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徐氏說起了杉哥兒的相貌,重二老爺頓時惱羞成怒了。


    之前端午節那天的時候,家裏人都去了西明江畔觀潮,隻他留在了府裏。因著沒了人束縛,待到老太太她們離開後,二老爺就去尋了孟女以求歡好。


    紫露院裏都是二太太徐氏的人,二老爺不好在這個地方任意妄為,不然的話徐氏回來後他得不了什麽好果子吃。故而將杉哥兒交給丫鬟照看後,他悄悄的拉了孟女去一個偏些的院落。


    重家舊宅人多,屋子少。雖然是偏些的院落,但也有婆子丫鬟偶爾會經過。


    孟女想說怕人瞧見,二老爺卻亟不可待。所以孟女半推半就下也就準備從了。


    誰知這個時候還真的恰好兩個婆子從屋子外頭經過,要去旁邊的庫房裏取東西。


    重二老爺本想著有人在外更刺激,誰料沒能做成刺激的事兒,他反倒是被窗外兩個婆子說的話給徹底氣到。


    一個婆子說:“老太太去江邊觀賽不帶杉哥兒去,莫不是瞧不上他吧?”聲音壓低了稍許,“畢竟杉哥兒和二老爺不像。”


    “應當是了。”另一個婆子說:“我瞧著那杉哥兒和咱們二老爺就一點都不像。杉哥兒看著要秀氣些。”


    兩人一唱一和的就這事兒說了好半晌,偏她們是老太太院子裏的人,二老爺還不能這個時候衝出去,不然要是被老太太知道他偷偷做這種事情,可真的是一點臉麵都沒法留下了。


    心裏懊惱之下,重二老爺沒了興致,和孟女出了這個院子又好生安慰了委屈的孟女許久。


    如今再聽徐氏也說杉哥兒長得和他不像,重二老爺想也不想就喊道:“我兒子怎麽會不像我!”


    “不是你的所以不像。”徐氏看他生氣,心裏頭反倒更加暢快,“誰家兒子一點不像爹?自然不是才不像。”


    重二老爺揚起巴掌就要扇她,手剛揚起來還沒來得及落下去,旁邊一個有力的手就擒住了他的手腕。


    韓婆子早先看徐氏那麽委屈的情況下二老爺還在那邊趾高氣昂的駁斥,於是就在悄悄的留意著。一看二老爺動作不對,她就上前製止了他。


    接生也是個體力活,需得從產婦剛剛發動開始就要堅持著,一直到孩子生下來清洗完畢產婦一切安排妥當才算完。有的時候孩子生的困難,兩天不睡都是常有的事情。


    做了那麽久的穩婆,韓婆子早已練出了一身的力氣和韌性。雖然她是女子,可重二老爺根本比不過她的力氣,被她甩手一丟就推了出去。


    重二老爺火了,高喊道:“反了你了!我們家的家事,你管得著麽!”


    “是您是非不分。”韓婆子泰然自若的說道:“那孩子是真的不像您。而且,他也真的是足月生的。”


    重二老爺雖在氣頭上,可還是在她一而再的強調下聽進了她的話。


    “是足月生的?”重二老爺冷笑道:“但是她那時候來京也才七個多月。哪裏來的足月生的。”


    韓婆子看他依然執迷不悟,淡淡說道:“所以孩子才不像您。”


    重二老爺快被這些繞來繞去的“足月不足月”和“像不像”繞暈了。不過,最後他總算是明白了過來,臉色一變,冷聲道:“你什麽意思!”


    “喲,老爺總算是帶了腦子想了。”徐氏在旁涼涼的道:“什麽意思不是很明顯麽。孩子在來京前就有了唄。”


    “你——”


    “二老爺莫急。”韓婆子道:“孩子生出來有多大您總還記得吧?”


