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泉城


    齊郡曆城,就是後世的山東省會城市濟南。自古就有“家家泉水,戶戶垂柳”、“清泉石上流”的綺麗風光。故而早就有‘泉城’之稱。也有人幹脆稱之為‘泉都’。


    自古名泉出美酒。曆城號稱為‘泉都’,自然也不乏美酒。這裏的百姓幾乎家家都會釀酒,到得開窖之時,隻聞得滿城酒香飄溢。而且,曆城還有一眼奇泉:酒泉。據說,這酒泉內的泉水,天然就帶著一股淡淡的酒香。用酒泉的泉水釀酒,那必定是佳釀珍品。


    羅成來到曆城,還不到開窖的季節,垂柳也都落了葉子。但青石街上不是汩汩流淌的清泉,仍舊讓他驚奇不已。


    一路的奔波之後,羅成已是人疲馬乏,當日就尋了一處聽泉客棧住了下來。


    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羅成就來到大堂,一邊兒用早餐,一邊兒打聽齊郡郡兵的兵營。


    正吃著呢,就聽得門口迎接客人的夥計大聲地招呼道:“秦將軍,這麽早就去上值啊?”


    羅成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夥計的一句話勾了過去。他也正好吃飽了,在飯桌上放了幾個肉好,起身向外走去。


    “是啊,家裏的大娘這幾天身體好些了麽?”店外大街上,一個沉穩洪亮的聲音響起。


    羅成也走到了門口,抬頭看過去,就見一個身高八尺的少年將軍,穿著一身皮甲,身後背著兩隻金裝鐧,正在站在門口與客棧夥計打著招呼。看那少年將軍身材魁梧,闊膀乍肩,容貌卻端正中帶著一絲儒雅之氣。偏偏這魁梧的身材和他臉上的一絲儒雅,完全不同,卻又奇異地並不矛盾。再加上一臉的沉穩忠厚之氣,反而讓人一見之下,禁不住就要生出一種親近之意來。就連羅成也禁不住暗暗叫了聲好。再聽的那夥計的稱呼,羅成不由暗暗猜想,這個人是不是就是那個秦瓊呢?


    “俺娘好多了,今早俺出門,她還一個勁兒地囑咐俺,見了秦將軍要替她謝過秦將軍和大娘呢!”夥計顯然和姓秦的少年將軍很熟,口氣裏帶著熟稔和感激。


    羅成猜的沒錯,這個少年將軍正是秦瓊。


    秦瓊說著又向前走去,一路上,遇到的人,竟大都與他打招呼。秦瓊也一路兄弟、叔伯的叫著。這樣的情形,讓同為涿郡郡兵少將軍的羅成暗暗詫異。他有些不了解,這位少年將軍怎麽這般婆媽,竟會與那些他很少注意的百姓如此熟絡。


    羅成遠遠地綴著,看著秦瓊拐出小巷,直接走上城中大路。那裏,已經有一個黑壯少年牽著兩匹馬等著,見到秦瓊走過去,嗬嗬笑著,高聲道:“二哥早!”


    秦瓊笑笑,從懷裏掏出一個油紙包扔過去。那黑壯少年欣喜地打開紙包,立時樂得笑眯了眼:“嘿嘿,今天是蔥油餅呢!我最愛吃大娘做的蔥油餅了……真香……”少年雖然還在說著,卻大都淹沒在咀嚼聲中了。


    秦瓊搖搖頭,接過一匹馬的馬韁,笑道:“你大娘做的飯,還沒聽你說不愛吃的。”


    黑壯少年嘿嘿笑著,飛身跳上馬,也不搭腔,一邊驅動馬匹,一邊大口吞咽著油餅。與秦瓊相伴直奔城外去了。


    羅成看看跑遠的兩匹馬,再看看自己的雙腿,苦笑著搖搖頭。自己看著秦瓊走路,竟然也忘記牽馬了。正打算回去呢,轉身,就看到街道另一頭又跑過來一匹馬,馬背上一個少年隻有十四五歲的樣子,麵容俊朗,英氣勃發,隻是神情冷淡,目光隻關注著前方的路況,對路上的行人和兩旁的景色倒都是視而不見的樣子。


    見到這個人,一時間,羅成竟恍惚看到了自己,不禁微微一怔。


    如此出色的少年將軍,與剛才的秦瓊和那個黑壯少年又有不同。秦瓊是英武中帶著儒雅沉穩,黑壯少年則是剽悍勇猛中不失活潑,而這個少年卻是英氣勃發中透出天生的冷淡和驕傲。


    這片刻的功夫,那少年將軍已驅馬從羅成身邊跑了過去。就在兩人身形交錯的瞬間,馬上的少年似乎察覺到了一道專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微微側了側頭,冷冷的目光與羅成的瞬間交匯、之後錯開。


    隻是,這片刻的視線交會,兩人的心底竟同時升起一股又敵對又驚異又有點兒孺幕的怪異感覺。


    不過,兩人的心底震動再大,目光交會也不過是幾息時間。眨眼,兩人就向著完全相反的方向,各奔東西。


    羅成回到客棧,牽出了自己的馬,卻突然不想去軍營了。那三個人他已經看到了,雖然並沒有確認他們的身份姓名,但羅成知道,那就是他們。


    ·······


    夜幕四合,一所普普通通的小院,就像泉城無數個小院落一樣,門口有泉水潺潺地流淌著。


    “娘,我回來了。”秦瓊大步踏進院門,像往常一樣和母親打著招呼。


    “大娘,俺鐵牛也來啦,您今後晌做的啥飯啊,這麽香?”另一個洪亮的聲音,緊隨在秦瓊的身後,也進了門。程咬金笑嘻嘻地走進來,完全不理會秦瓊鄙視的眼神。


    “嗬嗬,鐵牛來啦?”秦母從灶間走出來,一邊在圍裙上擦著手,一邊笑著打量近來的兩個孩子。“今兒鐵牛算是來著啦,大娘蒸的肉包子,還燉了一隻雞,香著呐!”


