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塾建了一個多月,桐花縣就進入炎熱的夏季。雖然隻有一個多月,但私塾已經初見成效。最早堅持下來的這批學童已經逐漸和那些不念書的孩子有了區別,他們懂事、知禮,雖然也會和其他孩子一樣打鬧,但父母們發現平日裏即使不怎麽管教打罵,他們也不會再鬧事了。


    對於桐花縣的百姓來說,孩子長成這樣,就已經足夠了。因此,第二個月裏,送孩子進私塾讀書的不減反增。


    霍玉這時候已經不去私塾念書了。一來,私塾的作用已經受到桐花縣百姓的認可,霍玉不用再特地做個榜樣;二來,則是孫老前日出門的時候踩到泥巴上摔了一跤,把骨頭摔傷了,如今隻能臥病在床。


    霍玉不光是要照顧孫老,後者是郭湛安的賬房先生,他現在行動不便,很多事情都不能處理。其他人孫老信不過,郭湛安也信不過,兩個人商議了一會,最終決定讓孫老教導霍玉如何處理賬務。


    霍玉知道自家哥哥的錢袋子以後就要放在自己這了,一點都不敢大意,跟著孫老認認真真學習查賬看賬。也不知道是霍玉天生就是幹著行的料,還是後天跟著孫老多少耳濡目染了一些,他學這個特別快,不過大半個月,就已經能跟著孫老一起看賬本了。


    當然了,這時候看賬本的主要還是孫老,不過縣衙裏頭郭湛安就是天,沒人敢在賬本上欺瞞他。因此,這賬本對霍玉來說並不難。


    看了賬本,霍玉才知道郭湛安不光是在桐花縣上傾注了那麽多的心血,連自己少的可憐的身家裏的大半都砸了進去。如今縣衙裏的各種進項都是能減則減,不說別的,今年入夏之後郭湛安穿的全是以往的舊衣服,一件夏衣都沒有添。


    看看自己身上穿著的衣裳,這還是前幾日郭湛安交代沈婆婆給他做的。想到這,霍玉免不了又是感動,又是擔憂。


    到了午間,孫老腿腳不方便,在自己房間裏用飯。過了年之後,霍玉已經從孫老的房間裏搬了出來,如今的房間在孫老旁邊。他先等孫老用過飯,這才回到自己房間,從袖子中的暗袋裏拿出自己寶貝的鑰匙,打開床頭的小鐵盒,將裏頭零星的一點錢全數拿出來,也不和其他人說,就離開縣衙,去縣裏頭的一家布料鋪子。


    霍玉如今在桐花縣裏也是小有名氣,鋪子掌櫃見霍玉進來了,趕緊親自出麵接待,得知他想選一些製作夏衣用的布料,便領著他去一處看。


    霍玉不懂那麽多,他想著郭湛安平日裏穿的都是青色、月白色一類的衣服,又摸了摸幾種料子的手感,最後才敲定了兩匹布料。


    等掌櫃問他每一種布料要多少,霍玉又為難了:“給成年男子做衣服的話,要多少料子?”


    掌櫃略一估計,說道:“夏衣不用太多,要是霍少爺信我,我給您裁好了帶回去便是。”


    霍玉點頭道:“麻煩你了。”


    等付了錢,霍玉便抱著這兩匹布料,鬼鬼祟祟地回到縣衙,才剛進後院,就聽見後頭傳來賈歡的聲音:“二少爺,您去哪了,叫我好找。”


    霍玉手忙腳亂地想把布料藏好,可這布料又不是他平日裏隨身帶著的零嘴,哪有那麽容易被藏起來的?


    他隻能把雙手放在背後,轉身問賈歡:“找我有事麽?”


    賈歡說道:“少爺說了,好久沒抽查二少爺的功課了,今天要檢查呢。結果看二少爺不在書房,也不在孫老那,少爺就命我們全出去找你。我在大街上找了半天,想著二少爺是不是出去又回來了,便回來看看,果然看到二少爺了。”


    霍玉一聽郭湛安要抽查自己的功課,而且還等了那麽久,便有些著急:“你去告訴哥哥,我很快就來。”


    賈歡應了一聲:“是,那我就先去書房和少爺稟報一聲。”


    等賈歡離開,霍玉趕緊抱著這兩匹布料來到繡房,找沈婆婆。


    沈婆婆今日無事,便躺在椅子上曬太陽,見霍玉抱著兩匹布料進來,不免奇怪:“二少爺,怎麽給老婆子送布料來了?這料子顏色可不配你。”