    見重二老爺點了頭,她比劃了個大小,“足月孩子剛生出來這麽大。”又比劃了個七個多月的早產兒,“這是七個多月生出來時的樣子。”於是反問二老爺,“無論您找幾個穩婆去問,都大差不離是這樣的。您總不會忘記那哥兒生出來時候有多大罷。”


    這話說得有理有據,重二老爺身子緊繃,臉色慢慢黑沉了下去。


    “您還記得金太太……”韓婆子頓了頓,意識到那個稱呼不對,又改了口,“您還記得她身邊的那個丫鬟罷?那丫鬟看到孩子是足月大後,都嚇呆了,不住和我說一定要守緊了嘴。她還說她不是簽的賣身契,是簽的短約。她稍後到了時間就要離開,再不敢在那裏多待。她應當早已知道那一位是外室了。既然如此,有什麽事兒能讓她嚇成這樣,不敢多留呢?”


    當時伺候孟蔓羽的丫鬟,重二老爺自然是有印象的。韓婆子說的倒是沒錯,那丫鬟原本還說是想多做幾年攢攢銀子,結果當年的合同一到期就走了,半分都不留戀。


    重二老爺已然明白了點,胸口起伏不定。他快速的思量著,臉上先是發黑而後慢慢漲紅,最後眼中都冒了火。


    “我去找她問個清楚!”他轉身就要跑走。


    “回來!”重老太太高聲嗬斥著將他喊了回來,“事情已經清楚了,就把人先關起來。有什麽事情往後再說。”


    “往後再說?”重二老爺不敢置信的看著老太太,遙遙的指了孟女所在的大體方向,臉紅脖子粗的爭道:“那女人做了這樣無恥的事情,您還要護著她?”


    “我什麽時候護著她過了。護著她的明明是你。”老太太眼神冰冷的看著他,“若非你執意要將她留下,她哪裏來的這個底氣信口胡說蒙騙了所有人。”


    這話倒是說的沒錯。若非重二老爺堅持,當初孟女就不會留下來。


    重二老爺到底是在老太太的管教下長大的,聽了老太太犀利的斥責後,頓時羞愧的說不出話了。不過,他的恨意和惱意也在,思量著若非那孟女刻意欺瞞,他又何至於這樣被人當眾奚落。


    所謂愛的越深,恨的越深。


    正是因為他當初一次次相信她、一次次的護著她,所以如今被人揭開這血淋淋的現實後,他才會一點點的挽留餘地都沒有,全然不顧那時候孟女的體貼溫柔,如今心裏頭竟是被真相羞辱後的惱恨。


    看到重二老爺不駁斥了,重老太太方才稍微放心了點。


    方才老太太見這事兒到了這個地步,恰好她也想要求個真相出來,索性讓韓婆子說了個清楚明白。


    但是,如今既然那孟女,不,香奴,既然香奴果真不是孟蔓羽,孩子還不是老二的,那麽此人為什麽取了那麽個名字、為什麽剛好搭上老二,她就得弄清了才行。不然的話這心裏總有些不踏實。


    可是這事兒如今還不能聲張。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把事情鬧大對重家沒什麽好處。


    重老太太與二兒子說道:“既然什麽都已經清楚了,你找人把她關牢了就是。暫時別讓人見她,也別讓她見人。”


    重二老爺已經被這“真相”弄的氣昏了頭。眼看著老太太這不許他做,那不許他做,二老爺的強脾氣也上來了,“憑什麽不讓她見人?這樣的無恥之婦,合該著遊街示眾才行!”


    “老爺這話說得輕巧。”徐氏看自己得了勝利,十分的自得,抿著鬢發含笑道:“合該著重家丟了醜,老爺就高興了?你那些齷齪事情被人發現,也就高興了?”


    看著重二老爺神色僵硬臉上開始泛起了鐵青,徐氏愈發的高興起來,“若老爺喜歡丟人,盡管去罷。想讓她遊街的話,我還能幫您準備合適的車子呢。”


    二老爺氣得渾身發抖,抬手指了她。隻不過還沒來得及叱罵,旁邊老太太已然止住了他,“趕緊關起來吧。眼不見為淨。至於怎麽處置,過幾天在手罷。”


