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妃?!”史湘芷尖叫起來,揚手一巴掌甩到前來討巧賣乖報信的小宮女臉上,把個清秀俏麗的小宮女打得一個踉蹌,小宮女耳朵哄哄直響,捂著迅速腫起來來的臉又驚又恨。


    此時鳳藻宮大姑姑抱琴才走進來,史湘芷撲上前緊緊拽住她的衣袖,不可置信的尖聲喝問:“抱琴,我堂堂侯府嫡女怎麽會是庶妃?這不是真的罷……是這個賤人在騙我!”


    史湘芷方寸大亂,把怒火全撒到方才那報信的小宮女鈴蘭身上。


    抱琴微微皺起眉頭,看了眼那嘴角出血的鈴蘭,擺擺手叫其他人把她扶回去。這才正眼來瞧這位氣急敗壞的侯府嫡姑娘。打狗還要看主人呢,她一個沒品級生母又敗德的女孩兒就敢在貴妃宮裏放肆?


    “不行!我要去找表姐,她去求聖上,聖上那麽寵愛她一定會答應的!我這也是為了表姐的兒子著想呀,以後、以後我一定勸肅王爺不和她的兒子爭……對,表姐一定會幫我!”


    抱琴抬手用帕子點點嘴角,掩住那一星兒鄙夷,順勢也不著痕跡地把衣袖兒從這位史姑娘手心裏抽出來。這位史家姑娘可真是蠢的沒邊兒,這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眨眨眼,抱琴溫和勸道:“芷姑娘別急,這事兒已是定了的,是陳太妃的令喻,史侯爺和府中的二夫人已是接下了令喻,芷姑娘可萬萬莫說旁的話了,陳太妃是太上皇老聖人跟前的老人了,若是傳進她老人家耳朵裏,豈不是平白得罪了貴人?”


    史湘芷被戚夫人寵的不知天高地厚,自被接進宮小住以來又被這鳳藻宮裏的元妃那份奢華尊貴迷了眼睛,那裏就聽得進抱琴的話去,依她素日私底下所想,是可惜自己生的太晚了些,要不然以她的才貌出身,這隻是榮國府不承爵二房大姑娘的賈元春怎能和她相提並論,說不得如今金尊玉貴的就是她史湘芷了。


    “哼,你也莫哄我,先前不是說好是側妃呢,怎麽又驟然變了卦,莫不是有那紅眼睛的小人作怪?這氣我是忍不下的,且若不是表姐和姑祖母百般允諾相邀,我豈會應了此事?必得與大表姐討個說法兒。”史湘芷委屈的紅了眼眶,愈發不客氣起來。


    抱琴神情淡下來,心中好笑:說好的?哪個與你說好的?


    好一個侯府嫡姑娘,哪個清清白白的女孩兒會張口側妃,閉口男人的?真真是個不知羞的,老太太這算盤打得可臭極了。


    也不與她歪纏,抱琴眼珠子一轉就幹幹脆脆的攜這位史姑娘去往元妃的寢殿了。


    賈元春自有孕後,是千般小心萬般謹慎,若不是身家性命皆握在手裏的心腹,輕易不叫人進她的寢殿,史湘芷入宮這麽些天,也隻在她心情好的時候見過寥寥數次罷了。


    附在元妃耳邊,抱琴將史湘芷的話原原本本的說了,賈元春放下手裏鮮亮的小衣裳,神色冷淡下來,撫著有些氣悶的心口,冷道:“帶她進來。”


    元妃心下暗度:如今太妃的令喻已下,史湘芷這枚棋子已然廢去了大半,如今耐著性子周旋一二,不過隻是備未來不時之需罷了,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能給肅親王按個絆子呢,這棄子也得物盡其用,才不枉自己和老太太為她打算這麽一場麽……


    史湘芷滿麵淚痕,眼睛腫的跟桃子似的,見了元妃就委屈的想撲上去,隻是離著足足五步開外呢,就被兩個嬤嬤攔下來,那嬤嬤十分冷淡道:“姑娘有話就在這裏說罷,咱們娘娘如今不好聞那些香脂油膏的味道呢。”


    “表姐……”史湘芷臉上閃過一絲羞惱,又垂下眼瞼嚶嚶哭泣。


    賈元春聽到她這麽一聲“表姐”,越發膈應的慌,就連府裏的老太太、老爺、太太見了她都要行大禮呢,這史湘芷算個什麽東西?


