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油渣(下)


    做了這麽長時間的父女,劉燦知道自己的這個爹很有點匪氣,對很多事都有一種滿不在乎的氣質,說好聽點點就是泰山壓頂麵不改色,她上一次見他麵色緊張還是唐明宗去世,這一次又是什麽?難道下麵的這一任皇帝又死了?


    劉燦隻知道五代十國可以說是皇帝流水線,不僅改朝換代的快,皇帝死的也快,哪怕不改朝換代,也沒幾個皇帝高壽的,而往往一個皇帝死了,繼任者很快就能把自己的國家玩完——但她不知道這個時間是多久。


    “早知道會穿到這裏,說什麽也要背熟這段曆史啊!”她在心中哀嚎了一聲,正準備出言打聽,那邊白錢已道,“看看兩位兄長都把咱們家大娘子給嚇到了呢,來,這是你張伯伯拿的五福餅,你拿去與二娘子吃吧。”


    他說著就拿起桌上一個盒子遞與劉燦,這東西雖不是他帶來的,他卻沒有什麽不好意思的,那邊張振顯然也不計較這些,抬起臉勉強對她笑了笑,點了點頭:“你伯母讓我捎與你的,說你上次做的雞蛋韭菜極是好吃,想來與你學呢。”


    “伯母客氣,那值當什麽,想吃隨時與我說就是了。”劉燦並不喜歡張振的妻子餘氏,不過張振的麵子在這裏怎麽也不能不接待。而且炒菜雖然在宋朝還是一個需要保密的技術,但其實南北朝的時候就有了,特別是韭菜炒雞蛋,在《齊民要術》上就有記載。話再說回來,以現在這條件,她哪怕是神廚附體又能如何?


    “不過伯伯可是遇到了什麽為難事?”


    劉成皺了下眉:“大人的事你少打聽,還不快下去與你大母、阿娘一起用飯?”


    劉燦哪裏肯走,狀似不服道:“阿耶怎麽這麽說,我也是看耶耶與伯伯叔叔都麵色沉重才關心的啊!我雖然年齡還小,但也不是無知幼童了,也許就能分擔一二呢!阿耶與我找來的書本,我都看了呢。”


    一番話說的劉成啞然,白錢道:“對對,我們大娘子是個學問人呢,真說起來要比咱們幾個大老粗都行。二哥,大娘子也是關心咱們,而且,這也不是什麽需要保密的事。好了大娘子,白叔叔告訴你,剛才你張伯伯帶來一個消息,當今聖人已經同意了河東節度使辭去兵馬總管的職務,調他去別的地方呢。”


    說到這裏,他長長的歎了口氣,而那邊劉燦已瞪大了眼。


    “好了好了,你也知道是什麽事了,還不快下去?”


    劉燦行了一禮,恍恍惚惚的走了,來了!來了!終於來了!


    雖然大部分飯食都被端到了劉成那邊,但他們這裏還留了一小部分,雖然不多,可就著湯麵,老老少少也吃的很是香甜,阿張把榆錢雞蛋裏的榆錢撿出來自己吃,專用雞蛋喂兒子,劉家的這個男孩今年剛滿周歲,長出了幾顆牙,很是能吃一些東西了,對他全家自然都寶貝,但他也不是時時都能吃到雞蛋的,所以阿張喂一口他就吃一口,阿張喂的慢些他就不滿的抗議。劉燦在旁邊看了,心不由得就是一緊。


    這個晚上劉成喝了點酒就留了下來,劉燦算著時間來到了他的房間,阿張去王氏那裏給兒子喂奶了,劉成剛睡醒還有些迷糊,看到她有些疑惑:“你來做什麽?”


    “阿耶,是不是又快要打仗了?”


    “你怎麽會這麽想?”


    “女兒又不是傻的,前幾年的事雖然沒波及到咱們這兒,可事後也有傳聞,那一次阿耶就差點要去打仗。當今聖人不就是因為這個才登基的嗎?”


    上一次皇位交替的時候沒有出什麽大亂,但那個新皇帝卻沒當多久的皇帝,不到一年就被廢了。原因就是他要給一個節度使搬家,那個節度使就是他的義兄,現在的皇帝,他那道聖旨一下,那個節度使立刻起兵造反,攻陷了洛陽,成了現在陛下。


    當時她還有些莫名其妙,因為在她的記憶裏隻有河東節度使石敬瑭造反的事——沒辦法,燕雲十六州實在名氣太大,別說她還是擔任過河南一代的地陪,哪怕對曆史沒有太多了解,隻看看電視劇也會知道這個的。


    據說當時石敬瑭和後唐皇帝相互猜疑,石敬瑭為了試探皇帝,就主動請辭。在他想來,如果皇帝還想安撫他呢,必然是不會同意的,如果對他真有猜忌,就會同意。果然皇帝早看他不順眼了,一接到他的辭職書,立刻大筆一揮準了,石敬瑭那邊也沒馬虎,立刻起兵造反,一開始他是打不過後唐的,但這個早先早先還被誇為謀略超人,驍勇善戰的大將其實超級不要臉,眼看被包圍的不行了立刻實行了早先的計劃,割讓燕雲十六州,向契丹求助,至此造成了中國二百多的年的苦難屈辱。


    她不知道在石敬瑭之前還有一個人被逼的造反,最後也當上了皇帝,原本還以為是曆史哪裏出了差錯,現在看來是沒差了,可是,當今皇上你在做什麽啊,你自己都是這麽上位的,怎麽還這麽不小心啊?


