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市的夜晚星光璀璨,市立體育場燈火通明,穹廬般的白色球場頂棚遮住大部分天幕,見證著它懷抱中的焦點之戰。s市的ht俱樂部遠赴r市客場作戰,上賽季的冠軍本賽季至今依舊牢牢霸占著積分榜頭名,攜席卷之勢北上,與聯賽第二名做殊死搏鬥。兩隊之間隻差兩分,因此比賽一旦落敗,風頭正盛的ht就會拱手讓出第一把交椅。


    球場上座率接近百分之九十,客隊居然霸占了超過1/3的看台,足見ht近來的聲勢浩大。


    開場五分鍾,主隊便以奇襲打了個空當攻入一球,看台上歡聲雷動,這個下馬威給得實在太漂亮太及時了,但ht全隊絲毫不為所動,好像那個進球在他們眼中根本不存在。鄭林率領全隊大舉壓上,行雲流水又力拔千鈞的氣勢很快便壓得對手喘不過氣來。


    趙流躍也在場上,正站在左邊鋒的位置——


    如此重要的比賽他獲得首發,這並不意外。在此之前,他已經首發了七場。


    ht慣用的陣型是4321,鄭林突前,左右兩位邊鋒策應,三叉戟所向披靡。然而就在兩個月前,隊內的二號射手左邊鋒王力受傷了,傷情還較為嚴重,他的空當急需填補,這麽一來,別人的厄運成為了趙流躍的好運,他臨危受命,更在第一次首發出場就打入了製勝進球,此後場場首發直到現在,他的位置似乎穩定了下來,已經不需要賽前教練組討論上場資格和時長了。


    運氣又來了,趙流躍閑了的時候就開始納悶,難道是情場失意事業得意?


    上賽季他們如願以償拿到了冠軍,進入職業足壇第一年就獲得國內最高水平聯賽冠軍,這是多麽大的榮譽,況且還有獎金——雖然他的不多——但是他一點兒也不高興,沒有任何感覺。不像大聯賽奪冠的時候,那樣又激動又感動又感慨。


    他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隻要上場,就渾然忘我,好好踢球,能走到哪兒是哪兒。


    隊裏他負責行雲流水的部分,利用巧妙的腳法和淩厲的突破撕開對手防線,迷惑對方給隊友製造機會,或者自行解決。如果說鄭林像一杆銀槍可刺可挑可掃,那麽趙流躍就像一柄軟劍,快而飄、靈而巧、可彎可折。


    上半場35分鍾,本隊後場一斷球便發起快攻,常年養成的嗅覺和默契使得ht全隊開始提速跑位,鋒線三叉戟更不斷衝進對方空當尋找最合適的策應位置。


    趙流躍最為靠後,接到傳球後轉身調整、帶球不帶一絲猶豫和減速,仿佛身體已經形成了本能。甩開盯防的對手,又一個假動作露出空當,快速的低平球傳出去,門前埋伏的鄭林啟動,超強的爆發力讓對方的後衛們隻能望洋興歎。


    他打了個很刁的角度,成功地將門將戲耍了一番,比分扳平。


    鄭林回身找到趙流躍,兩人首先擊掌相慶,跟著隊友們也圍上來,但他們沒有過多的興奮,隻是平局而已,離預期遠遠不夠,好戲還在後頭。


    趙流躍認認真真地跑回自己的位置,開始思考下一步行動。


    看台上有很多雙眼睛看著他,其中有一雙,更是自始至終沒有半刻離開過他的身影。


    邵陽坐在那裏,臉上沒有太多表情。這場比賽到底要不要來看,他猶豫了很久。想見到他,又怕見到他,他終於懂得了那是種怎樣的心情。


    看到他發揮得淋漓盡致,動作比以前更流暢更自然,威力也更大;為人成熟了許多,至少不會在比賽中思想跑毛多餘腦補幹出讓人笑掉大牙的事,他是真的成長了。


    看到他跟他的隊友擊掌相慶,邵陽覺得有點兒刺眼。那明明是屬於他們之間的動作,可現在……這才意識到,兩人最後一次同場競技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年多,而那似乎,也是邵陽至今最後一次正正經經地踢球。他如此投入,大概已經不存在什麽失戀後遺症了吧。


    一個打扮得十分搶眼的年輕男人端著兩杯可樂過來,坐在了邵陽旁邊的位置。邵陽接過可樂,想起趙流躍最愛喝可樂,但在他“可樂殺精”的恐嚇下,最後都不敢喝了,忍不住露出笑容。


    “你咋了?”身邊的男人問。


    邵陽搖搖頭,表示無事。他跟趙流躍從開始到結束,就隻有這個男人知道得最清楚。他們曾經雖然是戀人關係,但絲毫不妨礙現在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他們絕對更適合做朋友,就連在一起的那段時光也不能稱之為愛情,倒是叫年輕衝動的激情更為貼切。


    他聽說邵陽要來看趙流躍踢球就有點兒不放心,便跟著一起來。但他不會踢球也不愛看球,於是就一心一意買飲料喝飲料上廁所。


    “待會兒踢完了你是不是要見他一下?”


