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瓊昏昏沉沉地醒來時,才發現自己的手腳已經被綁住了。


    靜靜地閉著眼睛,確認耳邊隻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葉瓊才睜開了眼睛,仔細地觀察著四周。


    鼻尖環繞著強烈的脂粉氣,讓葉瓊忍不住蹙起了眉。


    自己似乎躺在一張寬大的床榻上,床榻上垂著帷幔。


    葉瓊小心地用被捆綁的雙手將帷幔拉開了一條縫隙,向外看去,隻見這間房間布置得十分富麗堂皇,牆角甚至還擺了個一人高的穿衣鏡,而最引人注目的,應當就是擺在房間中央作為隔斷的屏風了。


    屏風上,畫著姿態各異的赤身男女,葉瓊隻看了一眼,就麵紅耳赤地縮回了床幔中,心中對於自己所在的地方已有了主意。


    不知是得罪了哪一位,居然將她從城外的驛站,劫持到了妓院中!


    葉瓊心中一揪,忙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裝,確認完好後才長舒了一口氣。


    想到暈過去前用的午膳,葉瓊料想劫持者應當就是在午膳裏動了手腳,所幸自己沒有多用幾口,不然怕是會醒得更晚。


    葉瓊看著自己完好的衣裝,又想到,既然衣裝完好,劫持自己的人,會不會因為自己尚且年幼而輕視自己,幹脆沒有搜身呢?


    因為雙手被捆,葉瓊無法自如地彎曲手腕,便隻能用嘴唇試探地碰了一下小臂的內側,果然觸到了堅硬的物件,正是葉瓊一直藏在袖間淬了毒的匕首。


    葉瓊大喜過望,奈何手腕被綁,實在無法將那匕首從袖中取出。


    好在,葉瓊早已料到了這種局麵,用被捆住的雙手從發間取下一根竹簪,按照竹簪上的紋路輕輕一旋,其內就是一柄極細的短劍,這竹簪竟是一支藏劍簪。


    因為藏劍簪的工藝限製,劍鋒遠不如普通匕首那般鋒利,但用來磨斷捆住雙手的繩索還是夠用了。


    葉瓊將劍簪的劍柄握在手中,耐心地磨著手上的繩索。


    磨斷繩索的過程中,葉瓊在腦中不斷分析著劫持者究竟是誰。


    是謝訪嵐的事情暴露了嗎?不,不對,謝訪嵐還在葉家的田莊裏好好待著,若有異動,自己必會受到消息。


    還是二伯?不,也不可能,二房哪有這樣的能力,即使是二伯的背後之人,也不會為了自己這樣一個小角色如此大費周章的。


    葉瓊一一排查了自己的仇家,最後想到了一人——謝永彥。


    在謝永彥的眼中,葉家各房一直都是一家,京城內傳出了謝家脅迫葉家女下嫁的流言,謝永彥對葉家必然惱怒。


    如果按照這一思路,謝永彥應當將矛頭對準二伯。但是,最開始的時候,謝茂實提親的對象可是自己,卻被爹娘斷然拒絕了,自己甚至還在賞雪宴上一鳴驚人狠狠打了謝軒傑的臉。


    拒絕提親,不過是十分尋常之事。但在謝永彥這樣久居高位,性格又十分霸道蠻橫,連謝訪嵐的婚姻之事都要掌控的人眼中,隻怕會覺得葉家不識好歹。


    更何況,謝訪嵐和自己私交甚密之事,是瞞不住謝家的,即使沒有實證,也並不妨礙謝家就此對自己起了疑心。


    對於葉家二房,由於葉琴還要嫁到謝家用來壓住流言,謝永彥短時間內不會對其下手。但是葉家三房就不同了,因此,謝永彥才會對自己下手。


    葉瓊暗罵自己失算,心中既是焦急,又是懊悔,繼續專注地磨著手上的繩索,直磨到手腕上都是摩擦留下的紅印,才成功地將手上的繩索磨斷。


    手上的繩子磨斷後,就能很順利地拿到藏於袖間的匕首了,葉瓊將藏劍簪收好插回發間,取出匕首正要切斷腳上的繩索,就聽到房間的門上哢噠一聲,嚇得她立刻躺了回去。


    床幔外,傳來兩個人的腳步聲,一齊停在了床榻前。隔著床幔,葉瓊都能聞到其中一人身上傳來的濃烈的令人作嘔的酒氣。


    兩人中的一位女子嬌笑道:“這可是新來的好貨,還請公子慢慢享用。”說著,那位女子就將那醉鬼往床幔裏一推,那醉鬼的腳步一個踉蹌,就跌到了葉瓊的腳邊。


    葉瓊心跳如鼓,床幔裏光線昏暗,她敏銳地感覺到,那人似乎是在打量自己,帶著濃重酒氣的呼吸就打在葉瓊的臉上。


    葉瓊握緊了自己藏在背後的匕首,微微睜開眼睛,注意著那人脖子的位置。


    這把匕首上,還塗著先前孫大夫作為百花膏的回禮,送給自己的據說是見血封喉的毒藥。而人的脖子是最脆弱的位置,自己還是力弱的女子,若有機會主動出手,最好還是選擇此處。


    葉瓊的手心沁出了汗珠,緊張得幾乎就要發起抖來。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葉瓊從未殺過人。


