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令人喘不過氣的夢接連不斷,幾天來趙流躍過得異常艱難,明明這一切都是自己選擇的,為什麽仍然不甘心,覺得是敗給了命運?


    來的時候算是挺轟轟烈烈,可離開時卻隻有短短幾句話,輕描淡寫,一個年輕人孤注一擲的前途,隻有自己才覺得重要。


    其實他並非不能接受這個堅決不妥協,然後被掃地出門的結果,他依然像當初一樣認定自己選擇的永不後悔,然而此時的他發現除了可以麵外自己之外,竟無法麵對任何人。


    爸爸媽媽、親戚朋友,對他期望無比的曾經的隊友、崇拜他的小妹子、有知遇之恩的前教練,還有邵……陽。


    有家不敢回,大概逃犯就是這種心理了。


    他甚至連告訴他們真相的勇氣都沒有,所以臨走時最後懇求隊裏,希望暫緩公布他不再續約的消息,至少過完這個賽季末的假期。隊裏同意了,還說他現在是自由身,可以隨意聯係下家。趙流躍表麵點頭,心理卻毫不客氣地罵了一通,自由身,什麽嘛,這個時候了,哪還會有隊伍要他。


    原來職業的路真的很難走。


    或者說每個人都會有盡頭,隻不過他的盡頭來的比較早罷了。


    這樣……也不錯吧,至少他還沒有迷失心智,還沒有不能自拔。


    可卻像喪失了渾身的力氣,幹什麽都提不起精神,渾渾噩噩地看著太陽東升西落。半年多了,他連一場比賽都沒好好踢過,誰能體會這樣的感覺?


    他原本一點也不貪心,覺得跟同學們沒事踢踢球就是最大的幸福,然而人就是這樣,得到越多,就會越發忘記初衷。這個時候發生這種是,也算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吧。


    勸自己的大道理可以摞成山,可還是一天天地吃不下睡不著,甚至幾次很衝動想把櫃子深處的錄音小熊拿出來找安慰。他使勁兒告訴自己這是不正常的不正常的,然而本能總是無法抑製,他氣憤地想撞牆。


    家裏打電話來問他新賽季的情況,他說了謊,說是又簽了一年的合同,媽媽聽後沒說什麽,他也跟著沉默,那種詭異的氣氛讓他很難受,差點兒繃不住說出真相。不過思來想去決定一定要堅持,這次真的不同,至少要等到他內心真正強大,真正能夠自己完全搞定自己的時候,再跟家裏說他人生中第一次冒險卻失敗的結果。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想破樓蘭,還得首先戰勝了自己的心。


    發了一個禮拜的呆,這一禮拜他真的隻是發呆,抱著雙腿坐在床腳,或者躺著翻來覆去,連饑餓都很少。曾經熱愛的足球雜誌、視頻、節目,曾經每天必做的訓練也都不敢觸碰。


    這樣一個禮拜之後,他再次走出屋子,有種吸血鬼忽見光明的不適感。


    然而情緒總算好了些,沿著小區的小路慢慢跑起來,不由回憶起三年前的一個冬日,他和邵陽一起在邵陽家小區帶球跑,之前他還小小地鬧了別扭,因為邵陽答應他的事卻不認真做,那個時候邵陽正在輔導他功課,是他進大學的第一次期末考試,那種一遇到考試就無法阻擋的緊張,他至今記憶猶新。


    他明明可以很快樂的。


    第二天,他又試著拿出角落裏的足球摸一摸踢一踢,難過的刺痛感少了許多。是啊,他突然明白過來,喜歡就是喜歡,不應該跟其他世俗的、現實的東西相瓜葛。


    足球就是足球,他就是趙流躍。並不是隻有在職業賽場上,踢著象征積分、榮譽、甚至功利的足球才會高興,而是應該哪怕全世界隻剩下他一個人,安安靜靜地踢球就會很開心。


    這才是能夠相伴一生的樂趣。


    現在,是需要成長的時候了。


    打開電腦看看招聘信息,雖然他隻是高中畢業生,但他不怕起點低不怕吃苦不怕賺的少。邵陽那樣的銀行界精英一輩子跟他無緣,他不羨慕更不嫉妒,他願意做著一份普普通通收入不高的工作,或者開一家小店,工作之餘吃吃小吃踢踢球看看比賽,夫複何求?