    霍玉笑著搖搖頭,說道:“不是給我的,是給哥哥的。沈婆婆,麻煩您給哥哥做兩套夏衣吧。”


    沈婆婆笑著接過布料,說道:“什麽麻煩不麻煩的,二少爺言重了。你們兄弟二人感情真真是好,一個總是想著給另一個做衣裳。”


    霍玉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道:“我還有事,就麻煩沈婆婆了。”


    霍玉這幾日跟著孫老學看賬本,功課上不免就鬆懈了些,偏偏今天郭湛安又格外嚴苛,不多時,霍玉手心就發紅了。


    他不敢抬頭,低著頭看著攤開的書籍,心中想著哥哥是不是生我氣了?會不會不理我了?會不會又要把我送回私塾那去?


    郭湛安今日自己都不知道是怎的了,找不到霍玉就急壞了,可是看到霍玉的時候,這些著急卻轉變成了不悅,在功課上忍不住多為難他。


    如今看霍玉這副無精打采的模樣,郭湛安又有些後悔:“算了,你最近的確是忙壞了,落下的功課,這幾日補上就是。”


    霍玉心中長出一口氣,抬頭看著郭湛安道::“哥哥放心,我一定不會再這樣的。”


    霍玉這認真的模樣讓郭湛安心情大好,麵上卻還是嚴肅的模樣:“行了,總是說好話,要是五天後我抽查你功課再這樣,可就不隻是打手心的了!”


    霍玉嘻嘻一笑,又低頭去看書了。


    五日後,沒等到郭湛安抽查霍玉的功課,縣衙裏來了京城的使者。


    那一通駢四儷六的好話霍玉聽得雲裏霧裏,倒是最後聽清楚了皇帝把郭湛安擢升為許州通判。


    郭湛安恭敬地解下聖旨,另一邊,霍玉趕緊奉上一個錦囊給宣旨使者,後者接過,稍一掂量,便笑著點頭收下了。


    “郭大人真是年輕有為,日後若是有用得到某的地方,郭大人直言便是。”這使者最是會察言觀色,郭湛安一個小小的八品縣令,用了一年都不到的時間,變成了從六品的通判,自然是要趕緊討好的。


    郭湛安也不客氣,隻是點頭笑著說:“辛苦使者了,我備下了一桌酒菜,使者不妨用了再走。”


    有這好事,使者自然是答應了,霍玉見狀,趁機去廚房讓廚子把之前備好的黃酒熱上。


    席間,使者禁不住郭湛安的勸酒,喝得麵紅耳赤,斷斷續續地說:“大人、大人是不知道,前幾日三皇子從西北回、回來了,這、這差事還是三皇子、三皇子替大人爭取到的。”


    這倒是郭湛安沒有意料到的。他之前的那一番動作動靜太大了,為了避免三皇子被皇帝猜忌,他們幾個都應該先安分一段時間。


    既然李紹鈞拚著被皇帝猜疑也要替他謀劃這個職位,其中必然有道理。可惜這段時間為了防止被李紹錦的人捉到把柄,他和李紹鈞、薑言年之間已有數月沒有通信,不管是京城也好,西北也罷,那邊的形勢郭湛安都不清楚。


    於是,這個使者就成了郭湛安最好的突破口。


    “大人言重了,我郭湛安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縣令,這是皇恩浩蕩。”郭湛安先把李紹鈞從這件事情裏摘出去,接著又說,“隻是許州乃邊防重地,我一個書生過去,就怕有損陛下的信任啊。”


    這使者在京城當中消息靈通,如今喝高了,膽子跟著變大了,聽郭湛安這麽說,他一邊傻笑,一邊回答道:“現在京城裏隻要是個官,誰、誰不知道三皇子回來、回來是因為陛下要、要打壓四皇子的勢力?”


    “哦?”郭湛安又給使者倒了杯酒,問道,“陛下如今正值春秋鼎盛之年,四皇子實在是操之過急了。”


    “可、可不是麽!”那使者醉得手都抖了,一杯酒大半都撒到了身上,“這四皇子最近、最近的日子可不好過。郭大人是不知道,這通判的位置,本來是給四皇子的、的侍讀的,結果三皇子回來之後聽說了,就去了趟勤政殿,出來之後,皇上就改變主意了,還給三皇子許多、許多賞賜呢!”


