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滅金身分為幾種,一種是佛家所煉的外門功夫,可刀槍不入,肉身成佛,此為外門金身,一種是道家的仙法,大成之後可於體表化生出一道罡氣,外力難破,此為內門金身,還有一種,就是傳說中風雨雷霆淬煉,神性藥材煉製的身外化身,當然這一直都隻是傳說,沒有人親眼見過,具體效用到底為何,那就隻有親身體會的人才能知曉了。


    庭院深沉,濃鬱如蓋,大戶人家的宅子就是這樣子,一環套著一環,院子的那邊是另一個院子。名為元極的中年男子走出中庭大院,大步疾行,沉悶的腳步聲傳過一條條的長廊,七彩的廊簷在陽光下相映生輝。前方是兩座人造小山,雖為人造,卻是高聳如劍。他腳步如飛,連過兩重山,又是繞過了一條小溪,渡過一片湖泊,來到了一片翠竹林前。


    竹林青翠,有如綠玉翡翠。元極稍稍停留,從袖中掏出一道傳音符,嘴中默默念叨兩句,便是大袖一揮,接著紙符化為一道火光飛入林中,大概兩息之間,竹林一個模糊,露出了一條可供兩人同行的通道,元極沒有遲疑,閃身而入。


    竹林之後又是一個院子,院子不大,正中央有著一張石台,一個紫袍老者,須眉竟都發紫,看起來略微詭異,神情卻是說不出的安詳悠閑。此時,他正手撫長須,靜靜地瞧著麵前的少年寫字,邊看邊是點頭。


    少年一身月色長袍,金絲包邊,衣領上的“段”字,精心刺繡,那是絢麗的金色。他盤膝端坐於石台麵前,手中的筆細而長,翠竹製成,本是用於書寫蠅頭小楷,但他寫的卻是大字。這時他已寫到最後一筆,誠心正意,眼光清明,筆法絲毫不亂。


    風吹竹葉搖曳,沙沙作響,少年輕輕放下了筆。他抬起頭來,那是一張白淨的臉,白得甚至有些透明,能夠清晰地看到皮下青紅的細紋微閃,那是血液的流動。這是一張隻要見過一次就再也不會忘記的臉孔,那幽深如萬丈鴻淵的黑色眼瞳,長在這樣一張白淨的臉上,唇潤如點朱紅,有著一種說不出的異樣感。


    直到此時,元極才恭敬地對著紫袍老者鞠了個躬,他說道,“見過燈芯長老,奉老祖命令前來,有請,琳琅少爺前去。”


    紫袍老者眯了眯眼睛,那紫色的須眉斜立如劍,透出了一絲危險的味道。他低頭看了眼少年,說道,“看來月老兒這次是成功了,琅兒,去吧,成與不成,就看你自身的造化了。”老者聲音的與外貌極為不符,若是隻聽聲音,還以為是一少年在說話。


    少年起身,輕輕地應了聲,“是。”


    他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睫毛在陽光下微微發亮,他麵色平靜,默默地跟在元極身後,走出了院子。


    紫袍老者目送著少年遠去,口中默默念叨,“乾道變化,各正性命,雖曰天命,豈非人事哉?。”


    風掀起石台上的宣紙,筆鋒如刀刻,正是“天命”二字。


    少年跟在元極身後,看似步伐緩慢,卻是始終跟得上元極的速度,元極雖然麵上毫無表情,心中卻是暗暗震驚,這位傳說中的家族希望,的確是不簡單啊。要知道自己已經是秘法加身了,而這位少爺好像就隻是在普通的行走罷了。


    然而,想到少年所要麵對的,元極眼中不禁露出了一絲憐憫,這時如果細看你會發現,他的眼中還帶有另一種異樣的情緒。少年鼻翼輕動,呼吸著那翠竹林外的空氣,好似要區分這外界的空氣是否有什麽不同。這是他人生第一次走出那個院子,並沒有自己預想中的那麽激動,有的隻是有著些許的好奇。


    少年目光遊動,看著那淺藍的天空,隔著一個家族大陣,這外麵的天空,的確是比竹林中那圈地如井底看天的天空寬闊了許多。路過小溪時,少年停了下來,蹲在溪邊,看著那不知是藍是綠的溪水,輕輕地用手接了少許,水流在少年手中變換著形狀,一會兒變成一個球,一會兒又變為一朵花兒,甚至還能化為兩個相鬥的小人。元極看著眼前的少年,眼中的憐憫越來越重,那一絲異樣感也是清晰起來,那是一種愧疚。他閉上眼睛,定了定神,開口說道,“少爺,老祖他們在中庭等著呢。”


    話音才落,少年手中的水球便是突然破碎,重新化為了流水流入小溪之中,“三叔,你很急嗎?”少年開口說道,還略微有些青澀的聲音。


    沒錯,元極就是這少年的三叔。他看著眼前的少年,不由得想起了他的二哥,元豐,也就是這孩子的父親。同時想起的,還有那將銘記一生的夜晚,那一夜,正是少年出生之時。


    .