    隻是……難為了爸爸媽媽,養兒子養了這麽多年,卻等不到兒子有出息。


    不過……一家人的幸福也並不是一定要光宗耀祖,爸爸媽媽對他的期望也從未有過太多,相信隻要自己能夠獨立,然後孝順他們,時常陪他們,他們就會很高興。


    時隔許久再來s市,心情說不上難以平靜,但揮之不去的淒然總是有的。跟趙流躍發生的每一件事邵陽都記得一清二楚,曾經在s市的種種,更在他心頭占據了很重的位置。如果不是因為公事,他大概不會再主動來到這裏。


    原本以為愛情並不能左右他,可遇到趙流躍才知道,沒有什麽是絕對的,一個人就能成為你一生的坎。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才能過去才能放下,相反,他不想過去不想放下,他害怕時間的力量,不過還好,時間至今都沒能讓他求饒。


    全國範圍的銷售大會,包括培訓、競賽、交流等許多項目,時間長達一個月,隻要他願意,隨時都能去找趙流躍,可是……


    一個偌大的城市,他們會有偶遇的緣分嗎?


    這兩年工作不是白幹的,領導很看重他,很多事情都讓他做,見一些大客戶也會帶著他。培訓活動搞了一天,邵陽很累了,然而領導一聲召喚,他還是得乖乖跟著走。


    領導和客戶似乎心情不錯,以前常去的地方不想去了,臨時起意想來點兒小清新,邵陽開著車帶著兩人轉啊轉,轉到一家別致的茶秀門口,總算不走了。


    進包廂點了東西,很快便有穿著應景的青花瓷旗袍的女孩子進來,模樣清秀,低眉順眼,不亢不卑,有種茶的清雅氣質,接著是專業的茶道表演。


    整個過程不疾不徐,伴著同樣清雅的音樂,邵陽不怎麽累了,心中卻有些迷蒙。


    女孩子說了聲“請”,邵陽在領導和客戶後恭敬認真地接過茶,抿了一口,也嚐不出好壞。


    這種局麵裏,他扮演的是該說時一定要說,不該說堅決不說的角色,即便有上好的清茶,也很難真正放鬆。過了一會兒,他借口去洗手間出門透氣,大廳裏找了個位置剛坐下,就聽不遠處幾個女人在點單,接著一個軟軟的卻很認真的男音飄了過來:“你們可以試試這個小點心,不膩也不油,配合茶一起最好了。這都是我們店裏才發明……啊不是,才……那個什麽的新品,客人們都很喜歡。”


    邵陽扭頭直直看著,他真的以為自己眼花了,耳鳴了,怎麽可能?!趙流躍怎麽在這兒?!


    但是那個人……他又怎麽可能認錯?!


    即使長得像聲音像,但那種說話的語氣和神態,天底下再找不出第二個!


    可是、可是他……為什麽?


    邵陽有種很不好的感覺。


    幾個女人聽了建議要了小點心,趙流躍很高興,轉身剛走兩步,餘光看到一個莫名熟悉的身影,心裏咯噔一下,下意識再多看兩眼,便對上了邵陽一動不動的目光,身體頓時像被什麽擊中,徹底定住了。


    分手之後,他但凡聽到邵陽的名字、看到邵陽的短信電話、或者看到真人,就總會有很強的身體反應,比如呼吸困難,渾身發抖,麵紅耳赤,一如現在。


    邵陽……真的是邵陽嗎?他為什麽在這兒?


    自己被他看見了,怎麽辦怎麽辦?這下他想瞞都瞞不住了!什麽嘛,為什麽老天爺總是跟他作對,都不讓他喘口氣!才來這邊上班一個月,老板說他表現不錯,說不定可以提前轉正呢!但是但是,邵陽突然出現,就知道一定沒好事了!


    邵陽突然站了起來,趙流躍忍不住渾身一抖,什麽嘛,自己居然怕他怕成這樣!


    哎呀討厭死了,他不會過來吧?他要是過來怎麽辦?要不要逃跑?


