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金山寺廂房內,齊霄手中的賬本“啪”一聲掉落在桌上,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著靜心:“怎麽會這樣?”


    靜心苦哈哈著一張臉,唉聲歎氣:“最近寺中甚為拮據,師兄你何必明知故問。”


    齊霄眉頭一挑,斥道:“你少來這一套,上回女兒節法會,明明來了那麽多香客,怎會又弄得赤字連連?”


    “師兄,你是不是傻了?”靜心伸手探了下齊霄的額頭,被他揮開之後才嘀咕道,“小王爺死在咱金山寺,香客全都跑光了,哪還有什麽香油錢可言?”


    齊霄不耐煩地皺眉:“那永安師叔呢?不是早就傳信,請他盡快趕回來主持大局嗎?”


    “師叔還在護送佛骨的路上,番邦之行道阻且長,最快也得下個月。”


    齊霄癱坐在凳子上:“啊,那我們豈不是走投無路了。”


    “非也非也,”靜心非常誠懇地道,“師兄弟們有個主意,隻要師兄你願意閉關辟穀,總是能省出些口糧,助大家熬到師叔回來的。”


    齊霄攥起拳頭:“信不信我打人了!”


    靜心忙驚慌地擺手:“啊!不關我的事,是成器想出來的主意啊!師兄!”


    成器此時匆匆跑來道:“師兄,山前來了一位香客,說是要在咱們金山寺住一段日子。你看如何接待呀?”


    齊霄仰天大笑:“哈哈哈,真是天無絕人之路,靜心師弟……”


    靜心見他笑的十分雞賊,便不由目露惶恐之色:“師兄,你又想做什麽?”


    “將最好的廂房收拾出來,咱們的香油錢有著落了……”


    齊霄邊大笑著邊去金山寺大殿看看他們這位財神爺是誰了,總得好生招待一番才能哄出香油錢來不是?


    卻不料……


    齊霄剛到大殿門口,瞥見殿中長身玉立之人,就準備調轉身離去……


    然而來者眼尖,早已看到了他,唇角算計的笑容微微勾起:“齊霄少俠,你莫不是想躲債吧?”


    齊霄堂堂頂天立地男子漢,哪兒有躲債的道理,立刻擺出凜然大義、慷慨赴死的模樣,跨入殿中,隻是腳下還是總有那麽些顫抖和遲疑。


    許宣唇邊笑容更甚,並不多說什麽,隻將手中清單遞向了他。


    齊霄好奇接過,剛一看首列,便是渾身顫抖,哆嗦著讀道:“金針十五根,湯藥八副,看診四次……”


    許宣輕輕頷首,補充道:“另有你踢壞的桌椅若幹,總計嘛,也不過十幾兩銀子罷了。”


    齊霄看向身後成器:“你說的香客真的就是他嗎……”


    成器憨厚地摸了摸光生的頭頂,不知問題出在何處,一時不敢作答……


    許宣輕輕歎氣,唇角卻是緩緩上揚:“臨近夏日,我心裏總是有些煩躁難安,便有心問佛論禪,獨自靜一靜。能看中金山寺,是你的福氣。”


    齊霄慌忙打住:“少來這一套!你一笑我渾身的骨頭都開始打顫了,一準在打什麽餿主意。”


    許宣認真點頭:“齊霄少俠所言極是,既然貴寶寺不方便,許宣也絕不會強人所難。就請你將拖欠的銀兩先拿出,我趕著下山投宿。”


    許宣說著就往外走,齊霄一愣,狐疑地看他,見他並沒有停下的意思,便忍不住發問:“你真的這就走了?”


    許宣停下腳步,稍稍側身緩聲道:“我去賬房,找靜心小師傅,先將你欠我的銀兩結了。”


    齊霄“哎呀”一聲,狠狠拍了下自己腦門,再急忙抓住許宣的手:“隻要不提錢,萬事好商量。”


    許宣看著齊霄,但笑不語,齊霄懊惱地抓頭:“哎!我怕了你了,好好好,你住下便是,你在金山寺所有的開銷,我都包了,全當抵這張債條!”