    夜,久雪的冬夜,酷寒使得院中的積雪都結成了寒冰,然而這卻是極為反常的,這段家大院是被家族大陣包裹著的,平時別說是積雪寒冰,就連寒氣都是不該出現的。本應四季如春的院子,出現了這樣的情況,明顯是大陣出現了問題。


    沒錯,陣破了,這陣本是殘缺的先天大陣,段家先祖發現了此陣,欣喜若狂,於是乎便在此地建立了門派。每一代的完善,發展,雖是仍然無法恢複完整,但是也算是這天地中數一數二的陣法了。段家老祖在這陣法之中,運行特殊法門,可以說是天下無敵,就像他說過的,沒有人,能在這段家大院打得過他。那又是誰,竟是可以把這陣給破了?


    黑雲低壓,遍布銀蛇,閃電劈劈啪啪地閃動著,掙紮著向四麵八方擴散。整個天地都被籠罩於黑暗的壓抑之中,隻有那閃電的每一次閃爍,亦或是院中人們手中亮起的幾絲法術光芒,才能映照出這其中人們慘白的臉龐。


    有雷,有雨,雷雨隨行。然而這雨還未能落地,便是在半空中被寒風化為冰粒,有大有小,大的如刀劍,小的如寒針,段氏弟子的頭上懸著數之不盡的寒芒,一刻不停地向下擊去。這冰刀雷劍,勢要飲血,方能停歇。


    閃電劈啪作響,雷電轟轟隆隆,寒風沙沙作響,帶起地上叮叮咚咚的冰粒,這是天地合奏的交響曲,演奏出一曲淒美的死亡之歌。


    這一夜,是段氏有史以來防守最為薄弱的一夜,由於各種原因,留守弟子僅千人,七位長老更是一個不在,不過有著先天無極大陣加持的老祖,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圍攻而來,也是堅守得住。何況,這天下,誰又敢公然進攻四大氏族之一的段氏!


    然,陣,破了。


    天雷滾滾,位於大院南邊的一個小院,猶如有著特殊的磁場一般,吸引著漫天的雷光。冰雹如法術一般不停地砸向這個院子,小小的院中,那本是平整的地麵早已坑坑窪窪,有冰晶留下的痕跡,有雷電劈成的焦土,還有那混入泥土中的血跡與屍體。


    地上,空中都是堆滿了人,有段氏的族人,也有服飾各異的敵人!


    段氏族人竭力交織著護盾,不僅要阻止天空降下的天災,保護著身後的小樓,還要小心著四周敵人帶來的人禍。


    他們每呼出一口白氣消散於空中,代表的便是多失去的一分力氣。呼得越多,吸得越少,平時強大無匹的法術,在此刻,卻是隻能用於抵禦,抵禦住這上天降下的災罰。普通弟子的臉色越來越暗,那是力竭的表現。偏偏在這樣的緊急時刻,敵人出手了,“刷!”血液混入雨中,漫天飄灑。


    段氏族人處於危難之間,既要阻擋著那看似平常卻是來自九天之上的玄冰,又要驅逐這些入侵的惡徒。這是一場苦戰,但是對於他們來說,他們的背後是家園,那是一步也不能退的地方。即使他們的臉色已是發白,他們已經乏力,他們流下了鮮血,他們滿身的傷痕,他們已是用盡了最後一點的法力,甚至無法再繼續勾畫一筆符咒,無法再繼續念誦一句咒文,即使是這樣,他們仍是沒有逃離,在他們的眼中仍是充滿了信念與堅定。


    因為有這麽一個人,他還站著,站在那最高處,為他們抵擋著最為致命的傷害,他,還在戰鬥,他,還沒有倒下,他,還站立著。


    天雷化為利劍,不斷劈砍著院中的小樓,冰雪卷為巨龍,極寒的吐息,為這片冰冷的天地再添上一絲寒意。


    紫金龍袍老者立於小樓頂端,頭發披散,猶如狂魔,那抵禦力驚人的龍袍上遍布著各樣的傷痕,雷火,冰晶,劍痕,刀刃,無一不有。老者怒發衝冠,瞪圓雙眼,直視那比小樓還要大上數倍的冰雪巨龍,在巨龍麵前,老者小如螻蟻,看起來是那麽的不堪一擊。


    這一片區域已經變成禁區,靠近的人,一瞬之間或是化為飛灰,或是被凍成冰末。


    老者深吸一口氣,眼神威嚴,雙手光芒大冒,一手發青,一手發紅,雙手交錯之間,一個巨大的厲鬼頭顱出現在半空之中。鬼頭青麵獠牙,三目大如磨盤,批頭散發有如狂蛇亂舞,頭頂一隻巨大的犄角,煞氣十足。刹那之間,螻蟻轉身化為天神,一股巨大的威壓甚至壓製住了冰雪巨龍身上不斷湧出的寒氣,如果這頭巨龍擁有意識,此時此刻,該是會感到恐懼的吧。


