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紅之後的內閣票擬,就等同於聖旨、便是完全合法的政令。張問隨即將政令下達,開始了改三大營為東、西官廳的步驟。


    京營改革是比較溫和的,原京師三大營統編為東官廳節製,東官廳以內廷宦官李朝欽為監軍提督,負責京師各大城門的城防和巡查;各營官兵的軍餉、世襲、功勳等一應不變,那些通過關係進入京營將領係統的人,利益絲毫沒有損失。


    如此一來,對於原來京營舊部來說,不過就是換了個名字:三大營的稱呼成了東官廳。沒有利益糾葛,阻力便比較小了。


    當然,張問費力經營的改製不可能隻是換個名字那麽簡單,它的核心內容在西官廳。西官廳衙門劃歸到兵部;而六部包括兵部是由內閣負責。這樣西官廳等於就是內閣完全控製的係統,內廷要調動西官廳,必須通過內閣、兵部。


    西官廳隻是一個名字,衙門並不設在西直門、而在德勝門內。設在這個地方,有其特殊的寓意。德勝門,顧名思義就是軍隊得勝、凱旋回來的城門,這道門寓意著進攻;於是,西官廳在建立之初,張問就決定了它的攻擊性。


    西官廳的人員也由內閣“推舉”出來了,堂官由兵部尚書朱燮元兼領,佐官兩人,沈敬、黃仁直分別負責具體事務。實際上,這個衙門的核心人員,就是這三個人,都是張問一派的人,特別是沈敬和黃仁直,原本就是張問的幕僚。


    衙門建立之初,德勝門內熱鬧了好一陣,鞭炮與鑼鼓齊鳴,眾多官員到場慶賀,張問自然也到場了。


    他的轎子從衙門前麵的牌坊下麵經過,眾多身穿紅袍青袍的文官簇擁在左右,讓這裏盛況非常。張問如今在各種官麵場合,儼然已經是萬眾矚目的大人物。他在大堂門口下轎,在玄月為他挑開轎簾後,他才端正了一下頭冠,從轎子裏麵走了出來,而周圍早有無數的官員向他躬身執禮。


    “恭迎張閣老光臨官廳。”“張閣老高屋建瓴,改官廳此舉真乃大手筆,定然能讓朝廷武備煥然一新……”


    大家紛紛和張問說話道賀,張問無法一一應答,但是他的神態從容、自信;他抱拳在臉側,不斷地向周圍的人回禮,姿態又十分謙遜。兵部尚書朱燮元剛才迎接張問的時候到了儀門,這時他也在張問的後麵,和張問一起應酬眾官。


    進得大堂,隻見這裏的布置和各部大堂格局相似,正北有暖閣、公座、麒麟門,左右有儀仗庫房、讚政亭等房間。隻是現在暖閣下邊的堂上沒有眾多皂隸排列,而是站滿了各部衙門前來賀喜的官員。


    張問和朱燮元相互謙讓一番之後,一起走上暖閣,暖閣上的沈敬和黃仁直都站起來躬身向他們問禮。張問對沈敬笑道:“北方的太陽沒那麽毒,沈先生才到京師沒兩月,好似都白胖些了。”


    沈敬身材矮小,皮膚黑糙,頭猶如枯草,哪裏有半點白胖的樣子?大夥聽罷都看著沈敬嗬嗬一笑。黃仁直也微笑著擼著下巴的胡須,他的習慣動作仍然沒有變,就喜歡玩?弄那幾根山羊胡。


    沈敬和黃仁直原本在溫州大營,隨著軍隊北調,他們都一起上京來了。現在南方兩營的規模已經達到了四萬餘眾,都駐紮在德勝門內。隨著軍隊北上的,還有韓阿妹、穆小青、章照、葉青成等張問的舊部;沈碧瑤近期也會到達京師。這樣一來,張問的人馬幾乎都從四麵八方聚集到了京師。


    還有遼東經略熊廷弼雖然還在山海關,但也明確表示了站位,因為張問進入內閣後,曾有許多言官彈劾熊廷弼消極不戰,而張問極力庇護過熊廷弼。劉鋌和秦良玉也還在山海關,不過劉鋌的兒子劉彪、秦良玉的侄女秦玉蓮留在了張問的手下。


    “大家都坐下說話。”張問伸出手向下按了按,示意眾人入座。有位置的便紛紛坐下,不過人太多,許多穿青色官袍的官員沒有凳子,隻好站著。


    張問回頭對朱燮元說道:“朱大人是西官廳的堂官,就由您來說兩句吧。”