    程咬金聽了這話,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一張大嘴幾乎咧到後腦勺上去了。他嘿嘿地笑著,從身後的馬背上解下兩隻野兔,送到灶間。一邊笑道:“嘿嘿,還是俺鐵牛有福,大娘做好吃太香,俺聞著味兒就來啦。”


    一家人樂嗬嗬地吃罷飯,程咬金告辭離去。秦瓊一邊去接母親手中的碗筷,一邊道:“娘,您歇歇,這活兒俺來做。”


    秦母臉上的笑意卻散了去,一把打開秦瓊的手,一邊拿著碗筷往外走:“這些活兒那是你個小子做的?你若真的有心疼娘,就趕緊地找個媳婦回來,也算是了了娘的一塊心病。”


    “娘……”秦瓊尷尬地搓搓手,臉色窘迫地看著母親微微佝僂的背影,心裏酸澀難忍。沉默良久,終於對著洗刷回來的老娘道:“娘,那件事……那件事,您看著好就成。兒子聽您的。”


    “噯,這下為娘就放心了。”秦母一聽兒子終於吐了口,心中大喜,連帶著滿臉的疲倦都一下子消散了。


    她在房中的矮杌子上坐了,拉著秦瓊的手,眯著眼睛端詳著兒子,幽幽地道:“自從你爹去了,這十來年為娘再苦再累都不怕,就隻盼著你能平平安安長大,盡早娶上一房媳婦兒,生幾個孫子,等為娘我去了那邊兒,也好對你爹有個交待……”


    “娘,您別說了。這些事孩兒都知道。您覺得合適的,就去安排好了。隻要,隻要懂事,知道孝順你就成。”秦瓊跪在母親麵前,將頭伏在母親的膝蓋上,任由母親不再滑嫩的手摩挲著他的頭頂。就如十幾年前的感覺一樣。不同的是,小時候的他伏在娘親懷裏,隻有歡喜和溫暖;此時,他再一次伏在母親懷裏,溫暖依舊,歡喜卻不見了,而且心底的深處悶悶地,讓他喘不過起來,說不出來的難受。


    隻要溫順賢惠,知道孝順母親,也就夠了吧?秦瓊的心裏,不知哪裏鑽出一個小小的聲音,低低地反問著。可是,不知為何,每每母親提及讓他娶親之事,他的心底總會冒出一個靈動的笑容。那個笑容就如夜空裏的一顆星,熠熠地閃著動人的光彩,美好,卻讓他感到遙遠地不可捉摸。


    明天,剛剛受命接掌郡兵的張須陀將軍就要來了。張須陀將軍可是同楊大人同樣的硬漢。剿匪的戰績也同樣斐然。或許,張將軍來了之後不久,他們就又要上戰場圍剿叛匪了吧,畢竟豆子坑和深澤的幾股大的叛匪可還囂張的緊呐。


    想到此,秦瓊心底的一絲煩悶,似乎也沒有那麽難受了。


    ······


    二進的小院,院子裏屋舍儼然,門前柳絲低垂,雖然沒有了綠色,但長長的柳絲就如女子順長的頭發,絲絲縷縷地,在風中飄動。院子裏,有一眼專用的泉眼,不知怎麽巧具匠心,那泉眼上安了一座疊石假山。泉水就從假山頂上的石縫裏湧出來,又嘩嘩地流瀉下來,形成了一道巧奪天工的小型瀑布,生動美好,趣意盎然。


    羅士信在門前下了馬,將馬韁交到看門的徐伯手中。自己大踏步走進了家門。


    自從母親去世後,家裏隻剩下他和徐伯兩個人。每日有雇傭的吳婆子來灑掃做飯,隻不過,一般羅士信回來的時候,吳婆子已經做好飯回家了。所以,在他的印象中,這個家一直是安靜而冷清的。


    今日接到通報,知道張須陀將軍明日即將來接管齊郡郡兵。這個消息讓所有的將士都有些緊張,很是把閑散了一個多月的郡兵們好好操練了一番。


    走進房門,看著炕幾上擺放的晚餐,羅士信卻一點兒食欲也沒有。平生第一次,他有了些茫然無措之感。這種感覺,就連母親去世時,他也沒有體會到過。


    望著眼前的飯菜,他的腦海裏卻總是浮現出早間擦肩而過的那個少年。那個少年的容貌竟然與他的有三四分相似……而且,當他的目光對上他的,那一刹那的觸動……讓他異常的迷惑和茫然。


    那個少年是誰,他和他又有什麽關係麽?


    這麽想著,羅士信不免想起自己小時候追問母親的話:“娘,為啥大虎,狗蛋他們都有爹,信兒怎麽沒有爹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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