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點點,萬籟俱寂。


    隻餘對向車道射來的遠光燈分外刺眼。


    關慶終於緩過些力氣的時候,胡贇已經連開了十幾個小時。


    “老六,我來開吧,你體力透支了。疲勞駕駛容易出事。”


    胡贇看了一眼後視鏡,確認關慶已經恢複如常,便不再堅持。將車停入應急車道。


    “你確定你沒事了?”


    關慶不耐煩道:


    “哎呀,囉嗦!去休息吧,我來開。”


    車子重新發動,胡贇卻看見關慶隨手在眼睛上捏了一把。


    方向盤濕潤一片。


    他哭了。


    胡贇抱著雙肩包,心裏五味雜陳。


    他不知道該怎樣對關慶說師父的事情。關慶是否會相信、會接受?


    “老六,過了這天下第一關,就進入東三省了。”


    “不停,繼續。”


    在第三日的夜裏,胡贇與關慶來終於來到了長白山腳下。他們一路疾馳到山裏,沒有選擇在縣城住宿一晚。


    “你打算今晚咱們窩在車裏?”關慶有些不解。


    胡贇搖搖頭頭:


    “我們在農戶家裏借住。這裏有偏廂的人家都是做農家樂的。我已經聯係好了,走吧。”


    “胡兄弟,你來了!”


    一個操著一口東北大嗓門的中年男人遠遠迎了上來。


    “孫大哥,近來可好?”


    孫大哥尷尬地笑了笑:


    “家裏有點兒小不開心的事,不過都是小事。沒啥大問題哈哈哈哈,來吧,進屋了。我給你們燉點兒排骨土豆。”


    胡贇左腳邁進孫家院子的第一步,就感覺到自己胳膊上的毛孔都張開了。


    所有的汗毛直挺挺地立了起來。


    妖鬼之氣。


    這讓胡贇有些詫異。


    一個普普通通的山腳下的農戶,家裏竟然有這麽邪門的東西。


    關慶沒有道行,卻也是感覺渾身冷颼颼的。


    “老六,你確定這是普通的農戶?我怎麽感覺像是咱們出任務時候住過的那鬼屋?”


    胡贇抬起手,讓他別說話。


    怪不得見到孫大哥時兩眼青黑,沒精打采。


    胡贇背著雙肩包,走到孫大哥麵前:


    “孫大哥,家裏有二鍋頭嗎?”


    孫大哥一愣:


    “胡兄弟,我記得、你不是不喝酒嗎?”


    胡贇笑道:


    “我這位戰友,是個酒鬼,頓頓有酒有肉才行!辛苦孫大哥幫我準備兩瓶二鍋頭,把你們東北那殺豬菜給我來一份……”


    孫大哥笑得睜不開眼:


    “行啊!鍋裏還有豆角燉排骨呢!我來安排,你們就呲牙等著吃就行!”


    關慶一臉黑線站在胡贇身後,嘴角抽了抽,低聲道:


    “真有你的……艸!”


    胡贇來到偏房的門前,一把推開,仿佛這是自己家一般。


    “你從前來過?”


    “來過幾次,每次都是住這個房間。就這裏吧。我們……”


    “啊!救命啊!”一聲淒厲的尖叫聲劃破夜空,正是從孫家.正房傳出來的。


    胡贇和關慶對視了一眼,二人如離弦的箭一般衝出去,卻見正門口站著一個老太太,正拿著斧子蹲在門檻上,拚命地砍著一根扁擔。


    一邊砍一邊大叫:


    “讓你偷看女人洗澡、讓你偷看女人洗澡,我砍死你!”


    而老太太終究是年歲大了,砍在扁擔上隻有幾道痕跡,手也顫抖得握不住斧子。孫大哥趕忙衝過來奪下斧子,將老太扶到院子裏坐下。


    “媽你別生氣,快坐下。”


    老太氣哭了:


    “你媳婦她……”


    “我媳婦沒事,媽你別急。”


    關慶看看這對母子,又看了看胡贇,不禁撓頭:


    “這……剛才誰喊救命?”


    孫大哥尷尬地說:


    “對不住二位兄弟,讓你們見笑了!剛才是我媳婦洗澡的時候受驚了,喊了一嗓子,沒事了。真的沒事了。嗬嗬,飯菜就要好了,稍微等我幾分鍾。”


    胡贇一言不發,目光牢牢鎖住那根結實的木扁擔。


    然後若無其事說道:


    “大娘,您多慮了,一根木頭,能偷看女人洗澡?您想多了。”


    孫大娘瞪了胡贇一眼,欲言又止。


    最後隻是不住地搖頭抹淚。


    孫大哥將一鍋殺豬菜、排骨土豆、白米飯、還有兩斤二鍋頭送到了胡贇的房間裏。胡贇不喝酒,他還準備了一瓶可樂。


    關慶還真是第一次吃到血腸,喝到酸菜湯,味道已經不能用好吃來形容。就連湯裏的白肉,都不似其他做法那般油膩,吃在嘴裏竟然是軟糯而清香的。


    他顧不上說話,幾日來救人的疲憊和警惕,和生離死別的悲傷,讓他始終沒能放鬆下來。這大口喝酒,大塊吃肉,讓他整個人徹底放鬆下來。


    飯吃到一半,關慶抱著一個酒瓶子,靠在床頭,睡著了。


    鼾聲震天。


    胡贇習以為常,他輕輕將酒瓶子從關慶手裏抽出來,脫掉關慶的鞋,把他平放在床上。


    然後他靜靜地把鍋裏的菜吃完。端著餐具走到院子裏。


    乾坤坎麵,他算了一個位置,把帶著肉味殘羹的餐具,就地放下。拿出二鍋頭,圍著餐具澆了一圈。


    做完這一切,他走回房間,躺下便睡。


    這一覺睡得無比踏實,直到淩晨雞叫時分,直到院子裏再次傳來孫家媳婦的尖叫聲,二人才醒來。


    “啊!老公!快來!我好害怕啊!”


    各屋子的燈亮起,大家都跑到院子裏,目瞪口呆。


    昨晚那根斧子都砍不斷的扁擔,正在院子裏蹦來蹦去,翩翩起舞。


    搖搖晃晃,踉踉蹌蹌。


    忽然“啪”地倒在地上,然後“呼”地一聲彈起來。


    繼續扭繼續舞,像是一個醉漢一般。


    孫大哥求救地看向胡贇,希望這個神通廣大的小兄弟能幫幫他。


    黎明時分,黑白交替,胡贇一眼便看出了這東西的原身。


    這是一根成了精的扁擔。


    扁擔的材質有普通的木頭,好一點的有百年桑岩。農村多數是隨便找塊結實的木頭便削做了扁擔。


    孫大哥家這扁擔,是槐樹做成的。


    槐為鬼,在特定的節氣或者陰陽時分,這扁擔就成了孤魂野鬼的棲身之所。


    胡贇走到扁擔前,一把抓住。


    這扁擔仿佛有生命一般,拚命掙脫、跳躍。


    胡贇的手越收越緊,眼裏射出淩厲的凶光。


    扁擔渾身抖了一下,呆在原地。


    胡贇兩手握住扁擔的兩端,猛地抬起膝蓋。


    “哢!”


    堅硬如鐵,連斧頭都砍不斷的扁擔,就這樣被胡贇折斷了。


    忽然,從槐木的斷口處開始變紅,滋滋冒出殷紅色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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