    心裏越厭憎,賈元春臉上的笑容越柔和,連聲命抱琴親去服侍表姑娘淨麵更衣。須臾史湘芷整齊了儀容重新踏進寢殿,她也是溫聲細語,態度著實暖人心窩子——隻是到底也沒讓史湘芷近身去,依舊離了幾步遠來說話。


    “芷妹妹,姐姐知道你委屈了,可此事木已成舟,就算姐姐有幾分薄麵,也萬萬不敢違了太妃的令喻。”元妃微微一笑,嘴裏話鋒一轉,卻道:“隻是妹妹也不必傷心,妹妹閨閣女兒家,想來不曾聽過這位肅親王的傳聞呢,親王妃早逝,肅親王又是不看重女色的,莫說嫡子,就是庶子庶女也沒有呢,王府後院可是出了名的清靜,如今位份最高的也就是個吃齋念佛的寧側妃了。姐姐說句逾矩的話——妹妹這樣的人才品貌,進了府哪有不受寵的道理,但凡日後有個一男半女,豈不就是王府的當家女主子了,這位份,到了那時,卻不隻是個側妃了……”


    這話說的露骨,隻是這史三姑娘姑娘去不是常人,聽得十分仔細,等從元妃嘴裏聞到那句“不隻是個側妃”才低下頭露出嬌羞的神情,不依的嬌嗔一聲:“表姐~”


    殿中人人心下鄙夷,史湘芷卻全然不知,她的全部心神已經被元妃引到那‘親王正妃’的美夢上去了。


    打發走了史湘芷,賈元春擰起眉角吩咐抱琴:“這史丫頭是上不得台麵的,今日就叫保齡侯府來接人罷,另外賞一套金頭麵給保齡侯府內宅,就說本宮育龍嗣精力多有不及,權作提前給史丫頭添妝罷。”


    抱琴低頭應了,元妃想想又道:“挑兩個你手裏知根底可心的丫頭,一並賞賜給史丫頭,日後陪史丫頭進去肅親王的後院兒,倘或比史丫頭還有用呢。”


    元春說這話,卻也隻是可有可無的姿態,畢竟那位端肅親王十分能為,她也沒指望隻憑兩個地位低下的丫頭能在親王府裏有什麽作為。


    抱琴又笑著說了幾句小主子的吉祥話,才退出去。轉眼兒點了兩個小宮女給史湘芷作陪嫁,其中之一赫然就是那位腫著半邊臉的鈴蘭——如今皇後病著,後宮裏元妃位分最高又懷有龍嗣,指派賞賜兩個宮女兒是十分便易的事體——縱使兩個小宮女不甘心跟著個地位卑賤的庶妃作主子,卻也隻能委屈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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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出這做派來作甚,若是不願呆在我這兒,就回你的王府去!”元府中元小舅舅看朱永安那張苦大仇深臉十分憋氣,沒好氣的攆人。


    “逸之。”端肅親王朱斌如往常一般平板著一張俊臉,著實不知道元澈小舅從哪裏看出的他苦大仇深?


    “哼!”元小舅冷臉給了個白眼,眼刀子唰唰就衝窗扇邊支楞著耳朵膽大包天的兩個小崽子身上甩——裝,再裝!


    史墨和賈環兩個十分淡定,擎著一方古硯細細端詳,仿佛沉浸在其中一般,任憑元小舅的眼刀子和肅大親王的冷氣,就是賴著不走——啊,這硯是好硯呀!


    元小舅冷哼一聲,炮火重新衝著肅大親王飛過去——那是自己外甥兒不舍得打不舍得罵,可你朱永安算哪根蔥?杵在這裏礙眼又傷肝,哪兒涼快哪呆著去唄!


    隻是端肅親王的麵皮兒也不是一天煉成的,硬是頂著那不見一絲黑的白眼留了下來,餘光瞟了那兩個裝模作樣的小子一眼,就索性把心裏話說了出來:“逸之,以前如何以後亦是如何,自小相識,對你,我從來不變!”當年我能冒死救你,能為了你刀山血海戍邊十載,如今亦是!若想有子嗣,若想要女人,多少年前就要了,怎麽會等在現在?