    雖說這使者善於打聽消息,但畢竟官職不高,郭湛安又套了會話,並沒有得到什麽有價值的消息,便懶得再和這使者周旋,叫來福全吳佳二人,把使者抬去客房休息。


    等使者走了,霍玉才開口:“哥哥,這是好事麽?”


    “即是好事,也是壞事。”郭湛安不願把霍玉過多拉扯進這泥潭當中,便換了個話題,“倒是你,是打算和我去許州麽?”


    霍玉自然是不肯離開郭湛安的,當下便說:“哥哥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郭湛安心頭一暖:“那好,這幾日你功課先停停,要開始收拾東西了。還有,我這邊有幾件事,要交給你去辦。”


    霍玉點頭答應,想到白天看到的賬本,便多問了兩句:“我沒出過遠門,不知道去西北要準備多少盤纏,哥哥知道麽?”


    郭湛安也隻能粗略估計,便道:“不必擔心,總是夠用的。”


    霍玉免不了抱怨兩句:“這個皇帝真是過分,就想著給哥哥差事,也不替哥哥多想想!溝渠也好,私塾也好,就連教書先生每個月的錢大多都是哥哥出的。”


    郭湛安明白了,這是給自己打抱不平呢!


    他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霍玉的臉,說道:“你放心,過幾日,天上就要掉一筆橫財了。”


    霍玉有些不信:“哥哥莫不是神算?還能算出有橫財?”


    郭湛安笑著說道:“你就等著吧。”


    正如郭湛安所說,三日後,便又有京城的使者來縣衙宣旨。


    這次可不光是宣旨,使者還帶來了不少銀兩和賞賜。銀兩一部分是今年本該撥給桐花縣的官銀,另一部分則是聯通那些如意翡翠珊瑚一起,全是皇帝賜給郭湛安的。


    霍玉這下真的是沒想到:“哥哥怎麽知道皇帝會賜給哥哥這麽多東西?”


    郭湛安故作神秘:“因為我夜觀星象,算到了這兩日皇帝要當一回散財童子了。”


    霍玉自然是不信的,可是他冥思苦想了半天,也隻想到一個可能:“是因為哥哥進京的事情給的嘉獎麽?”


    郭湛安也不逗他了,點頭說:“大半是因為這個。”


    正如郭湛安所言,不光是因為那些名冊的緣故,他在桐花縣的所作所為,嶽安回去之後如實上報,皇帝那時本就念著郭湛安的好,大手一揮,本來給郭湛安的賞賜就跟著上了好個台階。


    這些可都是李崇浩單獨賞給郭湛安的,與桐花縣無關。郭湛安拿出了一筆錢財,既贏得了桐花縣百姓的擁戴,又在李崇浩心中留下了一個廉潔的形象,可謂一箭雙雕。


    等霍玉帶人把這些賞賜入冊,郭湛安這才拿出先前使者悄悄塞給他的信函。


    這是嶽安的密信,信中,嶽安將郭湛安突然連升三級的來龍去脈原原本本告訴給了郭湛安。


    原來,在嶽安將西北那幾個名單上的官員悉數撤職關押入獄後,四皇子和柳家反應極快,立刻就有人推了另外三個人頂替。嶽安當然不會那麽容易糊弄過去,他一查,便知道這幾個人也是李紹錦那邊的人。


    嶽安故意把這件事捅到皇帝麵前,裝出為難的樣子,來詢問皇帝的意見。李崇浩見自己的好兒子居然連同外祖家開始在朝廷上安插人手了,自然是大發雷霆。那幾個人的官途自然也就不能順利了,甚至因為李紹錦的這一舉動,讓李崇浩不得已召回剛打退一小波塔韃的李紹鈞,來平衡朝廷中即將被打破的平衡。


    李紹鈞回來了,留下薑言年一個在西北,後者隻不過是薑家嫡係,比不上皇子的身份,未免有人攪局,李紹鈞隻能反其道而行之,把郭湛安給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李紹鈞回來摸透了他這個糟蛋皇帝老爹的心思,在李崇浩麵前擺出一副“舉賢不避親”的架勢來,竟然順利地把郭湛安給推了上去。


    嶽安生性謹慎,哪怕這是密信,又是心腹親手送交給郭湛安的,也隻是隱晦地提起郭湛安去西北後要注意的事項。他雖身為宰相,但到底鞭長莫及,西北還有四皇子和柳家的勢力,郭湛安去了之後,大多還是要靠自己。


    這些對郭湛安而言並不是困擾,眼下,他最大的困擾便是——孫老要留在桐花縣養老,不去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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