    可是正在上班怎麽能逃跑……


    身後突然響起女人們的聲音,問他怎麽還不下單,他一個激靈回過神,趕緊低頭跑了。單子下完,再抬頭四處看,邵陽已經不見了。


    趙流躍就囧了,他剛才……出現幻覺了嗎?


    哎,好累。身上累,心裏麵也累。


    這邊是三班倒,作息很不規律,雖然他經常熬夜看球,又是運動員的身體,但最初還是有些不適應。而且一下子反差這麽大,總需要時間沉澱。


    不過好在這裏工作環境還行——比工地板磚好多了,還管飯,雖說是服務行業,但他相信用心也能做好。比方剛才推薦給客人的小點心,就是他給老板提議的產品,老板同意了,還誇他能幹!他想如果能盡快轉正,當個領班,再當個店長,不也挺不錯嗎?


    然後學學經驗,就能自己開店創業。


    趙流躍忍不住撇嘴,規劃那樣美好,然而邵陽一出現就把一切都打亂了。


    今天被他看見了,雖然他沒有直接衝過來,但是……


    哎,好想找張床在上麵使勁兒翻滾,氣死了氣死了。邵陽怎麽會突然跑來嘛!這個花花公子富二代太能折騰了!趙流躍時而低頭看腳,時而抬頭看天花板,好在已近午夜客人漸漸散去,夜班領導也不在,否則一定會批評他!


    鬱悶地堅持了將近兩小時,邵陽下樓了,趙流躍趕緊低頭,但他感覺得到邵陽徑直向前台走來,更看準了就是站在他麵前!


    “買單。”


    聲音淡淡的,但還是帶些許牛逼哄哄,討厭死了!


    趙流躍抖著手從係統裏拉出賬單,小聲地報了費用,心想果然是花花公子富二代,一會會兒就消費這麽多!他都心疼了!


    “刷卡。”邵陽真是惜字如金。


    趙流躍又顫抖著搬出pos機,接過邵陽遞來的卡,上麵……似乎確實有點溫度。


    他小心翼翼地操作,認認真真地一個一個鍵按下去,每次隻要跟錢有關,他就有點緊張,生怕弄錯。反複確認後,正要確定,隻聽邵陽又說:“你按了幾個零?”


    趙流躍一看,頓時大囧。


    “對不起對不起……”哎呀重來。


    同事聽到也過來了,趙流躍羞得縮著脖子,最後邵陽簽完字走人,他才覺察到汗都出來了,腦袋裏還嗡嗡作響。又過了十來分鍾,邵陽跟兩個中年男人從樓上下來,一邊說笑一邊出門,趙流躍懂了,原來是公事,邵陽隻是小弟。


    大半夜的,他們還要去哪兒?夜總會找小姐麽?


    可是邵陽又找不了小姐,不過逢場作戲一下還是可以的吧。


    整個晚上,邵陽一直沒有拆穿他,真奇怪。


    捱到早上七點下夜班,他多了個心眼,出門前特地往街邊左看右看,確定沒有邵陽才快步走了,還煞有其事地貓著腰。上了公交車鬆了口氣,下車後又緊張起來,直到進家門前都像做賊。


    不過好在邵陽沒有突然冒出來呼……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這一路,一直有一輛別克商務車在身後尾隨,或快或慢。到他回家後又停了許久才離開。車上邵陽一直在抽煙,雙眼布滿血絲,還有重重的眼袋和黑眼圈。看趙流躍那個模樣,真是……很好笑,卻更心疼。


    然而此時此刻,自己可以怎麽做?


    趙流躍還有一個夜班,然後可以休息兩天。白天睡了一整天,養足精神後,踏著夜色出門,有點忘記了昨晚的小插曲,結果沒走幾步就聽到身後有人叫:“趙流躍。”


    很淡定,很鎮靜,還有些無奈,除了他還有誰。


    趙流躍立刻要跑,不料邵陽比他更快,他剛啟動就被拽住了胳膊。


    “我答應過你即使工作了也不放棄鍛煉,我做到了,可是你呢?”


    趙流躍背對著他鼻子一酸,好想轉身抱住這個人,狠狠哭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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