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容華出事暈倒, 怎料到急急趕來,竟見到這樣駭人雙目的一幕?!!


    受到驚嚇的太後手足冰涼,渾身血氣直往上湧,心中如有驚濤駭浪掀起,若不是有阿蘅在旁攙扶著她,怕不是要被眼前所見, 給驚得氣暈過去, 她死咬牙關, 以抑製心中的驚怒, 望著那攏係好單衣的溫羨, 在幽暗的燈光中, 離榻朝她跪下道:


    “微臣有罪, 微臣原扶著家父在外散心閑走,一內監近前,說公主殿下要見微臣, 將微臣引至玉鳴殿, 微臣推門入內, 燈火昏暗, 香氣濃烈,剛往裏走了幾步,便被除盡衣裳、渾身發熱的公主殿下摟住,公主殿下道對微臣愛慕難舍,早晚是微臣的妻子,欲與微臣提前行魚|水|之|歡, 微臣縱是身死,也不敢冒犯公主半分,原要力辭離開,可那香,似能惑人心智,微臣與公主殿下推推扯扯間,漸神智不清,忘記禮法,隻知燥|熱情|動……”


    言止此處,溫羨朝太後重重磕首,“微臣有罪,縱是中了迷情香,也應克製己身,不該冒犯公主殿下半分……微臣有罪,微臣該死,微臣願受太後娘娘一切處罰,願以一死,還公主殿下清譽……”


    容華公主原因羞慚難當,躲在被子裏,不敢也不知道該怎麽麵對母後,可在內耳聽著這溫羨滿口胡說八道,心中惱恨,實在忍不住探出頭罵道:“你胡說!誰脫衣裳摟你?!你這樣的卑賤之人,本公主看都懶得看你一眼,少給自己貼金!無恥!!下流!!!……”


    她還沒罵完,就聽向來和顏悅色的母後,冷喝一聲:“閉嘴!”


    容華公主微抿了唇,手抓著被角,小心翼翼地看著太後道:“母後,事情不是這樣的,您聽女兒說……”


    心憂愛女、急步入殿,卻見衣物橫陳在地的衝擊景象,又浮現在眼前,太後努力不去想除盡衣裳的嘉儀主動緊摟溫羨的情景,她在心中,自然是更為信任她愛寵了十幾年的女兒,太後一邊努力按下心中驚怒,一邊強令語氣平靜些,轉對溫蘅道:“你到外麵,讓皇後貴妃都她們都散了,然後……然後把地上的衣物拿進來……”


    溫蘅此刻心中,何嚐不是如掀驚濤駭浪,雖然在看到地上散落的衣物,想到是父親將她們引來此地時,她心裏也瞬間浮起一念,但隻一瞬,她就將這念頭壓了下去,哥哥絕不會這樣做的,他是守禮之人,又對容華公主並無情思,不會做下這樣的違矩之事……


    她如是想著,扶著太後娘娘走進內殿,卻見容華公主雙肩赤|裸地蜷縮在被中,而坐在榻邊、發髻鬆散、單衣微敞的年輕男子,竟然就是哥哥,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難以置信地輕喚出聲,哥哥也不抬頭看她,隻是沉默地攏係好衣裳,跪地向太後娘娘陳情。


    溫蘅從不疑哥哥說話真假,哥哥既這般說,那事實應就是如此,雖然是容華公主主動,並用了迷情之物,但哥哥終究是與公主有了男女之實,容華公主是大梁朝最尊貴的金枝玉葉,此事最好的解決辦法與結果,就是哥哥迎娶公主,可若太後大怒,聖上大怒,不肯采用這辦法,那哥哥他……


    溫蘅一邊心憂兄長安危,一邊走過空無一人的外殿,皇後娘娘等人,方才都已被太後娘娘屏退出去了,此刻,都候在玉鳴殿外,溫蘅走出殿門,朝皇後娘娘與貴妃娘娘一福道:“夜深了,太後娘娘憐惜娘娘們與宴倦乏,讓娘娘們都散了,早些回宮安置。”


    皇後與馮貴妃,人候在殿外冷風中許久,回想在殿中所見的散地衣物,心中俱猜測尚未出嫁的容華公主,或正在內殿,與男子暗通風|月,雖然她們被太後屏退,沒有見到那男子的真容,但容華公主愛慕溫羨溫大人一事,幾乎傳得人盡皆知,而傳話至花萼樓的,又恰好是溫大人患病的父親,巧合地太過巧合,也許就是事實……


    太後娘娘既讓楚國夫人出來叫散,更是說明,內殿裏,真的發生了什麽不該發生的事,皇後與馮貴妃,知道太後要壓下這樣不光彩的事,又怎敢違逆太後之意、硬留在此地,遂都帶著宮侍,速速離開。