    元澈翻書的手頓了一下,他的確心裏堵得慌,他自己明白,以朱永安的性子和他待自己的情誼,這輩子也就是和這麽個人癡纏到死了,也想過日後朱永安登上大寶必定會有數不清的嬪妃侍人,可到底這麽多年這人都隻屬於他,他雖不將那史侯府出的小小庶妃放在眼裏,也清楚朱永安根本不會去碰那帶毒的鮮花,可偏生又清醒的知道這不過就是個開始,等日後冊封太子甚至成為帝王,那些個鶯鶯燕燕是少也少不了的……


    “你……”睜大了鳳眼,元小舅素白的手指微微顫抖。


    朱永安倒是坦然自在了起來,悠然的挨著元澈坐下來,輕輕的撫著這人僵直的後背,眼睛裏全是脈脈溫情——彼時他隻是個躲在父皇羽翼下的小皇子的時候,就能為這人而選擇一條最艱難的路,遂了太上皇的心思去往最危險最艱苦的北境,並能成功活下來且將大慶朝半數兵權牢牢握在手心裏,吃過的苦受過的傷何其多,那時尚且能忍著血淚毫不動搖,如今不過是那些早就舍棄的東西,他又怎麽會去瞟一眼呢?——朱永安的付出從來都能得到想要的回報,當年的艱辛換來如今的地位不可撼動;而逸之,是他一輩子所求的、最美好珍貴的回報。


    若不是父皇對他予以厚望,其他幾個兄弟的確不堪造就,朱永安寧願始終是那個和小逸之坐在一起被元老大人訓斥教導的憨笨六皇子,他們能一起長大,能不用分離,不去經曆那些撕心裂肺的仇恨,能窩在不起眼的地方,安安樂樂的偕老白頭……


    “咳——”史小墨十分的不知趣兒,他瞅著那兩個幾乎‘執手相看淚眼’的人怎麽鬧木別扭呢,忍不住就打斷了那點子纏綿的氣氛。


    唰唰——四道冰涼涼的目光就刺了過來,史小墨後脖頸一涼,苦了臉。


    賈環瞅見元小舅耳朵尖上那一點薄紅,心想外甥肖舅果真不假,他們家墨哥兒不好意思了那蟬翼一般勾的人心癢癢的耳朵尖兒也會敷上淡淡一點薄紅——這甥舅兩個俱是死要麵子的,臉上永遠都端著其實已經惱羞成怒了呢。


    “咳咳咳”賈環連連咳了數聲,救史小墨於水火之中,“怕是昨兒晚上晾著了,等改日咱倆再看這硯罷,舅舅還在忙,咱先回罷。”


    史墨忙不迭的點頭,兩人正正經經的行禮告退,出了門兒撒丫子就跑出舅舅的院子去,一眨眼兒就不見了蹤跡。


    元小舅直接氣笑了:“這兩個臭小子。”看我怎麽整治你們,敢看舅舅的……


    端肅親王倒是很滿意,他自是喜歡逸之的外甥的,可這倆小子成日在逸之眼前晃悠可就有些堵心了——鬧的他和逸之單獨在一起的時間兒少的可憐。嗯,受些教訓也好,至少墨哥兒那小子這幾天會躲著逸之走,墨哥兒不在,環兒自然也不在了。


    端肅親王很自得。


    隻是還沒等他享受這暖融融的時光半個時辰,肅王府那邊的大管家就找上門兒來了,“爺,禮部和保齡侯府來問史家姑娘進門的吉日,您看?”


    朱永安陰沉沉的瞪著大管家,大管家嘴裏發苦,說起來他這親王府的大管家也是有品級的官兒,正經都稱呼上一聲兒“長史大人”,若擱在平常怎麽會為了小小庶妃進門就親自來打攪王爺?他是王爺的心腹,王府諸事皆是他手底下打理,自然明白王爺的心思,隻是今日那位史侯爺擎著雞毛當令箭,竟是舀著太妃舀著孝字的名號來府裏,同來的還有禮部的小吏,為了王爺的名聲,少不得得過來請示了。


    此時朱永安倒有些後悔把親王府弄來和逸之作鄰居了,這麽近的地方兒,王府那邊兒鬧了這一出,恁地給他們添堵呢?