    你覺得石敬瑭實力不足,造反也不可能成功?有沒有大局觀啊!


    “節度使位高權重,可若離開所屬的地方必遭厄運。當今聖上就是為此起兵,這河東節度使也絕不會束手待斃。阿耶與張伯伯今日麵色都那樣難看,想來也絕對是想到了這點。而且,阿耶是都頭,白叔叔也是都頭,張伯伯卻隻是副都頭,雖然是騎兵副都頭,可從品級上卻是要比阿耶和白叔叔都低一些的,阿耶與白叔叔事先都不知道,張伯伯卻得了消息,是不是要調他們去前線?”


    聽她前麵的話劉成還沒什麽反應,畢竟節度使不離地方,離必亂這樣的事可以說有點見識的人都知道,劉燦雖然還小,表現卻一直不俗。早早就知道要學習看書,現在雖然是武人當道,但因為家學淵源,劉成並不會看輕讀書之人。他自己在這上麵沒有多少心思,卻會盡力的幫劉燦搜集書本,在這點上,王氏也非常支持,一開始就是她教劉燦讀書識字的。


    “大娘子天生聰慧,若在太平年間必名震四方。”王氏並不算什麽才女,不過也就是識得一些字,但這在這個時候已經很是難得。盛唐時期,賣炭翁都能隨口吟哦,而經曆這些年的變亂,民間早已沒有了當時的文采風流。不說女子,就是男子十有□□也是不識字的。所以王氏的話就成權威了,劉成也因此對劉燦要高看兩眼,平時也不把她當一般的孩子看待。但他怎麽也沒想到劉燦竟還能說出後麵那番話!


    的確,張振比他和白錢更早收到消息就是因為騎兵要調動了!


    “你大母說的果然沒錯,我家大娘子不是一般的聰慧。不錯,你張伯伯收到了消息,要早做準備,正式的調令恐怕就在這兩天了。”


    劉燦想了想:“阿耶,你與張伯伯關係如何?”


    “你這說的是什麽話,我與你張伯伯錢叔叔情同手足,平時以兄弟稱呼,你張伯伯年齡最長,對我與你白叔叔一向照顧。”


    劉燦直直的看著劉成:“阿耶莫把我當普通孩子哄騙,張伯伯固然不錯,但要說到照顧父親與錢叔叔,卻是不見得。”


    劉成皺起了眉:“你這孩子怎麽這麽勢利?你張伯伯不過是副都頭,俸祿本就不高,又有三個孩子要養自然比不上你白叔叔出手大方,可你看他哪次來是空了手的?”


    “阿耶莫怒,女兒並沒有說張伯伯不好,不過女兒與張伯伯並沒有太多來往,對他並沒有太多了解。而女兒下麵要說的話關係重大不得不問個仔細,阿耶,此次變故還不同於上次,卻是要仔細衡量的。”


    見她說的慎重,劉成也上了心,他想了想道:“我還未當上都頭,就與你張伯伯認識,這些年他從未有負我的地方,平時往來,也當得上厚道。大娘子,你雖有見識卻要知道這人與人往來不見得就要經曆什麽波折,有的時候就是說得來,和脾氣就好。”


    劉燦點點頭,劉成說的她其實也知道,一般人交往,哪有那麽多背叛利誘舍身的,平時往來也就是對脾氣。至於說算不算生死之交,那真要遇上生死之事才知道了。


    “那女兒下麵這番話,阿耶要不要告訴張伯伯就要阿耶自己衡量了。”劉燦暗暗的吸了口氣,“敢問阿耶,若這次戰起,結果會是如何?”


    “雖然可能會有些艱難,但應該還是朝廷勝的麵大。那河東節度使雖然也是個善戰的,可朝廷這邊也不是沒人,張公、楊公皆為能戰之人,當今聖人又不是不知兵事,會如此做,必是早已有所準備。”


    “阿耶說的雖然有理,卻是估算錯了,這一次,朝廷是一定會輸的。”


    “為什麽這麽說?”


    “父親忘了還有契丹嗎?若是被大軍圍困,河東節度使是一定會向契丹求助的,若是契丹在那時出手,朝廷又拿誰來擋?”劉燦看著劉成,一字一句,這些話她一定要說,因為他們馬上就要經曆第一個改朝換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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