    許宣遲疑地皺眉:“這我可要好好考慮一下。畢竟是白花花的現銀啊。”


    “啊!”齊霄大叫一聲,“許宣,我前世欠了你的!”隨即抓過許宣手上的清單,一把撕碎,吼道,“現在沒了,你不住也得住!”


    許宣微微一笑:“既然少俠如此有誠意,我隻好勉強接受了。”


    齊霄翻了個白眼,身邊的成器有些慌:“師兄……”


    齊霄瞪向他:“那現銀和白吃白住之間你選一個!”


    成器嘟噥道:“師兄你的私債,可以不用算在金山寺頭上……”


    齊霄捏了捏拳,青筋爆出:“我要打人了啊!”


    成器忙抱頭逃竄。


    齊霄衝他慌亂的背影喊了聲:“給靜心說不用收拾最好的廂房了啊!”


    許宣輕笑了一聲,齊霄瞪了瞪他,隨後麵色又正經下來:“小青來跟我講了你出穀之事,我有些好奇,你既不會武功,又喝了毒酒,如何活著走出毒霧?”


    “你想知道?”許宣故弄玄虛地問。


    齊霄故意擺出不甚在意的樣子:“不說也罷。”


    許宣唇邊笑意更濃,也不與他計較,徐聲說:“正是那杯毒酒化解了橋上的毒物,師父用心良苦,不過是為了考驗離去者的決心。若我跪著爬出,體內的毒酒反而會發作而亡,一路站著走反而走出了一條生路。”


    齊霄聽得有些驚住了,喃喃道:“冷大夫真是用心良苦……”說著又是一愣,“既然如此,你已離了藥師宮,為何偏來找我?”


    許宣悠然一笑:“那齊霄少俠覺得,我應該去找誰?”


    “自然是白姑娘喏,小青說你跟她鬧了矛盾,她日日傷心,許宣你也別太過分了啊,想當初她為了你的事四處奔走,當初因為你連千年的法力都……”


    許宣眼神冷冷一瞥,涼聲說道:“齊霄,你上回當啞巴的時間看來太短了!”


    齊霄慌捂住喉嚨退了兩步,警戒地望著許宣:“你離我遠點!佛祖麵前,我不打凡人!”


    許宣淡然一笑,忽而又對齊霄說:“幫我做件事吧。”


    2


    白夭夭此時也在自己府中一籌莫展,小青在旁邊陪著,然後就開始咒罵許宣:“小白,姐姐,我說許宣真的很沒良心,你為他付出那麽多,他怎麽可以說不理你就不理你呢?而且他以為他就什麽都是對的嗎?”


    白夭夭愁容滿麵地輕輕一歎:“他說等他安頓下來,會來找我把事情說清楚……不知道他安頓下來沒有……”


    小青也搖了搖頭,作不知狀,可隨即,就有傳音符飄來,小青在指尖一燒,是齊霄的聲音:“告訴白姑娘,許宣來金山寺了,勿念。”


    “他去金山寺了?”小青有些驚愕,“他不會是要出家吧?”


    白夭夭眼中閃過驚慌之色,可隨即又全變成黯然:“他躲那麽遠,可能還是不想見我吧……”


    小青嘟了嘟唇,又道:“這樣,姐姐,你去金山寺找他太失身份,哪兒有一次兩次求他原諒的道理?我雖不太懂人情世故,但我懂男人呀,男人這種賤骨頭,從來都是勾勾手指,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我去金山寺打探一下,看他究竟是什麽想法!”


    小青說風就是雨的,等不及白夭夭說話,就立馬消失了。


    白夭夭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身份?


    她哪裏在乎這些……


    她隻是確實不明白,她已經道過歉了,為何許宣還是不理她。


    許宣說妖生命長短,不計較浪費,可知她等過千年之久以後,才真正變得隻爭朝夕了起來。


    或許小青不去,她依舊還是會執著地去找他問個清楚的。


    過了不到一個時辰,小青回來了,對白夭夭道:“許宣不肯見我,但是齊霄倒是告訴我說,許宣在忙著掙錢呢!”


