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謝家更衣的後房中,正滿滿當當地站滿了人,不少賓客甚至立在了院外,正議論紛紛著。


    “真沒想到,謝家那個說是體弱多病的兒子,居然是個傻兒,也難怪把他藏了那麽多年。”


    “文家看起來不知情的樣子,這下可有好戲看嘍。”


    文家的幾人站在最內側,最小的兒子文若桐被嚇得丟了魂,猶在哇哇大哭。和謝家長子謝軒傑定了親的文傲雪也在落淚,哭得梨花帶雨,聲嘶力竭地喊著:“我不嫁了,我不嫁了!”


    文俊弼親自抱著小兒子,李夫人則把文傲雪攬在懷中,氣得直發抖,向謝茂實罵道:“謝茂實,你向我文家上門提親的時候,可沒有說過你家中的次子居然是個傻兒!這下好了,我的小兒子被嚇到了,我的女兒也被嚇到了,這要是以後嫁到你們府上,可不是要天天都嚇上這麽一回!”


    謝茂實黑著臉,心中暗罵尤氏沒有看好人,忙尷尬地向文家解釋說:“傻病也是病,我家小兒體弱多病,是滿京城都知道的事,我並無隱瞞之意。當然,未主動告知,確實是我的過錯,我在此向兩位道歉。若是令愛不願和我家次子謝軻慧見麵,日後他也可搬出府單獨居住,絕不讓他和令愛見麵。”


    謝茂實的話音剛落,文傲梅就大聲哭道:“不行,我不嫁,就算日常不見麵,難道逢年過節就不見嗎?”


    李夫人也冷笑道:“謝大人這是什麽話?我女兒若是嫁過去,就是長嫂,若是真的與你家次子不見麵,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日後等你們入了土,長兄如父長嫂如母的,我女兒還要擔起照顧那個傻兒的責任,你是要把她架在火上烤嗎?!”


    另一邊,呆住的葉琴也被葉環喊人提溜了起來,葉禪衍沉著臉色,狠狠地瞪了葉琴一眼,見文家咄咄逼人,低頭沉吟了一會,也向謝茂實問道:“茂實兄,我想,你也應該給我個交代。”


    比起文家的強勢,葉禪衍的語氣算得上是平靜,顯得要嫁給傻兒的不是他女兒似的。


    與葉禪衍有過多番接觸,謝茂實對葉禪衍的為人已是有數,心中明白,葉禪衍的言下之意是,他要更多的籌碼。


    葉琴自小就是看著葉禪衍和葉玫的臉色長大的,聽到葉禪衍的語氣,就明白了葉禪衍的心思,從驚愕中清醒過來,不管不顧地就跪在了葉禪衍的麵前,哭喊道:“爹爹,我不嫁,你不能就這樣把我嫁進謝府啊!”


    圍觀的賓客這才注意到了真正要嫁給那傻兒的正主是葉琴,見葉琴這樣跪地哭求,忍不住就把葉琴,和被李夫人攬在懷中的文傲梅作了對比,小聲說道:“這葉家二房的這位可真夠狠的,那謝家二子有問題可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他還這樣把女兒嫁過來,對比文家,可真不算是什麽好父親。”


    “你懂什麽,文家權大勢大,自然有鬧的底氣,葉家的那個,你難道在六部裏見過他?官位這麽低,肯定是要攀上謝家,這才把女兒賣了的,說不定還知道謝家二子是傻兒呢!”


    葉禪衍沉下了臉,沒有正麵回答,而是讓小蠻看好了葉琴,小蠻隻能硬著頭皮把陷入崩潰地葉琴拉到了一邊,期間,葉禪衍甚至沒有給過葉琴一個眼神。


    葉琴的心漸漸跌到了穀底。


    整個後房亂哄哄的,文家人還和謝茂實與謝軒傑鬧著,謝茂實和謝軒傑一個頭兩個大,尤氏又不知去了哪處,賓客們在一邊拱火湊熱鬧,隻有站在賓客外圍的葉瓊的眼睛,一直放在坐在房間最內側的謝軻慧身上。


    謝軻慧依舊流著涎水,隻當身邊的喧鬧都不存在似的,專注地把玩著掌心的荷包。


    葉瓊拍了拍流鶯的手臂,流鶯立刻按照葉瓊先前的吩咐,大聲喊道:“誒,你們看,謝家二公子正玩著什麽呢?”