    雖然徐氏那話說得噎人,但也是實話。重二老爺橫眉豎目的指了她半晌,最終還是聽了老太太的話,恨恨的咒罵的一句拂袖而去。


    徐氏心裏覺得暢快,想要設宴請韓婆子。韓婆子卻惦記著酈南溪那邊,說是要去看看,婉拒了徐氏的安排。


    徐氏就想著該怎麽阻了韓婆子去酈南溪那邊才好。


    她的一舉一動被老太太看在眼裏。老太太如何不知人是讓徐氏叫過來的?什麽國公夫人想要請人……倘若國公夫人真想請人,那也是直接請了太醫院的人,根本輪不到去請個穩婆來。


    重老太太不願再生波折了,索性開口將這事兒解了,“六奶奶那邊怕是還沒起身。你就和梅家的太太奶奶們說,六奶奶如今無恙就好了。”說著讓人包了些碎銀子放在荷包裏給了韓婆子,“今兒多虧了您。還請您手下,一點心意。”


    她身份又高,年紀又大,偏偏在給這銀子的時候十分的客氣。


    韓婆子知道重老太太是想封了她的口。畢竟剛才重二老爺和孟女的事情是關乎重家私隱的事情,雖說權貴家的男人們在外玩玩是常見的,但這樣玩過了頭把外室帶回家、又認錯了兒子的,還真不多。說出去的話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重家是皇後娘娘的娘家,還是衛國公家。韓婆子知曉其中的利害關係,就自然而然的接了銀子,笑著與老太太福了福身,“謝老太太賞。”


    她肯半分都沒推辭的接了銀子,也算是表明了態度。


    重老太太就也笑了,與她簡短說了幾句話,又讓人給梅家準備了些謝禮,多謝梅家肯讓韓婆子來看望國公夫人,這便讓身邊的呂媽媽親自送了韓婆子出門。


    雖然老太太說了不準讓重二老爺將此事鬧大,但一個男人被戴了綠帽子,還得了個便宜兒子,這事兒怎麽忍?


    重二老爺終究是忍不住,把孟女關起來後,親自逼問。


    孟女剛開始一口咬定了孩子就是他的,後來受不住責打了,到底講了實話。可是講了實話後,她受到的責打愈發嚴重起來。


    杉哥兒聽到孟女挨打,初時還怯怯的在外頭不敢上前,後來聽孟女哀叫的聲音後就也有了膽子,趁著二老爺剛剛出那小屋子的時候衝上前去,狠狠咬了他的手腕。


    畢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雖然不是自己的,雖然討厭他,但重二老爺一直沒有舍得像對孟女那樣對待杉哥兒,隻不過無視他罷了。


    現在被咬了這麽一下,重二老爺終究是耗盡了最後的一點憐愛之心,將杉哥兒丟在了那小屋子裏頭讓他和孟女一起待著。


    呂媽媽每日裏聽那小屋子裏傳來孟女挨打的哀叫聲,聽的是心驚肉跳,悄悄問重老太太:“要不然把人送到京兆府去?”


    那孟女做下這樣的醜事,尋了京兆府尹說一聲,讓他把這個案子悄悄辦了就成。該收押就收押,隻要不聲張即可。


    生怕老太太沒能領會自己的意思,呂媽媽又道:“不然就這樣打死了的話,可就麻煩了。”


    即便是皇後娘娘的娘家,若是沾上了人命官司,那也不是鬧著玩的。


    重老太太倒是不太將這事兒放在心上。


    “放心,不會有事。”老太太篤定道:“老二還是很有分寸的。即便老二沒有分寸,還有他那個媳婦兒在。”


    徐氏看起來吵吵嚷嚷的好似沒有什麽心眼兒,其實她若真想做什麽事兒,定然能夠不聲不響的做到。


    她明明知曉家裏不能出人命官司,卻還由著二老爺在那邊明著懲治孟女,隻能說明一點,那懲罰不至於要了孟女的命。


    呂媽媽想了想,看老太太這麽肯定,隻好不再多勸。


    不過事情不多久後傳到了國公府那邊的時候,梁氏卻不如重老太太和徐氏那般沉得住氣。


    左思右想後,梁氏還是關了門與身邊的向媽媽商議,“……那邊的事情,不會牽扯到我們這邊罷?”