    二人早有腹稿,相互客氣推辭了一番之後,最後朱燮元便說了一番冠冕堂皇又沒有多少實質內容的話。這樣的場合,不可能透露什麽有用的信息。大家到這裏聚一次,除了祝賀,主要就是為了相互認識一下,以後各衙門在公事上有聯係的時候可以方便一些。沒過多久,張問等人便離開了大堂,退到了後堂議事。


    現在西官廳才剛剛建立,除了主要的幾個人之外,隻安排了書吏、皂隸等負責日常公座的人員。西官廳辦成什麽樣子,要執行什麽政策,都還沒有鋪開。而今天張問到來,就是為了和朱燮元、沈敬、黃仁直幾個人商量西官廳的具體事務。


    他們從麒麟門進去之後,漸漸地大堂外麵的喧囂就消失了,後堂裏麵顯得有些空曠,因為百廢待興,許多分司都還沒有建立,裏麵來往的人也就沒有幾個。


    具體設置分司的事兒張問不必過問,他安排了朱燮元等三人來執掌西官廳,他們都是有能力的人,自然知道怎麽辦;張問要做的事是告訴他們西官廳應該辦什麽事。


    到得後堂,四人分上下坐定,因為沒有外人了,張問便直入主題道:“大家都明白了,這次改製,西官廳才是核心內容,組建西官廳,是要形成一支具有戰鬥力的中央軍隊。朱大人、沈先生、黃先生都是胸有韜略之人,咱們都說說,如何才能實現?”


    朱燮元是個清矍的老頭,那張臉一看就給人憂國憂民的感覺,他正色道:“下官有個問題想先問一下張閣老,張閣老是兼著戶部尚書……國庫能調出多少錢糧到西官廳?”


    黃仁直也點點頭道:“我一得知大人改東西官廳這件事,也在想這個問題。這東官廳其實就是以前的三大營,什麽都沒變,開支也沒減少;而西官廳冒出來之後,需要重新調撥款項維持,南方軍原本就食於地方,現在調入京師,幾萬人馬要朝廷供養,還有西官廳衙門的開支……這些銀子的來源,得要大人先講明了,有多少銀子,我們才能有譜辦事啊。”


    “時值九月間……戶部的開支早就出年初的預算了,現在戶部沒有一兩銀子能調撥到西官廳。”張問說道。


    眾人聽罷默然不語,等待著張問的下文,沒有銀子還建什麽西官廳?張問不可能沒有安排。


    果然張問又繼續說道:“但是這件事因為得到了太後和皇上的支持,所以會從內帑撥出專門款項來支持西官廳,這個你們放心。”


    現在的官府衙門一說到銀子就頭大,於是這裏的氣氛也有些沉悶起來,朱燮元悶悶地問道:“內帑能調撥多少銀子過來呢?”


    “一百萬兩夠不夠?”張問胸有成竹地看著朱燮元道。


    其他三人的神色隨即變得活潑起來,黃仁直摸著胡須道:“前幾天大人了一份公文過來,上麵提到要西官廳維持精銳實額六萬人馬,如果有一百萬兩軍費,足可以維持一年多的時間了。”


    張問正色道:“不是一年,是三個月,從現在九月間到明年年初,三個月,一百萬兩軍費。明年的開支內閣重新預算。”


    “啊?”


    張問堅定地說道:“咱們要做,就把事情做好!戶部沒有銀子,內帑還有,先應付著,等朝廷全麵改製成功之後,再充實國庫,這些你們都不用去管。現在我給你們一百萬兩,你們用三個月時間把它花完、花到刀刃上。西官廳是精銳,選拔進來的官兵軍餉不僅要足餉,而且三倍軍餉!”


    朱燮元忙道:“不可,張閣老,如果單單西官廳漲軍餉,一漲就是三倍,那其他地方的將士豈不是要埋怨朝廷厚此薄彼?”


    張問道:“所以我們要盡量做到公平,今後的西官廳,絕不能像三大營那樣。西官廳衙門要做的,就是訂立一套完善的晉升、淘汰的規矩法令出來。隻要是我大明的官兵,都可以選拔進京師西大營;而西大營裏的將士如果達不到要求,每段時間就淘汰弱的返還原部,收入符合要求的將士補足。能者多得,公平合理,三倍軍餉有何不可?想要三倍軍餉者,隻要通過考核都可以進來。


    現在西官廳要組建兩套體係:一是西大營的武官體係,並頒布相應的考核賞罰法令;二是西官廳的監管體係,安排西官廳內的文職官員到各營各部,負責統計戰功軍需、監察武官是否按律辦事、是否貪墨等事宜。通過文職官員的統計,由西官廳衙門決定西大營的人事。為了防止西官廳內部的官員不守律法,西官廳又受兵部、內閣專員的監管。”


    黃仁直若有所思道:“這麽多年老夫有個經驗:哪裏銀子多,哪裏水就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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