    這句話就像是陰雨天氣裏照亮了天空的雷光,一下子把在場的所有人的注意,從文家與謝家的對峙上,轉移到了謝軻慧的身上。


    文若彬率先衝到前頭,從謝軻慧的手中奪過了荷包,謝軻慧被奪了荷包,當即哭鬧起來,拖著癡肥的身軀就要上來搶:“荷包!堂舅,和娘親的!”


    謝茂實聽到謝軻慧說起尤氏和她的堂兄,當即變了臉色,下意識地察覺到了不對,正要親自上前捂住謝軻慧的嘴巴,文若彬卻已經將那荷包交到了文俊弼的手中。


    文俊弼隻看了一眼,就嚇得險些握不住那荷包,立在文俊弼身邊的四歲小兒文若桐已經止住了哭泣,好奇地瞧了一眼,天真地說道:“這上麵的圖案畫得好奇怪啊,是兩個光禿禿的妖精在打架?”


    李夫人心裏一跳,也湊近瞧了一眼,當即怒從心起,諷笑道:“想不到,京城謝家看著光鮮,內裏如此藏汙納垢,竟然拿這樣的東西給癡傻小兒玩!”


    謝茂實聽到文俊弼的話時,已經猜到了那荷包上畫著的是什麽內容,臉色陰得甚至能滴水。


    文俊弼為官多年,心思細膩,敏銳地抓住了謝軻慧先前的話頭。


    為何說的是堂舅和娘親給的荷包,卻不是父親和娘親給的?


    身為即將結親的親家,文家自然對京城謝家格外關注,先前坊間傳言的尤家同姓通奸所生的孩子,會有怪疾這樣的傳言,文俊弼自然也是聽到了的,但那時,他隻將那則流言當作無稽之談罷了。


    文俊弼的目光流轉到了猶在哭鬧的謝軻慧身上,心中漸漸浮起一個猜測。


    難道,謝家的次子,並不是謝茂實親生的兒子,而是尤氏和她堂兄同姓通奸所生?


    見謝軻慧依舊緊緊地盯著自己手中的荷包,文俊弼故意說道:“謝軻慧,這荷包,是誰給你的?你如果答得好,我就把這個還給你。”


    謝軻慧的眼睛一亮,完全沒有注意到謝茂實陰沉的眼神,笑著說道:“是,堂舅掉了,我撿的,娘親給。”


    這話雖然斷句奇怪,語意卻是很明白的,是尤氏的堂兄不小心遺落了這荷包,又被謝軻慧撿到,被尤氏索性送給了謝軻慧把玩。


    謝茂實忍不住低聲咒罵尤氏,又悄悄讓人去找她。


    尤氏是怎麽回事,居然會將這樣的荷包,大喇喇地給了謝軻慧玩耍,還把謝軻慧丟在了這裏不管不顧,讓賓客們撞見!


    難道……尤氏真的和她堂兄做了對不起他的事,所以才故意躲了起來?


    文俊弼繼續問著話,說:“哦,那你娘親,和你堂舅,會做這荷包上麵的事嗎?”


    謝軻慧笑嘻嘻地喊了起來:“有。堂舅壓著娘親打架,光光的,娘親聲音很大,會哭,但是很高興,會給我糖吃。”


    謝軻慧的聲音不算大,卻驚得滿堂鴉雀無聲,就連文家的幾個人也愣住了。


    打破寂靜的,是匆匆趕來的尤氏的告罪聲,她的身後跟著一位衣冠楚楚的男子,與尤氏一同向謝茂實告罪道:“堂妹夫見諒,剛剛有事耽擱了,這才和堂妹來得晚了一些。”


    賓客們忍不住將那男子和謝茂實做起了對比,已有人忍不住怪笑道:“難怪呢。”


    文俊弼將那荷包在尤氏和她堂兄的眼前晃了晃,果然見到他們二人齊齊變了臉色,嗤笑一聲,對謝茂實說道:“真沒想到,謝大人這麽慷慨,與自己的姻兄弟有同靴之誼,還為他人養了個傻兒。謝茂實,我文家的女兒斷然不會嫁入這樣醃臢的人家,我家女兒的親事,你是不願退也要退!今日,我就在這裏等著你把我家女兒的庚帖還回來!”