    溫蘅讓受召而來的太醫,也都散了,人潮退去,她四看尋找父親的身影,見父親坐靠在廊柱處,已經睡著了。


    這樣冷的夜,這般睡在外麵,定是要著涼生病的,可此時玉鳴殿外無一侍從,無人能幫她將父親背至暖和處,幫她照顧父親,殿內的事情,又是那樣棘手,她也不能分心在此。


    蒼茫的殿外夜色中,溫蘅左右為難,她看看睡得昏沉的父親,又看看燈火幽暗的內殿,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忍不住想,要是明郎在她身邊就好了……明郎……明郎人在哪裏……怎麽還不回來呢……


    這般憂急地想了一瞬,溫蘅心裏忽地有了主意,她急步入殿,將鋪在外殿寶座上的一張墨狐毯扯下,拿出來兜蓋在父親身上,仔仔細細掖好後,再度急步入殿,撿拾了散落在地的女子衣裳,打簾走入內殿。


    內殿中的情景,一如她走前模樣,容華公主依然蜷躺在被中,哥哥也依然垂首跪在地上,幽暗的燈光下,太後娘娘眉眼冷凝,如攏寒霜,在讓她將衣物放在容華公主身邊後,扶著她的手,邊背過身往外走,邊沙著嗓子道:“……把衣服……都先把衣服穿上……”低沉的嗓音,再怎麽極力忍耐,亦流露出難以掩飾的痛心。


    溫蘅扶太後在外殿屏風前坐下後,原要侍站在一邊,但太後拉著她的手,令她坐在她身邊,溫蘅能感覺到太後的手,冷得像寒冰一樣,難以自抑地輕輕地顫|抖著,她能想象並理解一位母親,撞見這等場景後的心境,輕握著太後的手,努力給予太後安慰的同時,心中亦在飛快地思量著,此事當如何收場。


    ……讓哥哥真做了駙馬爺,迎娶容華公主為妻?


    ……事已至此,這看起來是最好的解決辦法,既保全公主的清譽,又最大可能地合理化哥哥所做的事,可是……可是哥哥他,他並不愛容華公主啊……容華公主那樣的性情,縱是對哥哥心中有愛,婚後應也極難和睦的,哥哥他,真的隻能接受這樣一樁婚姻嗎?……


    ……但,若不以這樣一場婚姻解決此事,聖上與太後盛怒之下,哥哥他該如何是好……


    溫蘅在外憂急思索,裏頭漸也響起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沒一會兒,垂簾被人打起,是哥哥先走了出來,無言走至太後娘娘身前,依然沉默地垂首跪下。


    太後也不看哥哥,隻是以手撐額,垂覆在眼前,似也在思索此事如何收場,又過了一會兒,垂簾聲響,是穿好衣裳的容華公主,匆匆跑了出來,撲跪在太後身前,緊抱著太後娘娘雙膝,仰麵急切道:“母後,溫羨用心險惡,他方才說的話,全是假的,事情不是這樣的……”


    溫蘅見容華公主竟不認此事,說哥哥“用心險惡”,心中驚駭,她不明白容華公主為何突然翻臉,隻知若太後和聖上偏信容華公主,那“用心險惡”、“蓄意侮辱公主”的哥哥,將要背負何等大罪!!


    溫蘅憂急如焚,看向太後,太後也已睜開雙目,望著跪在地上的小女兒道:“你既說溫羨說的全是假的,那你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真相實難啟齒,容華公主一噎,緊咬著唇,說不出話來。


    因為入宮前的失女之痛,太後有了容華公主後,隻覺是上天將她的女兒還給她了,給予了容華公主雙倍的愛寵,將她捧在掌心疼愛,又因從前太後在後宮身份低微,沒能讓容華公主像別的皇女一樣,無憂無慮地驕傲長大,在容華公主受到別的皇子皇女奚落時,也讓女兒一味忍耐,太後自覺有虧於容華公主,在皇兒登基後,便想將過去的欠缺都彌補給她,對容華公主更加寵愛,想讓她挺直胸|膛做個真正的公主,讓她成為大梁朝最尊貴的金枝玉葉,從此不再被任何人看不起,也不用再受半點委屈。


    太後知道,她寵容華公主寵得有些過了,以致容華公主如今的性情,有些嬌縱,但她也隻以為,隻是有些嬌縱而已,容華公主熟悉母後性情,知道母後的底線是什麽,許多真正的心裏話,不敢在母後麵前說,許多背後悄悄做的事,也不敢在母後麵前提,隻在母後麵前,一直維持著一個雖然有點嬌縱、但十分孝順乖巧的女兒形象。


    心目中孝順乖巧的女兒,竟然在今夜,讓她見到這樣駭人的一幕,太後再怎麽極力維持平靜,也難忍心中震驚,她見女兒遲遲不開口回答,心中的震驚越發如潮蔓延,顫著手指著她道:“……溫羨說的都是真的?你……你真的……”


    “不!!”容華公主急忙搖頭,“不是真的!!”