    “掙錢?”白夭夭有些迷茫。


    “是啊,齊霄說現在臨安府內對許宣諸多誤解,說他無情無義叛出藥師宮中,一時竟沒有人願與他合作開醫館,怕開罪了藥師宮,”小青有些無奈地吐了吐舌頭,“齊霄還說什麽,許宣白吃白住的,讓他很是頭疼,金山寺就快開不了鍋了。我打算再拿點山裏的東西讓小灰去換點銀錢給他送去。”


    白夭夭有些黯然地點頭:“是啊,做一個凡人諸事煩心,這銀兩的問題就是第一道難關。”


    小青也跟著歎氣:“之前齊霄已經斷了我的財路,不許我再收取別人的貢品。你不知道,早先山中時常路過許多富商,那些金銀財寶,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啊!”


    “不義之財取之無道,有傷天和。我想幫許宣,就得另辟蹊徑,找一條正途來生財。”


    小青有些委屈地說:“我知道,齊霄也是這麽說的。他要我拿些山中土產去城中賣,隻是這樣來錢,實在太慢。忙活半天,也隻賺了一點點。”


    小青委屈巴巴的樣子實在有些可愛,白夭夭輕笑出聲,點了點她鼻尖:“你最近怎麽這麽聽這個齊霄的話?”


    小青梗了一瞬,才硬著脖子道:“我小青可是很講道理的,隻要是說得對的,管是誰說的,我都聽!”


    白夭夭了然地長“哦”了一聲,不再說破。


    小青內心也覺奇怪,不知為何,最近隻要提到齊霄,她就會心跳加速,每天更是有空就想去見他……莫不是這是齊霄新學的收妖法術吧……再想到上次救紅芯時,他擋在自己身前的高大身影,小青隻覺心漏跳了一拍,她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隻想不去細想這些問題,便轉而問白夭夭:“小白,我們要如何幫許宣呢?光靠賣土產,怕是不夠的……”


    白夭夭思忖片刻,便忽地一笑:“你之前不是跟我說,城中最近在鬧妖?”


    小青點頭:“是呀,齊霄今天……還說要下山捉妖換錢……”突然發現自己又提到了齊霄,她便忍不住吐了吐舌頭。


    “那我們和他搶搶生意,如何?”小青訝然抬頭,隻見白夭夭杏眸之中,閃著慧黠的光。


    3


    斬荒立在山頭上,俯視著山下的藥師宮,緩緩抬手,隻見他雙手之間,聚集的靈氣比往日更加強大。靈氣於地麵飛速流竄,繞過他周身,許久,竟被他全然吸入體內。


    斬荒滿意地睜眼,逆雲則是喜不自勝地上前道:“計劃果然成功了,自許宣離開後,藥師宮再無七殺命格鎮壓,此處靈氣盡數為主上所用!”


    斬荒平複了一下呼吸,笑著問:“你可探查出,下一個結界在何處?”


    “屬下正要來稟告此事。已經查明,就在城外竹林。隻是……”見斬荒斜眼看過來,逆雲心頭一緊,道,“那處結界有些古怪,進入其中,妖力似被克製,屬下也看不分明。”


    斬荒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紫宣當日畢竟是九重天第一人,以他所能,如此也不奇怪。你引路,我會親自動手。”


    逆雲忙應一聲“是”,帶著斬荒來到了城外紫竹林,斬荒甫一靠近,便感受到靈氣波動:“果然是這裏……”


    他又帶著逆雲穿入竹影婆娑之中,尋得一秘處。斬荒立定之後,伸手施展法術,隻見紫色氣息從他周身散開,地表逐漸升騰起嫋嫋白煙。逆雲不禁露出了驚歎的神色。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斬荒睜開眼,伸手摘下一片葉子,對逆雲道:“你去傳遞消息,就說,眼下妖物橫行,此處的竹枝能夠除魔,將這裏變為香火鼎盛之處。這樣,便能更快地散去此處靈氣。”


    逆雲微微一愣,隨即點頭:“屬下明白,一並派些小妖在城中動作,定能有效。”


    斬荒望著手中狹長碧綠的竹葉,輕笑著說:“適才我隻是控製了此處靈氣,想要破了結界,必須要用許宣的血來開陣,我們不便露麵,看來是需要找我們的老朋友相助了。”


    逆雲心領神會:“屬下這就去聯絡饕餮。”


    斬荒輕輕丟掉手中竹葉,薄唇邊笑意十足妖冶。


    正午,金山寺內廚房,齊霄看著桌上僅有的兩道菜,麵有菜色,歎息連連,“最近連捉妖的生意都被人搶光了。再這樣下去,金山寺遲早要阿彌陀佛。”


    許宣不冷不熱問道:“你還在繼續捉妖?”