    香奴怎麽變為香姐兒然後又稱為孟蔓羽的,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倘若這事兒揭出來是她指使的,重皇後定然饒不了她。


    梁氏當初安排香奴變為孟蔓羽的時候,是打算著等杉哥兒長大了給重老太太一個“驚喜”。先“喜一喜”,而後再來“驚訝一下”。


    誰讓重老太太這些年待她一日不如一日了,反倒是待重六和重六媳婦不錯。


    可是她千算萬算,沒有料到“孟蔓羽”這麽快就被重六給找了出來,還給揪到了重家這邊。這讓她的算盤盡數落空,來了個措手不及。


    一步錯,步步錯。


    原先的打算沒能按部就班的完成,導致了事情沒法挽回,成了如今這個局麵。


    向媽媽寬慰道:“太太盡管放心就是。既然您自始至終都沒有出麵,又哪裏會牽扯到您頭上?”


    梁氏這才放心了稍許,點了點頭。思量了會兒,她的心頭又泛起了惱恨,“都怪那個女人。現在半點兒用處都沒有了。不然的話我也不至於非要走這一步。”


    當年重老太太原本是想讓梁家要了那西疆女孩兒的性命。那女孩兒不死,是當年重老太太和梁太太商議下的結果。


    梁太太自始至終都不願手上沾血。她的夫君梁大將軍征戰沙場,梁家背負的人命已經夠多了,倘若她這裏再沾上這些,梁家的子子孫孫怕是要遭受天譴的。


    可是老太太又非讓她要了那女孩兒的性命……


    所以梁太太久思之後和老太太達成了協議。


    梁太太當時用的理由是怕重老太太事成之後不肯履行承諾,所以留下女孩兒的命,隻讓她失去記憶、讓她的存在成為製約老太太履諾的籌碼。有她在,重老太太就要遵守承諾,讓梁氏嫁到侯府、成為侯夫人。


    當時重家老太爺還在世。重老太太不方便出麵做這些,且她也不願讓重家攙和到這件事情裏去、想要讓重家徹底從這些事情脫身,於是就答應了梁太太的要求。


    那個西疆女子在重老太太的眼裏算不得什麽。賤命一條,留下就留下了。


    不過重老太太也提了一點要求,那女子活著,可以,不過要在她眼皮子底下活著。自己親自看著方才放心。


    這便有了西疆女孩兒作為陪嫁丫鬟到了侯府、成為侯爺妾侍的這一遭。


    隻是誰也沒想到,侯爺子嗣困難,也將那女子收了房。而且,她的孩子會這樣出色,竟是被皇上、侯爺和梁大將軍同時看上,指為世子。這事兒重老太太和梁太太都沒法改變,隻能默許了下來。


    誰知後來變故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


    侯爺去世,梁氏有孕。


    那時候梁氏想要重老太太幫忙,讓重廷川襲爵的事情暫且擱置下來。她甚至還拿於姨娘的事情做要挾。可是事情過去了那麽多年,重老太太根本不肯再受她脅迫了。兩人最終談崩。


    這也是直接導致重老太太和梁氏離心的根本原因。


    於是重廷川成為衛國公入住國公府後,大房二房分開住,重老太太選擇跟了二房住著。


    向媽媽聽了梁氏那一聲抱怨,與她好生道:“於姨娘畢竟身份低微,剛開始的時候老太太可能還在意,時間久了自然不當回事了。”


    梁氏輕嗤一聲,挑眉與向媽媽道:“隻是如果阿查知道他親妹子被老太太這樣糟踐,不知道會氣成什麽樣子?”那阿查的族人驍勇善戰,如果真的和老太太爭鬥起來……


    這可是有趣了。


    說罷,梁氏眉頭一皺,又有些不解,“當年老太太讓我們將參與此事的人盡數都處理幹淨,也不知道她是在緊張什麽。”


    梁氏的母親梁太太一來不肯手上沾了人命鮮血,二來也是給自己留條後路,自然將那些人都藏了起來,對著老太太謊稱是已經處理掉。可是仔細想想,這事兒還是有點蹊蹺的。


    “誰家沒有點私隱的事情呢。”向媽媽道:“這事兒啊,您別管。管多了沒好處。走一步算一步就是。真的想不通了,不若回趟將軍府,問問太太去?”


