊錢的小紅包放在小女孩手裏時,房東笑了,麗娟趁機提出因租住不方便要退房。房東顯然有些不高興,卻也並不惱,因她抱著小孫女,便叫兒媳婦跟我們回去看電表。


    房東兒媳似乎很傲,自始至終表情淡漠,始終沒有正眼看過我們。連同房租水電,最終計算的結果是205。4元。我們身上都沒有6毛錢零錢,我心想,六毛錢就算了,麗娟給小女孩的紅包裏還有五塊錢呢。但看那女人陰冷的臉,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下去。麗娟見那女人沒有發話,求救般地望著房東,房東依然笑眯眯地,並不說話。麗娟無奈,隻好給了那女人206元,那女人接了錢便出去了。


    再回來時,女人手裏抓著幾張零錢,很認真地數出六張一角的遞給麗娟。麗娟委屈地差點哭出來。女人給了錢,又低下頭計算著什麽,再不正眼看我們。房東依然是笑眯眯地和我們道別。


    走出房東的家門,我恨恨地說:“早知道,那五塊錢紅包就不給她們了,五塊錢可以換成多少個六毛錢!她們不仁我們也不義,不如回去把紅包要回來!”


    麗娟苦笑著搖搖頭:“算了,一萬三千元都白白送人了,還在乎這五塊錢嗎?隻是我很難過,房東阿姨一直對我很好的,現在這樣子,真是人走茶涼。”


    我歎了一口氣,人走茶涼,我在亮光廠早就明白這個道理了。


    因為當天搬家時,胡海波、李梅和我一直忙前忙後的,收拾完畢,麗娟和陳剛便請我們吃晚飯。那晚,陳剛破例喝了很多酒,還豪氣幹雲地說:“不就是幾個錢嗎?就算去年白打工了,今年再掙上來。”邊說邊愛憐地拍拍麗娟的肩頭,開玩笑地說,“隻要麗娟沒被偷去,我就放心了。”


    麗娟臉上飛過一片紅暈,嬌羞地揚了揚小拳頭,作勢要捶他。陳剛順勢一拉,麗娟整個人都跌進他懷裏,大家全都笑起來。麗娟和陳剛也笑了,這是錢被搶後,他們第一次露出笑臉。但不知為何,我總感覺麗娟的笑聲不再如過去那般清脆和無憂無慮了。


    第二天,金秋廠正式開工。雖然廠門口張燈結彩,依然充滿著濃濃的節日氣氛;雖然人人見麵道聲“新年好“,臉上布滿笑容;雖然我們每個人都領了一塊錢,這一塊錢是用漂亮的紅包包著的。但廠門口那幅長長的紅布上寫著的“大量招收熟悉手車工、燙工等等”字樣,還是提醒著我們,新的一年裏沒日沒夜地趕貨又開始了!


    據說廠裏接了幾個大訂單,需要及時趕貨,所以這次招工破例不再有性別限製,很多男工聞風湧了進來。男女比例不再象過去那樣嚴重失調,廠裏一時熱鬧非凡,短時間內湧出了很多成雙成對的情侶。


    這些新員工有許多是回家過年的同事從家鄉帶來的,其中包括紅姐16歲的女兒粉粉。粉粉長得胖乎乎的,皮膚白嫩白嫩的,非常可愛。但因為她很小的時候紅姐夫妻就出來打工,所以她和紅姐十分生疏,她能進這個廠,是紅姐花了八百元才勉強塞進來的,在樓下的針織二廠做剪線工,和紅姐一樣,很能吃得了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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