    厲鬼頭顱,仰天發出一聲刺耳的咆哮,迎風便長,一息之間就大得遮天蔽日,隻見它大口一吸,竟是把天都吞下一半,大口咀嚼起來。


    瞬息之間,天清雲淡。


    敵人死傷大半,猶如驚弓之鳥,四散逃離。


    “了得,了得,真是了得,普天之下,也就你段月老兒能用鬼道法術這般輕鬆地應對這九天冰龍。”一道蒼老的聲音來自蒼穹的最東邊,聽起來老朽不已,似乎伴隨著這道聲音的出現,這片天地都出現了一絲的腐朽。“要知道不管是九天神雷,還是這九天玄冰,都是最為克製鬼道法術的東西。”


    “陳老兒你聲音小點兒,沒看到人家月老兒正忙著嗎。”正西邊傳來另一道聲音,聽著應該是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子,聲音動聽柔美,這道聲音的出現,使得被凍結的大院都溫暖了起來。


    “你這老巫婆也來了,就差楠木老魔王,我們這四大氏族可就來齊了。”


    “虧你陳老兒自稱正人君子,當著人家小女子的麵這樣稱呼,也真是挺符合你的身份呢。”同樣溫暖的聲音這次卻是帶有了一絲媚意,同一時間,人隨聲到,正西方一片粉紅的星光閃爍,一位披著輕紗的女子出現在空中。女子頭綰風流別致,輕攏慢拈的雲鬢裏插著一朵花兒般的發簪,身披的輕紗星星點點,猶如披著一片星河,膚如凝脂,在輕紗擺動之間若隱若現,聖潔之中帶著誘惑。


    女子麵上戴有一層輕薄麵紗,顯得十分神秘,那一雙洛水般的眼眉,看得出來,這是一位絕世的美人。


    “哼,多少年了,星羅軒,你還是這副摸樣,衣著暴露,怎麽當的一族之長。”話語才將落下,東邊的空中便是出現了一團人形紫光,“叫你老巫婆都是輕的了,行了,楠木楓看來是不會來了,咱們該做正事了。”


    輕紗女子眼中閃過一絲笑意,說道,“你這老兒藏頭露尾的,有那臉皮去教育別人?”


    “你!”紫光人影一震,顯然氣急,幾息之後,他才默默念叨一句,“君子不與婦人計較。”聲音卻是細如蚊蠅。


    輕紗女子眼中笑意更濃,卻是沒有繼續接話,而是話題一轉,說道,“陳老兒,你東方大地如此富饒,又何必來與我爭。你看楠木楓這公認的魔王都沒有來,你這君子卻是來了。”


    “當然要來,楠木楓不來那是他自大狂妄,要知道這可是這天地間的最後一回了,怎麽也不能讓段月這老兒獨享。”


    “你們兩聊夠了嗎,還有那些個躲在陰影裏沒有出來的,這天雷可是最後一波了,我給你們最後一次出手的機會,再不出手,我段月隻能在此多謝諸位遠道而來,給我孫兒觀禮了,哈哈哈哈。”紫金龍袍老者仰天長笑,話語之中滿是對敵人的不屑,以及滔天的傲氣。


    他看著這片天空,那暗處探出不計其數的眼睛,如同豺狼一般,貪婪。


    天降神韻,又怎知是福是禍。


    天空中黑雲再次聚集,不知是從何處冒出來的,漫天的雷光閃現,不過這次是金色的。方才放晴的天空又一次陷入黑暗,壓抑的氣息本已稍稍緩和,現在卻是更顯狂暴起來。


    黑雲湧動,聚集,猶如蟲子一般,互相撕扯,吞噬,融合。


    密雲低壓,這將是積蓄一切的最後一擊,天地似乎都安靜了下來,它在醞釀,醞釀著一股足以凍結一切生命的殺意。


    沒有風,連風都似被凍死。


    終於,就像是吸了一口氣,再怎麽憋住,總是會有忍受不住呼出的那一瞬間。驟然之間,空中隻剩下一朵黑雲,是那麽的突兀,又是那麽的合理,就像是天道法則一般。這朵黑雲已是有了人形,他握了握拳,手中便是出現了一把血紅色帶有紫光的雷槍。


    雷槍出現得是那麽的自然,就好像本來就握在他的手中一樣。段家老祖驚訝地看著這把突然出現的雷槍,仿佛不會出現任何情緒波動的臉上竟是出現了一絲罕見的凝重,他歎息一聲,“這就是天意嗎!”


    “雷槍神將!多少年了,神將竟然再次出現了!這!這!這!”人形紫光劇烈地震動了一下,露出了其中的衣袍,他大笑著,說道,“當真是天助我也!”


    輕紗女子一臉的震驚,雖然她竭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但是她那白玉般的肩膀卻還是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著。


    那些密密麻麻躲在暗中還未出手,猶如財狼般想要分一杯羹的影子,在感知到神將身上那可怕的威壓後,不知不覺中退去了不少。就像是動物察覺到天敵之後,最為本能的表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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