    梁氏聽了後本是露出了歡喜的笑來,後來想想又改了主意,“罷了。後來的許多事情母親都沒再參與,和她說了也是無用。倒不如我們自己處理了再說。”


    說完後,她見向媽媽眉目間隱憂未去,看著好似比她還要更愁上幾分,不由得心下詫異,問道:“怎麽了?今兒看你就覺得不對勁。莫不是家裏有什麽事罷。”


    向媽媽聽了她這問話後心裏一跳,趕忙說道:“沒事沒事。我不過是想著最近鋪子裏的生意不太好,琢磨著該怎麽幫幫您呢。”


    “這事兒不用你幫。你是想給你那兒子謀個差事罷?”梁氏不甚在意的說道:“你那兒子不太成器,鋪子裏的事情他撐不起來。改日裏我找找莊子上有沒有適合他的活計,給他安排一個。”


    梁氏說的向媽媽的兒子便是張來。


    原本張來是在幫著看管來福布莊。那裏是侯爺留給重廷川的一處產業,隻不過先前一直由梁氏打理著。後來重廷川成了親,重老太太做主將這些鋪子要了回來盡數交給了重廷川。


    思及此,梁氏不屑的輕嗤了聲,“老太太也是個勢力的。原先重六最艱難的時候,她不肯好好幫他,隻偶爾給他點小小的好處。如今看他爭氣了,他媳婦兒娘家也是不錯的,老太太又開始拉攏他。”


    梁氏扭頭去問向媽媽,“我又有了個主意。若重六知道他姨娘被老太太害過,他和老太太爭起來,這國公府還不就是我暉哥兒的了?”


    她這句話問完後,才發現向媽媽的眼睛有些發直。似是在看著什麽,又似是在出神。


    梁氏有些惱了,拔高聲音咳嗽了聲。向媽媽驟然回神,趕忙問道:“太太說了什麽?您、您再說一遍罷。”


    “算了。”梁氏沒了興致,擺擺手道:“也不知道你今兒怎麽了,魂不守舍的。”語畢她自顧自去到旁邊拿了賬冊過來翻看。


    向媽媽低著頭苦笑不已,卻沒敢接這話。


    她確實是有心事,也確實是心不在焉。隻因她的兒子張來,不見了。因著一直在國公府裏當差,晚上也不曾歸家,所以這事兒還是張來他爹托了人悄悄帶話給她的。


    剛才向媽媽說那話,梁氏倒是沒猜錯,她是真的想給張來謀一個差事。隻因張來自打沒有了來福布莊的生意後,又和以往的狐朋狗友混在了一起。


    先前在布莊做事的時候手裏頭攢了些錢。先前忙著的時候沒空倒也罷了,如今有了錢又有了空閑,他比以往的時候花費還大方些。一段時間下來,愈發的不成器了。近日來竟是吃喝嫖賭都沾了。


    今早來府裏送菜的人悄悄與向媽媽說,前些天張來賭博輸了不少錢,前天的時候賠不出錢,被賭場的人堵在巷子裏打了個半死。


    可是說來也怪,賭場的人說他是在巷子盡頭,可是那些狐朋狗友趕到去找他的時候,卻發現人不見了。


    兒子不見了倒也沒什麽。向媽媽怕的是和那齊茂、紅奴相關的事情,都是張來經手去辦的。如今兒子不知在哪裏,她總覺得有點提心吊膽的。


    所以剛才梁氏說起來那些事兒的時候,她下意識的就想要給張來謀一個差事。有了差事,起碼能夠栓柱兒子的心,讓他安穩點。也讓她少操心些。


    向媽媽不敢和梁氏說張來不見了。不然的話,梁氏下一回肯定不會再幫張來安排事情做,也不會再信任他。身為奴仆就是這樣,失去了主家的信任,往後的路就太難走。向媽媽不願兒子遭這樣的罪,隻能替他瞞著。


    就在梁氏對張來不滿、向媽媽十分擔憂張來的時候,有一個人卻對張來的表現十分的滿意。


    重廷川回到國公府後常康就迎了上去,將這兩日來的一些“成果”稟與重廷川聽。


    “果真是和他有關係。”重廷川聽聞後沉聲道:“可還問出什麽其他的了?”