    不就是和殺雞差不多嗎,不要怕,照著脖子捅下去。


    葉瓊不斷在心中說服著自己,強忍著恐懼默數著數字。


    數到十時,那醉鬼終於忍不住要欺下身來,葉瓊猛地睜開眼睛,隻見床幔中寒光一閃,那把匕首被捅進了那醉鬼的脖子上。


    這一刀刺得淺,那醉鬼甚至因為飲了酒沒有感覺到痛,抹了脖子才發現流了一手的血,咕噥一聲,伸手就要抓住葉瓊的頭發。


    葉瓊被抓住了頭發,雖然吃痛但依舊抓著那匕首不敢放開,好在此時,匕首上塗的毒藥已經見了效,那醉鬼的動作慢了不少,傷口處流出來的血也慢慢變黑。


    葉瓊敏銳地發現了對方的變化,再次咬著牙使出全身的力氣將那匕首狠狠刺進醉鬼的脖子中,甚至還將刀柄旋了旋。


    一時間,葉瓊隻覺得掌間滿是濕熱黏膩的觸感,卻又不敢停下,抄起床榻上的軟枕捂住醉鬼的口鼻,讓他不至於發出聲音來,等到那醉鬼抽搐了幾下,不再有任何動靜,才慢慢地鬆開了枕頭,顫抖著手探了探那人的鼻息,確定了他的死亡。


    緊繃的心弦頓時放鬆了不少,葉瓊卸了力,癱坐在床榻邊上大口喘著氣,隻覺得手腳酸軟、心跳如鼓。


    葉瓊身上的衣裙已被飛濺起的鮮血染紅了大半,握著匕首的手上猶在滴著血,滑膩得幾乎握不住那匕首。


    還好還好,來的人體格並不健壯,甚至因為飲了酒動作遲緩,也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音,不然,自己怕是拿不下他。


    房間內,脂粉氣混雜著血腥氣往鼻腔中鑽,葉瓊試著起身好幾回,才咬著牙拖著發軟的雙腿站了起來。


    身上的衣物不能再穿了,不說和這妓院格格不入,更是有大片的血跡。


    葉瓊看了那一片寂靜的床幔一眼,才仔細搜尋著這間房間,萬幸地在衣櫥中找到了幾套十分撩人的衣裙,還在梳妝桌上發現了一整套的脂粉。


    房間內並沒有盥洗室,桌上茶壺裏倒是灌滿了茶水,角落裏還放著幾盆水培的月季,水很清澈,應當是今日剛換的。


    為了防止打草驚蛇,葉瓊拔出月季,就著那壺茶水和花瓶中用來養花的水,一點點地將身上和臉上的血跡擦去,強忍著羞恥換上了那幾件衣裙,仔細地重新把頭發按照妓女的樣式盤了上去,又對鏡敷了厚厚的脂粉,重新描了眉眼。


    鏡中的少女完全不像是十二歲的模樣,倒像是水靈靈的牡丹,眼角眉梢俱是風情,偏偏身量較小、麵龐稍顯稚嫩,更平添了分初熟果實的青澀韻味,讓人移不開眼睛。


    葉瓊看著鏡子點了點頭,仔細地將匕首藏在了袖中,又看了一眼自己換衣服時,被放到了一邊的盧少丹所贈的骨哨,將它收在了懷間。


    房間門並未鎖,葉瓊微微拉開門,左右看了看確認無人後,才躡手躡腳地出了門。


    宅院建造自有規律,此處雖然很大,但也不至於迷路。葉瓊小心地向外走去,耳邊時不時地聽到些曖昧的男女歡愛之聲,隻能當做沒有聽到,一路上都沒碰到什麽人,即使遇到也被葉瓊巧妙地避了過去,好不容易走到庭院之中的空曠之地時,卻見一位打扮招搖的女子帶著侍女迎麵走來。


    葉瓊避無可避,硬著頭皮走上前去,率先笑道:“好久沒見姐姐了,這是要往哪裏去?”


