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進去看看?”


    “這光霧來的詭異...毫無聲息就出現在此處,怕不是我聖門的什麽隱秘觸發了?隻是...還是小心為妙。”


    “害怕什麽?”


    “不錯,自三十年前的神臨日,大宗師隨之飛升,而我大魏得天眷顧,玄氣充裕,如今強者如雲...反觀中原,早已不如我北國。


    南域更是聽聞遭遇了天災。


    如今萬朝來拜,我們早已是立於力量最巔峰的國度!”


    “可我聖門已非魏國國教。”


    “那又如何?憑我們的地位,以及如今的力量,這小小的光霧裏,即便有著咒怨,也無需畏懼!”


    簡短的爭執。


    很快分為了兩邊的人。


    一邊要求進去查看,另一邊則是不同意。


    黑發披散的聖門掌教驟然開口:“都別吵了!結聖門大陣,我進去看看。”


    兩邊爭吵的頓時沒了聲音。


    顯然,這黑發披散,禦劍而行的男子有著強大的魄力和威嚴。


    他神色雖然傲然,帶著不屑天下群雄的輕蔑,但瞳孔卻深邃而沉浸,顯出一種衝突的矛盾。


    身形雄壯,樣貌有著山巒般的俊偉,讓人印象深刻,皮膚晶瑩閃爍著光澤。


    隻是烏黑的長發卻毫無梳理,似乎是在模仿著某位曾經的神話,中分垂下,落在肩膀。


    此時,那如電的雙目正靜靜望著光霧。


    殘影幾道。


    分立八處。


    聖門如今的通玄迅速掐印結陣,玄紋湧動,一道道無形的絲線交織而起,將光霧與聖門之外隔出層薄薄的護罩。


    禦劍的男子微微一動。


    便是灰茫茫的影子從他身形裏竄出,向著光霧裏直撲而去。


    這是聖門諸多玄法之一的《山字經》,雖然並不強,但其中緬懷的意味卻很濃,算是一種致敬。


    黑影茫茫,拉出一條條軌跡,甚至每一個都如存著靈魂般鑽入光霧。


    可見這男子的造詣之深。


    但,隻不過刹那。


    嘭嘭嘭!


    黑影全部粉碎。


    玄氣全部消失。


    這光霧竟是一片隔絕玄氣的世界。


    結陣之人都是露出驚訝之色。


    但男子卻忽然揚聲道:“聖門門主龐斑在此,是哪位前輩蒞臨我聖門,還請一敘!”


    他是當年聖門龐驚的兒子,如今早過而立之年,為人跋扈,邪異,卻又有著領袖的冷靜,充滿了魅力。


    光霧裏沒有回應。


    不可名狀的怪物所有嘴唇都緊閉著,顯然不想回答任何東西。


    他是個怪物。


    如果開了口。


    那就是不死不休。


    他看到了這裏是雲心閣,他還不想讓這裏變成戰場。


    因為湖水很美。


    因為這裏還承載了記憶。


    龐斑神色未動,隻是眯了眯眼,然後揚聲道:“那龐某得罪了!”


    說罷,他腳下之劍驟然發出龍吟顫音,飛射到手掌,在他那遠比常人寬厚的大手裏爆發出青色光芒。


    光芒衝天,轉瞬竟有百多丈。


    一劍。


    充滿毀滅之意,充滿死亡之意。


    劍光斬入了光霧。


    但卻瞬間消失。


    就如空氣。


    就如那光霧的臨界就是玄氣和力量的終結。


    在此處,所有超凡都要保持凡人般的謙卑。


    眾人目瞪口呆,強大的聖師龐斑,竟然連勘測著光霧都做不到...


    這裏究竟藏著什麽秘密?


    龐斑也不慌張,落地。


    一條條命令發了出去。


    撤離幫眾家屬。


    選出自願入霧探查的幫眾。


    同時向如今的大魏女皇稟報情況。


    他龐家與如今大魏皇室夏家淵源很深,所以即便聖門已不是國教,但卻還是能坐落在玄氣最濃鬱地界之一的碧空山。


    馬蹄奔急。


    各方安排都已經落實。


    ...