    元小舅似笑非笑的瞟了他一眼,立馬揮手趕人,


    端肅親王端著張大黑臉回了府。


    大管家暗地裏“嘶——”一聲兒,麵無表情的跟在後頭——作死的保齡侯,想著和王爺套近乎也聰明點兒,這真是自找的死路。


    保齡侯史鼐心裏也忐忑著呢,他也是走投無路了,前幾年出了那些事情,都中高門大戶眼見著都疏遠了侯府,他又是個不甘心隻擔著個爵位空名頭的人,如今女兒攀上了風頭正盛的端肅親王,縱使隻是個庶妃,那也是姻親了不是----宮裏貴妃娘娘那邊兒的關係到底是隔得遠了,隻要芷姐兒爭氣,何愁日後不能和王爺成為正經的親戚?再說,庶妃雖然身份低點兒,可親王府裏貓貓狗狗擱在外頭都是極尊貴的,借著王爺這股東風,或許能重新進入六部謀個實權的位子?


    朱永安坐著,史鼐站在地下,戰戰兢兢地重複了來意。


    半晌,朱斌露出譏誚的神情,眼神像冷刀子似的直直戳在史鼐身上,這倒是新鮮!什麽時候兒一個小小的庶妃用經禮部定日子了?


    “本王一向不管這些事兒,去請蔣姑姑來。”


    史鼐狐疑,請個奴仆來作甚?等穿著正經品級宮服的蔣姑姑出來,史鼐猛覺一盆冷水倒在頭上。這蔣氏,赫然是一品女官!


    “這位蔣姑姑原是先太後身邊的正一品宮令女官,先太後特特兒慈喻與王府協理內宅,蔣姑姑的品級也恩旨未變,說起來蔣姑姑是最知道宮闈世家規矩的。”大總管殷勤小聲兒介紹。


    史鼐的臉色忽然土黃一片,這事兒他也有耳聞,據說先太後仙去前不知何故突然把身邊的宮令女官賜給六殿下管束內宅,這可是從來未有過的事情,今上純孝,不僅叫肅郡王領了懿旨,還破例沒有免去蔣姑姑宮令女官的身份和品級……


    這可是宮令女官呀,管理後宮瑣事,為皇太後身邊代掌鳳印之人呐,饒是史鼐再利欲熏心,也知道此時不好了。


    果真聽見那蔣姑姑冰冷著聲音一板一眼道:“庶妃不經冊封,不上玉牒,等同婢妾,祖製雲……”末了,這位蔣姑姑冷冰冰的衝史鼐道:“奴婢受先太後所托在未有王妃時掌理王府內宅事務,史大人送史庶妃一事很該告知奴婢一聲兒,縱使史姑娘賢良德淑,這規矩也該守著……”


    史鼐隻覺老臉都丟到棺材裏去了,哆嗦著嘴唇訥訥不成語調。朱永安耐著性子聽完,擰起眉角,不耐道:“即是規矩,那照做便是,本王公務繁忙,就令蔣姑姑與史大人商議罷。”說道,拂袖而去。


    ……次日,天尚未黑盡的時候,一頂小轎進了親王府的後角門。


    蔣姑姑說的好,這庶妃婢妾進門兒哪有挑時辰挑吉日的理兒,曆朝曆代不都是長輩賜了女子,直接就一頂小轎抬進來麽,至於嫁妝先進門,那更是沒譜兒的事了,隻能等庶妃進了府,要是娘家人寵愛姑娘,停上三五日倒是可以把那些作為私房送去庶妃的小院裏去,但也隻這一回罷了——日後就是王府的人了,難道王府還養不起一個庶妃?隻是大紅的箱子卻是萬萬不可的,不僅是箱子,正紅,朱紅等正顏色的紅都不可,隻能是粉色罷了……


    史鼐的老臉著實掛不住,隻求速走。倒是蔣姑姑厚道,留了一句沒講:這王府的庶妃地位低下如同普通人家之賤妾,就是太子的庶妃,日後太子登基,曆朝曆代也少有能晉尊為皇妃的,了不起也就是個比宮女尊貴些的答應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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