    齊霄義正辭嚴地挺胸抬頭:“我的夢想就是抓光世上所有的妖魔鬼怪,成為一代宗師!”


    許宣微微牽起唇角,夾了筷白菜到自己碗內:“嗯,我看你與小青交情倒是不錯,還以為你早就金盆洗手了……”


    聽到小青的名字,齊霄就是臉色一凜:“你別跟我提她!最近城中,捉妖的告示遽增,本以為能賺一筆,卻總是被她們姐妹二人搶了生意!”


    許宣臉色微微一愣,卻不動聲色地故做鎮定:“金山寺立寺已久,也不在於此事得失。”心內卻早已是十分擔心——白夭夭此時沒有仙力,如何收妖,小青又是仙力微薄,若遇上麻煩……


    齊霄歎了聲氣:“你不知道,最近寺中香客極少,百姓都說要去什麽城外紫竹林。紫竹林不就是一片普通竹林嗎?連個廟宇都沒有。也不知有什麽好拜的。”


    許宣調侃道:“既如此,倒不如去瞧瞧,許是真有神仙住在其中也未必。”


    “一個妖,還學別人捉妖,吃飽了撐著!你說……”齊霄低著頭,嘴中還在嘟噥著,許宣卻已經起身出去了。


    齊霄抬頭發現房門打開,許宣不見蹤影,便不免四處張望,嘀咕道:“怎麽連你都跑了?許宣,難道你也要去搶我的生意?”邊說邊狠狠夾了一口菜吃,臉色倒是和霽些許,滿意地笑著點頭,“這許宣做菜頗有天分啊,手藝長進不少……”說著忙將盤子裏所有菜趕向碗裏,大口吃著,忽然轉念一想——


    不對啊,許宣不會武功,連一隻老母雞都打不過!他拿什麽抓妖!


    差點噴出飯來,齊霄一抹嘴巴,連忙起身喊著:“許宣!等等我,我來幫你。抓妖還是得靠我!”


    二人趕到臨安府中,稍微探了一下,就知道最近臨安府大火的捉妖姐妹二人組此時正在媒婆王三娘家除妖。


    到了王三娘家門口,正見她正千恩萬謝地送兩姐妹出來,小青似是嫌她給的銀子少了,在那兒嘀嘀咕咕,王三娘便又尷尬地在小青手中塞了一塊銀錠,小青立馬小人得誌般笑開。


    白夭夭則是慈眉善目,勸道:“為人最重要的,便是存一顆善心,府上鬧妖的原因想必你方才也聽明白了,日後別再道人是非,就當為子孫積一份口德吧。”


    王三娘拚命點頭:“明白我明白,多謝白大俠指點,以後我再也不敢胡說那許宣的不是了。”


    送走白夭夭和小青,她便搖著肥胖的身子進門去了,白夭夭回首,正見到大門邊上垂著一隻帶葉的竹枝。白夭夭眼神一閃,對小青道:“你看,這竹枝是不是在好幾戶人家門前都曾見過?”


    小青點頭:“正是最近頻繁有妖邪作祟,不少人都去了城外紫竹林,摘回這竹枝辟邪。”


    白夭夭不解:“紫竹林?紫竹林幾時這樣神奇?”


    小青神秘地湊近她說:“你有所不知,我聽說,這竹林每到夜晚,便會有紫色祥光出現,其中隱有仙人之姿,百姓都很信奉呢!”


    白夭夭聞言沉思起來,小青則開始四處尋小灰下落:“誒,對了,話說那小灰呢?剛剛下手重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傷了他。”


    白夭夭抬頭,卻見到許宣斜斜靠在樹上,神情漠然,而齊霄站在他身後,亦是麵色不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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