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從某種程度上說,我也是和她們站在一個起跑線上的,不是嗎?


    正在我這樣想著的時候,馬課長進來了,他要把我剛剛撿出的一組鏡片拿給負責生產的老總過目。那組鏡片我己按他的吩咐放在一張16開大的白紙上了,現在的問題是,怎麽才能原封不動地將這張16開的白紙拿到老總麵前?


    我早知道馬課長能做到今天這個課長的位子,隻是憑他八九年的注塑機經驗,事實上,他連初中都沒有上完。此時,麵對整齊擺放著鏡片的這張白紙,馬課長顯然有些束手無策了。他嚐試了幾張方法都不行,便開始征詢向麗的意見。


    向麗更加地笨手笨腳,其中有一次還將擺放在白紙上的鏡片差點弄亂了位置。馬課長不滿地“哼”了一聲,揮手讓她退到一邊。但他自己,依然是束手無策的。當他嚐試著將眼光移向我的時候,我知道機會來了。


    我胸有成竹拿過旁邊一個盛裝鏡片的紙盒,紙盒比16開白紙略大一些。我先是將紙盒平放在那張16開的白紙邊,然後用手輕移那張白紙,很順利地便將那張白紙拖進紙盒內了。這是物理學上最簡單的位移,我奇怪大學畢業的向麗竟然會想不到?當看到白紙上的鏡片端端正正在躺在鞋盒裏,我看到馬課長微笑著衝我點點頭。


    向麗也讚賞地望著我,表情很是複雜。我忽然想到我來東莞的目的:一是找到該死的湖南人齊懷義,為我的三十八個父老鄉親報仇!二是我沒有上大學,我相信,是金子總會發光的,憑我的聰明和勤快,我一定要實現自我價值!所謂實現自我價值,說白了,就是要比那些上了大學的同學過得更好。


    現在看來,我來東莞是對的。湖南外出打工的人幾乎都來廣東,而來廣東又多以廣州、深圳與東莞為首選。東莞位於廣州和深圳之間,治安總的來說不如廣州和深圳。在這個魚龍混雜的地方,藏一個人真是再容易不過了。即便如此,要想在並不大的東莞找一個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前提條件是,我必須在東莞好好地生存下來。從今天的事情來看,隻要足夠的聰明和勤奮,我相信我會出人投地的。


    隻是我沒想到一切會來得那麽快,第二天早訓時,馬課長便在講話時宣布,以後由我做b班的統計員。聽了這話,所有的人都齊刷刷地將眼光望向我。我也感到很突然,一時間手足無措起來。


    我們注塑部四十多台注塑機的產量是由專門的統計員統計的。統計員都是“啤工”出身,現在我們這個班的統計員文秀和另一個班的統計員不但都是長相極為清秀的女孩,還都是在廠裏有一定靠山的。我剛來廠被便如此提升,實在讓很多人吃驚。


    文秀其實是主動提出不做統計員的。原因是她家是在大山裏,小學裏讀的是複式班,老師隻有一名。雖然她也想學好,但那名老師自己不過是個初中畢業生,她又能學到什麽呢?進廠後因為馬課長是她表叔,便讓她做了統計員,但她每天把報表做得亂七八糟,為這,挨了張培和馬課長不少罵。文秀說,她才不稀罕這個統計員呢,她還是想做啤工,雖然累點苦點,但沒有壓力。


    望著文秀如釋重負的臉,我真是百感交加,為文秀也為自己。是呀,她和我一樣,並不是我們不想上進,並不是我們生來就甘於貧窮,但很多客觀的條件製約著我們,讓我們無法上進、無法不貧窮啊。


    正如文秀說的那樣,她對數字真的非常不敏感,但她削的披鋒卻又好又快。並且,她在教我做報表時,非常耐心,麵麵俱到。


    當從文秀手中接過紙、筆、直尺、計算機時,我真是百感交加。這些東西一度曾離開了我,如今又回到我手裏,我一定不要他們再從我手裏溜走。但我的兩隻手,能永遠握住這些東西嗎?


    雖然統計員和啤工在工資、待遇及上班環境各方麵沒有任何變化,但統計員在注塑車間是相對清閑的工作,並且有一張小小的辦公桌。我每天的工作就是每一小時統計出46台注塑機的產量。而每台注塑機啤出多少零件,根據注塑機時的時間也可以算出來的。但多數啤工心裏都記得清清楚楚,所以隻要稍稍會加減乘除及百分比的算法,這工作是再簡單不過了。大多時間,46台注塑機並不全部開機的,所以玩的時間相對多一些。


    因為做統計員,我和張培便熟悉起來。做為組長,張培是很清閑的,他喜取笑我:“你又可以摸魚啦。”


    第一次他這樣說的時候,我傻傻地問:“車間裏哪有魚摸啊?”


    聽我一說,他和身旁幾個人哈哈大笑。我從他們笑聲中知道自己會錯了意,便又以為“摸魚”是詞牌名“摸魚兒”的簡稱,後來才知道是我想得太多了。


    原來在這家廠裏,“摸魚”就是偷懶、閑逛、混日子的簡稱,據說廠裏的台灣人喜歡這樣說。因為這個詞實在是形象、貼切且俏皮活潑,很多大陸人便也喜歡說這個詞了。


    一般來說,上白班氣氛嚴肅一點,因為上到老板、課長,下到人事、稽核及保安,他們個個眼睛睜得老大,不停在廠區轉來轉去監視著我們一言一行,動輒罰款。但夜班就不同啦,即便不時有保安進來轉一轉也是走走形式,我們幾乎處於無人管束狀況。隻要不過份,張培也並不阻止的。因為畢竟,夜班太難挨了。


    廠裏十分之八、九是女孩子,其中尤以生產部和注塑部居多。但生產部的女孩子大多數是緊挨著坐在一條拉上,就連上廁所也要申請離崗證。離崗證每條拉隻有兩個,也就是說一條拉最多不得兩個人同時離崗,且明確規定上班時間上廁所不得超過五分鍾。所以要想和流水線上的女孩子說悄悄話操作難度太大,幾乎是不可能的。但我們注塑部就不同,一般一兩個女孩子守在注塑機旁,所以夜班巡羅的保安最喜歡往我們注塑部跑了。


    我時刻記著自己來東莞的目的,所以並不太喜歡說話,無論是和張培、車間技術員還是保安,我總是禮貌而有分寸地和他們接觸。時間久了,他們也不太愛搭理我。但偏偏李連平一見到我就親熱地打著招呼,仿佛我是他幾世的至親似的。雖然麗娟一再說我們和李連平是鄰縣的老鄉,但想起那次他對金三玲的態度,我對他沒有一絲的好感。


    李連平幾次在我這裏討了個無趣後,也看出了我對他的冷淡。有一個夜班,他竟然在吃夜宵前神秘地走到我身邊,然後偷偷摸摸把三張夜宵票放在我桌子上,得意地說:“這些都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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