    邵陽堅定地搖頭。


    “那你來看個毛線。”男人頓了頓,又問,“哎你到底還準不準備采取措施?”


    邵陽猶豫半晌,仍舊搖頭了。


    男人便歎了口氣,“別到最後自己後悔。”


    “這跟後不後悔無關,我隻能這麽做。”


    “切我就不相信事情還沒個轉機了……”


    “他跟你不一樣。”


    男人立刻一臉囂張,“你他媽什麽意思?我告兒你現在就是真回來找我我也隻會把你一腳踹開!”


    邵陽哭笑不得,“我的意思是說,他跟你們不一樣……跟咱們都不一樣。”


    “那他是什麽樣兒的?”男人目光懵懂。


    “他?”邵陽蹙眉,“他……死心眼兒,太傻。”


    “哎……”男人誇張地歎氣搖頭,“我看是你傻吧。”


    中場休息時兩人一直低聲聊感情問題,下半場開始後便不再言語,邵陽認真看比賽,看趙流躍,他的ex,不,應該說是eex則專心喝飲料玩手機。


    主隊球迷聲勢非常浩大,一會兒唱歌一會兒人浪一會兒用國罵省罵問候ht的隊員和裁判員,鄭林首當其衝,趙流躍有時帶球突破情況較好也會被罵上幾句。


    下半場比賽非常精彩,兩隊對攻打得賞心悅目,然而到底ht更勝一籌,幾乎完全不受客場作戰的不利因素影響,幾次做出精彩配合和有效打門,雖然尚未建功,但球迷們都看得出來,這樣攻下去,主隊球門遲早被洞穿,還不止一個,主隊危矣。


    局麵終於在70分鍾被打開,又得益於趙流躍靈巧的大範圍跑動,最終跟右邊鋒來了個古典而高效的二過二,節節攀升的速度和逼近球門的快感讓人血脈賁張。


    臨門時刻趙流躍很君子地把球交給隊友,但這不僅因為他君子,更因為鄭林曾經說過的那句“把球傳給離進球最近的人”,他不是不能打,但隊友的話勝算更大。


    最後果不其然,幾乎是百分百的勝算在皮球入網的一刻成為了百分百的確定,ht客場領先。


    主隊球迷開罵,邵陽的eex也跟著起哄,邵陽隻是眼神有些複雜。


    好像……他距離趙流躍越來越遠了。


    還在一起的時候,說實話他並沒有太強烈的“趙流躍已經是職業球員,正在向球星邁進,兩人已經處在不同領域甚至是兩個世界”的感覺,即使那時看他踢球,也一致認為這個傻不愣登的人是我的永遠都長不大樂哈哈,他的比賽,就像是為了表演給自己看。然而現在……


    那種界限分明的感覺讓邵陽心痛。


    他是他,自己是自己。他有他的球隊、他的隊友,他有他的支持者、反對者,他有他的路、他的事業,他的未來……他的一切,都已經與自己無關。


    當有一天趙流躍成為了鄭林那樣的絕對一線,甚至走上國際舞台的時候,那麽他邵陽,至多至多是趙流躍采訪中偶爾提起的大學同學之一,和張磊、李琳、張艦他們,沒有任何分別。


    客隊乘勝追擊,趙流躍至今的好表現當然吸引了所有盯防隊員的注意。


    被圍盯的經曆他並不陌生,如今的他不僅不會因此生氣,反而學到了不少化逆境為順境的辦法,其中騙犯規的手段他使得最好——當然不是靠假摔,而是逼對手真地犯規,這除非自己確實特別厲害一般情況下也是做不到的。


    於是八十多分鍾的時候,他終於引導對手犯規獲得寶貴的任意球。


    鄭林主罰,這是他最熟悉的位置最熟悉的角度,不可能不進的!


    趙流躍屏氣凝神,看到自己製造的機會終於沒有白費,他與隊友們都高興地跳起來。客場三比一順利撈走三分,保住第一的位置,還拉大了與第二名的差距,大獲全勝!


    更更重要的是,趙流躍雖然沒進球,但卻是這場比賽的焦點!他怎麽能不驕傲怎麽能不自豪!


    然而,他的驕傲自豪僅僅都存在於場上。賽後回到酒店,他的心情就不能平靜了。畢竟啊,這是什麽地方,這是離邵陽最近的地方,這是讓他感慨萬千的地方。


    今天好幾個同學都跟他說來看比賽呢,那至於邵陽……


    哎,算了算了,自己對不起人家,現在還好意思想這些有的沒的。


    手機突然響了,半夜裏趙流躍嚇了一掉,該不會……


    拿起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他鬆了口氣接起來,“喂你好哪位?”


    “請問你是趙流躍吧?”


    “嗯我是,你是……”


    “我是……”電話裏的人一頓,“唉算了,我估計說了你也不知道。不過我是邵陽以前的朋友,這樣你知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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