    直接無視,怕是會引起猜忌,倒不如主動打招呼,做出一番熟絡的樣子,降低對方的戒心才好。


    那女子本來見葉瓊是生麵孔,有些狐疑,但見葉瓊一番熟絡的語氣,疑心便消了不少,慵懶地說:“還能去哪,有幾位世家公子點名要讓我出席作陪,不去不成。”


    葉瓊仔細地注意到,這名女子的手指上已經戴好了彈箏時專用的玳瑁假指甲,便恭維地笑道:“聽聞姐姐彈箏的技藝乃是一絕,那些公子今日倒是有耳福了。”


    好話人人都喜歡聽,那女子頓時看著葉瓊順眼了不少,倒是主動地讓了路,說:“你先走吧,那邊離開席還有段時間呢,我在這多站一會兒想想曲子,早去了還顯得我急不可耐似的。”


    葉瓊微微一笑,道了謝正要過去,就聽那女子身邊的侍女說:“誒,怎麽有股血腥味?”


    葉瓊心中猛地一緊,低著頭不說話,電光火石之間心思百轉,悠悠地小聲歎道:“可不是,小日子來了,疼得我死去活來的,身上也帶了血腥氣,正想著能不能找門上的人,幫我去外麵買些藥材回來呢。”


    這是女人間共同的話題,那女子和她身邊的侍女瞬間露出了理解的神色,甚至給葉瓊指了路,說:“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你剛來不久,喏,記得走這個方向的門,那邊的門子見錢眼開的,多數的姐妹要采買或者往外送東西,都是去的那裏。”


    葉瓊連聲道謝,忙向那處跑去,果然見到一處小門,本想以錢財誘之,卻又想到自己身上並無錢財,更何況就怕用了錢財,那門子也不敢輕易放自己出去,當即犯了難,找了處假山暫時隱藏了身形。


    就在此時,庭院之中突然喧鬧了起來,有人高聲喊著“殺人了”,一瞬之間滿宅都有女子的高呼聲“殺人了!都是血!”。


    葉瓊碰了碰衣袖中的匕首,心中更是焦急。


    想來,怕是自己殺死的那個醉鬼,已經被人發現了。


    若是再不出逃,他們遲早會找到自己!


    小門邊,兩個門子麵麵相覷,一臉按捺不住地好奇。


    葉瓊計上心來,撥亂自己的頭發與衣衫,哭著從庭院中跑出來,大聲喊道:“殺人了,有人殺人!”


    兩個門子對視一眼,忙上前問道:“這是怎麽回事兒?”


    葉瓊哭噎著說道:“有兩位公子,為這裏的姑娘大打出手,激動之下,其中一位公子把另一位公子給一刀捅死了,還逃到了內院裏,被我撞見了……死的那位身份尊貴,媽媽說,誰能抓住那位公子,就給賞五十兩銀子,我是不願賺這錢了,那殺人者,紅著眼睛,雙手滴著血,可太嚇人了!”


    兩個門子聽到有銀子賺,頓時亮了眼睛,互相討論了一番,又看了柔柔弱弱仍在哭泣的葉瓊一眼,小聲商量道:“這麽好的機會,可得好好抓住才行。看她嬌滴滴的,還來告訴我們這事兒,料想也不是那些一門心思想往外跑的女人,咱們就一起過去吧。”


    兩個門子當即拍板,裝模作樣地說道:“既然院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我們自然不能當作沒聽見,我們去看看,你自個兒回去吧。”


    葉瓊扮作仍被嚇到的樣子,隻顧著低頭哀哀哭泣,完全沒有理會那兩個門子。


    兩個門子放了心,搓著手興衝衝地就向庭院裏奔去。


    坐在地上的葉瓊,等到在餘光中確認了兩個門子的離開,才抬起了頭,雙眼清明。


    她快速地站起身,伸手拉開了門栓,踏出了別院。


    來到宅院外,葉瓊才知道,此處並非是煙花巷,而是被偽裝成了私人別苑的妓院,因此藏得格外隱秘,別院外頭隻有茫茫的樹林。


    入了夜後,樹林像是匍匐的巨獸,預備著將誤闖進來的來人吞吃入腹。


    葉瓊毫不猶豫地鑽入樹林,在林茂處吹響了盧少丹贈予她的骨哨。


    憑她一人之力,能逃出來已是萬幸,妓院那邊已發現了她出逃的事情,若無他人相助,葉瓊必然還會被抓回去。


    “咻——”的一聲哨向,驚飛了立在樹梢的夜鴉,葉瓊再次鑽入林中,心中不斷祈禱。


    盧少丹,你可一定要說到做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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