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音剛落,周圍的人立刻圍了上去。坐在車廂另一頭的幾個人也躍躍欲試。正在這時,車廂裏的音樂聲一下子大起來。那夥人的聲音立刻淹沒在這音樂聲中。


    那個“好心人”衝著司機大喊:“你不想混啦!”


    音樂聲立刻小了下來,那夥人聲音重又響起。


    陳剛身旁的“中年人”慫恿道:“可惜我沒錢,你要不要也換一張,這麽好的機會可別錯過了。”


    陳剛仿佛沒聽到他的話一般,眼睛又轉向別處。可惜我身上沒有錢了,否則真想換呢。“中年人”看陳剛不理他,又鼓動前麵座位上提行李的那個男孩。男孩有些猶豫,但聽到有人說“差不多了”時,他再也忍不住了,立刻打開行李箱,小心地從一包裏三層外三層的衣服裏取出一疊錢,很快到前麵換了幾張花花綠綠的美金。


    男孩看著手中的美金,興奮地滿臉通紅,拿在手裏似乎炫耀一般,但周圍的幾個人都目光淡漠,似乎他手中的美金和一張白紙沒任何區別。“老板”手裏好象還有一疊“美金”,但沒有人再換了。正在這時,“中年人”站起身來,喊了聲停車,便往前麵走去。車停了,“中年人”下了車,剛才吵嚷最凶的那幾個人,“老板”、“傻子”、“西裝男”、“好心人”紛紛跟著下了車。“老板”臨下車前還衝前座的司機罵了句:“想死早點說!”


    車內立刻恢複了平靜,與此同時,被騙的信息也從司機處傳來。剛才表情淡漠的那些人仿佛也醒過來一般,紛紛指出車上幾個人換的是假“美金”,並不值幾個錢。那三個人慌張起來,剛才被“中年人”慫恿換錢的小夥子更是鼻子一把眼淚一把地哭開了:“怎麽辦?怎麽辦?那是我一年的血汗錢呢!”


    我心中暗叫好險,幸虧自己身上沒有錢。下車後,麗娟緊緊抓著肩上的小包,仰慕地對陳剛說:“你真厲害,我差點叫你拿錢換了呢。”


    陳剛略有得意道:“不是我厲害,實在是見得多了,那幾個人都是一夥的。特別是過年的時候,小偷、騙子特別多,一定要小心了。出門在外,一定不要貪便宜,天上是沒有餡餅掉下來的。”


    我和麗娟連連點頭,很快穿過107國道,疲憊地往出租屋走去。現在走的路是通往村裏的大路,雖然比不上107國道寬敝,但平時車來人往,也是非常熱鬧的。麗娟走在陳剛的右側,並將裝著錢的包放在她和陳剛緊緊挨著的左肩上。為防萬一,我走在他們後麵。


    快要拐進出租屋旁邊的巷子時,陳剛新買的手機忽然響起來。因為路上車來車往,聲音很嘈雜,他便走到一處較為偏靜的地方接電話,我們停下來等他。


    己經進入村莊了,出租屋就在不遠處,我們不自覺地放鬆了警惕,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忽然,我看到眼前人影一閃,然後傳來麗娟的高聲尖叫。我吃了一驚,反應過來時,麗娟己跌倒在地。前麵有一輛摩托車踉蹌了一下,摩托車上有兩個男子,我清晰進看到,後座的男子非常得意,手裏拿著麗娟的小包。我下意識地去追他們,同時大喊:“站住,你們站住!”


    就在我快要抓住後座上那個男子的衣服時,摩托車忽然加大了速度,後座上的男子響亮地衝我打了聲呼哨,嬉笑著罵了句:“你個傻b!”摩托車飛馳而過,揚起一陣輕微的灰塵。


    聞訊走過來的陳剛也拔腿追了上去,但摩托車早就不見了蹤影!


    雖然明知道追不上,但我還是徒勞地、象無奈地追了幾十米。再轉回頭時,看到麗娟匍匐在地,放聲大哭,她的嘴裏,竟滲出紅紅的血跡來!


    我趕忙將麗娟扶起來,這時陳剛也臉色鐵青地回來了。麗娟全然不顧了身上的泥土,趴在陳剛懷裏嚎啕大哭:“一萬元,我的一萬元錢呢!”


    陳剛恐懼地望著她:“麗娟,你受傷了,快,我們快上醫院!”


    麗娟使勁地搖搖頭,邊哭邊喊:“別管我,你快報警!”


    陳剛嘶啞著聲音說:“沒用的,還是自認倒黴吧。”


    麗娟卻固執道:“報警好嗎?也許他們還沒走遠,晚了就來不及了!”


    陳剛拗不過她,隻好拔打了110。大約十分鍾後,一輛巡邏車開來了。陳剛趕緊迎上去和他們說了當時的情況,兩位警官的態度還算溫和,但要我們過去做筆錄。他說隻有做了筆錄才能立案。麗娟仍然在哭,仿佛能把錢哭回來似的。陳剛還算鎮靜,隻是臉色陰沉地可怕。


    本來陳剛說先送麗娟上醫院的,但麗娟說沒事,隻是跌倒在地時,牙齒咬到了下嘴唇。果然,她口中的血跡己經沒有了。我和陳剛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走進hm鎮公安分局,我感覺誠惶誠恐的。公安分局的樓房非常莊嚴氣派,院內布置得就象一個典雅幽雅的花園。隨處可見的國徽讓我感覺是那樣的熟悉而遙遠,遙遠地仿佛和我隔著幾個世紀一般。想想也不奇怪,對於外出打工的人來說,工資是由我們所打工的工廠發放的。我初中時入的團組織關係,早就隨著學業的結束而結束了。也就是說,在我決定外出打工時,我便中止了我的政治生命。一個外出打工的人,是不可以入團、入黨乃至從政的。雖然我懷著強烈的愛國愛黨之心,卻也無法向黨組織靠攏半步!因為工廠不可能發展我們入團、入黨,一個沒有任何靠山的高中畢業生,更不可能報考形如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公務員!我忽然有一種極強烈的感覺,我被誰拋棄了!


    想到這裏,我苦澀地搖搖頭。現在問題的關鍵是,麗娟被搶了一萬元錢,我們是來做筆錄的。我真恨自己總是有這麽多不切實際的想法,我為什麽不能忘記我來東莞的目的?我為什麽不能丟掉我的理想?我為什麽不能象麗娟和李梅她們一樣,安安穩穩打一份工,好好找一個條件相當的男孩過日子呢?


    警察把我們領進一間寫有“審訊室”字樣的房間外,讓我們等一下。除了我們,門外還有十幾個人,一問才知,都是被搶偷被搶的。大約是年底了,劫匪也想回家過年,正是搶劫的高峰期。


    其中有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孩子,也是被搶的。他來東莞半年了,省吃儉用存了三百塊錢,年底了,本想寄回家,沒想到在郵局門口就被搶了,他立刻趕過來報了警。


    沒想到,警察問他:“搶了多少錢?”


    他說:“三百元。”


    警察馬上說:“去去去,三百元還來報什麽案,沒看我們正忙嗎?”


    可憐的男孩,隻好抹著眼淚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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