    霧氣裏,兩隻小山般的大眼睛望著這世界。


    一閉目。


    穹蒼所有光芒消失。


    再睜眼。


    又是極晝。


    第三次。


    又恢複如常。


    而湖麵的水流依然如常,隻不過人已經不再如舊。


    夏極能感到這小島附近的水底生物都在飛快逃離,逃到了岸邊的水域,如果不是能力所限,它們怕是都要上岸逃跑了。


    無他。


    它太可怕了。


    可怕到已經徹底淩駕在了生物鏈頂端。


    這些動物怎會不恐懼?


    “真是安靜啊。”


    不可名狀的軀體上,一張滿是獠牙的巨嘴吐出和形象毫不匹配的話。


    說完,他又開始發呆。


    這個世界,似乎就隻有白閻羅能陪他說話了。


    強烈的孤獨感與困惑感衝上心頭。


    可很快又遺忘了。


    如今他已經太強了。


    強到能以靈肉融合的軀體,在陰間正麵硬剛朱魘,又硬剛第九殿閻羅...


    可是...


    他卻也很可悲。


    就如朱魘所說。


    他不是龍,不是魘,不屬於光明,亦不是黑暗,從未有過他,以後也不會再有,他什麽陣營都不屬於...


    所以,他的身邊也不會有任何人。


    夏極大眼睛望著靠在自己頭發上的小女孩。


    普通的圓臉,單眼皮,唇有些蒼白,頭發則是簡單的紮起來,與自己的灰發纏在一起。


    這就是白閻羅的模樣。


    她失去了魘氣,此處又是人間,她的力量怕是隻有通玄第一階的程度。


    而誰會想到曾經恐怖地征服諸天的大咒怨,如今竟然是這麽一副模樣?


    怪物溫柔地用灰發撫了撫她的臉頰...


    這感覺,就像看著自己的女兒。


    女兒?


    他忽然腦海裏閃過許多畫麵。


    劇烈的頭疼感又傳來。


    那是神魂粉碎,軀體粉碎再重組的後遺症。


    而所有的記憶,所有的畫麵正在模糊。


    黯淡。


    如隔水霧。


    如前塵舊夢。


    如果他不做點什麽,當這些東西徹底模糊,他就會失去人性,成為一個真正的無情的怪物。


    或者說...


    天地不仁,是萬物為芻狗。


    然後遵循著某種法則,開始自己的使命,變得就如天空的烈日,深夜的明月與星辰。


    隻不過他會更偉大。


    可是...這樣又如何呢?


    “所以,為什麽要變強?”


    不可名狀的怪物喃喃著問了句。


    他如今是祖巫,是白噩,也是未知。


    如果願意,他甚至可以開始滅世,而在人間,就算是龍也無法阻攔他。


    “可是,為什麽呢?”


    這時候,白閻羅翻了個身,灰發又順著她的翻身溫和的測了過去。


    北國的初雪忽然飄落了。


    一落就不可收拾。


    漫天都是不可阻擋的銀白。


    銀白落入光霧,夏極收斂力量,任由積雪在自己身上,在雲心閣的邊緣慢慢堆高。


    忽然他問:“堆過雪人嗎?”


    白閻羅尖叫著:“什麽是雪人呀!!”


    怪物那足以滅世的灰色頭發化作一束束的“手”,開始卷起地麵堆高的厚雪,一個個大雪球飛快形成。


    然後,夏極堆出一個三球的雪人。


    然後又堆出四球的,五球的...


    白閻羅尖叫著:“少了眼睛,鼻子,嘴巴!!”


    灰發伸出光霧,如恐怖的蛇順著地麵直接插入湖底,卷出些淤泥,當做眼睛,又找了些漂亮的彩色湖石作為鼻子,嘴巴則是蘸著湖沙的灰發在雪人嘴上一勾一劃。


    白閻羅看了會,尖叫著:“還差帽子呢!!我送給你的帽子,你怎麽弄丟了呀!!”


    怪物托了托腮。


    做完這些,它又進入了發呆狀態,記憶在模糊,在遺忘。


    所有的一切存在,都有著自己的極限。


    無論是螻蟻,還是,亦或是天道。


    都是如此。


    得到就是失去,畢竟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白閻羅望著從未見過的雪人,奇怪的童心忽然產生了,她開始捧著泥巴,在冰冷而雪白的身軀上,貼出各種花紋。


    時不時,是兩聲尖銳的歇斯底裏的笑聲。


    光霧裏,她雙手揚起的是水晶般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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