    謝茂實陰沉著臉,剮了已經嚇得癱坐在地的尤氏和她堂兄一眼,冷聲說:“請文大人稍等,我就去讓人拿。”


    葉禪衍適時地說道:“我也留下來等候吧。茂實兄,我想,我家小女和謝家的婚事,也須再商討一二。”


    接下來就是謝家、文家和葉家的家事與博弈,原本被請來吃定親宴的賓客們不好再留,紛紛告辭。


    葉瓊看夠了戲,搭著流鶯的手說:“好了,我們也走吧。”


    戲已唱了大半,結局已定,已經不需要接著看下去了。


    而另一邊,謝府的角門處,因著賓客的陸續離開,謝府內發生的事情已經像風一樣地傳到了謝府的角角落落,幾個門子正湊在一起說著此事,就見謝訪嵐腳步匆匆地向角門走來。


    因早就得了謝茂實的命令,不準謝訪嵐自行出府,其中的兩個門子按照慣例攔下了謝訪嵐,問道:“敢問姑娘,可有老爺的手令?”


    謝訪嵐急得跺腳,罵道:“你們還不知道嗎,文家快要在府裏打起來了,就連哥哥都被李夫人扇了一巴掌呢。就是哥哥喊我出來的,讓我趕緊悄悄地去請父親過來撐場麵。那邊亂糟糟的,都忙著拉架呢,哥哥哪有空給我寫手令!”


    兩個門子對視一眼,心中有些猶豫,謝訪嵐又端起了小姐的架子,痛斥道:“你們再攔我,耽誤了事情怎麽辦?哥哥還好,父親的手段,你們可是知道的!”


    兩個門子下意識地抖了一下,不再猶豫,忙打開了門,讓人喊了陸繹過來駕車,謝訪嵐登上馬車的時候,還不忘和門子說上兩句話:“你們放心,等我回來,我會在父親麵前替你們說好話的。”


    兩個門子笑著點了點頭,繼續湊在一起說著尤氏的八卦。


    坐在馬車裏的謝訪嵐這才長長地鬆了口氣,這時才發現掌心中全是手汗。


    而陸繹卻駕著馬車,在偏僻的小徑裏左拐右拐,最後停在了某個小巷的盡頭,才伸手將謝訪嵐從馬車裏接了出來,而在馬車邊,葉二早已等在了那裏,身邊還跟著已經和他成了親的龐玉嬌。


    陸繹是見過他們的,忙上前行禮,激動地說道:“多謝二位相助之恩。”


    葉二警惕地看著四周,小聲而快速地說道:“這是我媳婦龐玉嬌,你們趕緊換了衣裳改了裝扮。我們的馬車還在外麵,陸繹依舊扮作車夫,謝小姐就扮作玉嬌的丫鬟,跟著玉嬌一起先躲到葉家田莊裏去,這幾個月就在那裏好好待著千萬不要露頭,等風聲過了再出城,姑娘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兩人激動地點頭,自然沒有話說。因為謝家那邊還沒有發現謝訪嵐私奔,陸繹和謝訪嵐便跟著龐玉嬌順利地出了城,躲到了葉家田莊之中。


    葉二看著他們出了城,盡管葉瓊謀劃得當,依舊忍不住捏了把汗,回了府將事情報給了葉瓊。


    葉瓊微微頷首,麵前擺著一副那副未下完的棋局。


    棋局上,白子誘敵深入,將黑子殺了大半,再無先前風光。


    就如現在的謝家。


    那傻兒,是葉瓊讓謝訪嵐用糖果帶到外院附近的,尤氏的遲遲未歸,也是葉瓊提醒謝訪嵐,借著尤氏和她堂兄的名義,假傳消息讓二人私下見麵,讓那畫著春宮圖的荷包能因此發揮最大的作用。


    自己故意在今日設下此局,將謝家次子的真麵目暴露在眾人眼中,更是借機將尤氏通奸之事曝光,讓謝茂實狠狠丟了臉麵的同時,更是得罪了權大勢大的文家。


    此外,此局讓謝家陷入了混亂之中,成功地給謝訪嵐創造了機會,讓她與陸繹成功私奔,借著此事讓陸春望欠了自己一個人情,將陸春望收入自己的麾下。


    再者,葉琴親眼看到了那癡傻的謝家次子,怕是不會再願意任由葉禪衍擺布,葉家二房將從葉琴開始出現裂痕。


    葉瓊攥著棋子,猶如智珠在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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