    ……真相實難啟齒,可若不說,母後就會以為溫羨說的都是真的,會真以為她主動約溫羨來此、用迷情香催情歡|好,會以為她真與溫羨有了肌|膚之親,會真將她嫁給溫羨這個卑賤的無恥之徒的!!


    想到此處,容華公主把心一橫,憎恨的目光,如刀子般飛快剮過溫家兄妹,緊緊抱著太後雙膝,仰麵道:“母後,女兒要和您單獨說……”


    緊闔的殿門“吱呀”一聲打開,又被沉沉闔上,溫蘅與哥哥走至殿外廊下,望見不遠處披裹著墨狐毯的父親,仍靠著廊柱酣睡,一動不動。


    溫蘅走上前去,將手探入毯內,摸到父親的手是暖的,略略安心,將微鬆的墨狐毯,又攏緊了些,身心俱疲地在父親身邊坐下。


    原以為隻是場尋常宴會,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心情複雜的溫蘅,不知道突然翻臉的容華公主,正在裏麵同太後說什麽,她擔心公主之言不利於哥哥,擔心太後和聖上偏信公主,擔心哥哥有事,正微垂著頭暗暗憂急時,垂在身畔的手,被哥哥輕輕握住。


    “沒事的”,哥哥的聲音,溫柔地像一縷如水的月光。


    溫蘅抬起雙眸,見哥哥握著她的手,在她身邊坐下,淡笑著望著她,再一次溫柔道:“不會有事的。”


    溫蘅知道自己這樣焦慮,隻會讓無辜身陷泥潭的哥哥,更加不安,她也想笑一笑,寬慰哥哥,可實在擔心到笑不出來,微抿了抿唇,沒有說話,聽哥哥又輕輕道:“你看我們這樣坐在廊欄下,父親這樣靠睡在這裏,像不像小時候那一次?”


    “……小時候那一次?”心事重重的溫蘅,一時沒想起來,直到哥哥笑著伸出一指,虛虛地在她雙眸處,畫了兩個圈兒,溫蘅才猛地明白過來,緊抿的唇角,也忍不住微微彎起。


    那時候她還小,頑皮得很,一日夏夜,父親攜他們在廊下消暑,一邊納涼,一邊給哥哥講學,年幼的她,不耐聽“之乎者也”,就坐在一旁,翻看著一本有趣的《珍禽異獸圖》。


    看著看著,父親講學的聲音越來越低,漸漸沒了,她抬頭看去,見困倦的父親,靠著廊柱睡著了。


    她看看熟睡的父親,又看看《珍禽異獸圖》裏畫著的食鐵獸,拿了蘸墨的毛筆,在哥哥的輕呼聲中,在父親兩眼處,畫了兩個黑咕隆咚的圈兒,又對著圖,將父親的鼻尖也點黑了。


    不待她在照圖描畫全乎了,哥哥已笑奪了她手中的毛筆,趕緊拿帕子蘸水,要在父親醒來前,悄悄幫父親把臉擦幹淨。


    然而,父親的新形象,實在是太過滑稽,哥哥忍笑忍得十分艱難,幫父親擦臉的手,也一直忍不住地輕抖,愣是把父親的“食鐵麵”,給擦成了個大黑臉。


    許是因為臉上又涼又癢,本來靠著廊柱、睡得正香的父親,眨了眨眼,醒了過來,哥哥立將帕子藏在身後,連連後退,初醒懵茫的父親,感覺臉上濕濕的,自言自語地抬頭望天道:“……下雨了嗎?”


    滿天璀璨星子,哪有半絲雨意,父親正滿麵不解,端著新湃瓜果走來的母親,驚訝問道:“你的臉這麽黑?”


    父親疑惑地抬手摸臉的同時,退走到她身邊的哥哥,拉起她的手,就往園子裏跑。


    夏夜涼風,沁爽地撲在麵上,她緊抓著哥哥的手,跟著他在夏夜星空下,跑過月洞石門、竹籬花障,忍不住聲如銀鈴地笑,身後,母親的笑聲也跟著響起,那樣的好夜良辰,一生也不會忘記……


    溫蘅沉重的心緒,剛因哥哥提起的有趣往事,而放鬆了些,就聽殿內傳來了一聲清脆的耳光,像一把尖利的刀子,刺啦一聲,劃破了濃重夜色。


    作者有話要說:  再說一下哈,哥哥和公主沒戀愛談,別激動~


    雖然已經進入大綱下半場了,但情節還在走山路,發生了的,不一定到後麵還是如此,沒發生的,不代表後麵就沒有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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