    他眉心輕輕蹙起。


    雖然事情都串聯起來了,張來奉了梁氏的命令做下這些事情,而後齊茂、紅奴的事情也已經和這些關聯上了,可他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


    為什麽是於姨娘?於姨娘究竟有什麽值得她們那樣在意的?非要做了這許多的事情來對付她。


    重廷川心裏有些沉重,說出的話語氣尤其冷厲。


    “暫時沒有。”常康心下一凜低聲說道:“如今隻有這些。”又道:“看他小子好似也沒什麽隱瞞著的。應當沒有旁的了。”


    重廷川聽聞後輕輕頷首,眼看著石竹苑不遠了,這便讓常康退回了外院,他則大跨著步子往院子裏去。


    如今天氣轉暖,雖然到了黃昏時候,卻正是開始涼爽的時候。


    酈南溪在院子裏捧著書看,心情頗佳。


    方才於姨娘帶著重令博和重令月來她這裏玩。一起來的還有五奶奶吳氏。


    重令月看她的肚子愈發大了,又是好奇又是擔憂,也不似以往那樣纏著她了,而是自己拖了個小凳子來坐她旁邊和她好生說話。


    重令博也乖巧了,不亂鬧騰。


    至於五奶奶吳氏……


    嗯。那人說話就那樣兒,雖然語氣不好,說出的話也不中聽,但現在態度好了許多。隱隱的好似也開始關心起她來了。甚至在酈南溪起身去拿東西的時候,吳氏還過來扶了她一把。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酈南溪覺得,國公府裏的日子正在好轉,越來越有奔頭起來。


    因著心情不錯,所以酈南溪的唇角帶著暖融融的笑意。這笑意感染了重廷川,讓他原先發沉的腳步也好似輕了許多。


    “想什麽呢這樣開心。”重廷川說著,走到了她的身邊,將她手中的書輕輕的抽了出來擱到一邊。


    雖然自己看著看著就被打斷了,不過酈南溪絲毫都沒有被打斷後的懊惱。


    那本書本來就是隨手拿了起來翻看的,為的就是等待重廷川的到來。如今他人已經到了,那書就也沒有什麽繼續看下去的必要了。


    “在想今日的事情。我忽然發現,月姐兒長大了,博哥兒也長大了。”


    酈南溪拉了重廷川在她身邊不遠處的石凳上坐下,笑著把於姨娘她們過來的事情講給了重廷川聽。


    “今日博哥兒甚至幫我端了一杯水,說是我身子沉,拿水不方便。”酈南溪很是欣喜的道:“六爺覺得意外不意外?”


    “那小子也有這般懂事的時候,倒是難得。”


    重廷川說罷,又細問了酈南溪今日的身體狀況。


    距離生產之日越來越近了,由不得他不緊張。畢竟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據說生頭胎的時候最為難熬也最危險。他生怕她有半點的閃失,每天都要細問一下她的狀況。


    知道她無礙後,重廷川方才說起一事:“陛下說要請了我們明日去皇宮別苑赴宴,吃全魚宴。”想了想又補充道:“說是之前答應過你們的。”


    酈南溪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沒有啊。陛下沒有對我應承什麽。”


    “嗯?”重廷川也有些意外,因為皇上確實是這麽說的。


    經了他一下反問後,酈南溪倒是忽地記了起來,拊掌道:“我想起來了,好似陛下和於姨娘說起過這事兒。”


    重廷川輕叩了下桌案,“姨娘。”


    “是。”酈南溪回憶道:“當時在金玉橋上的時候,陛下和姨娘曾經說起過,他家的魚又多又好吃。”說到這個,她忽然想起一個問題來,問道:“陛下可曾說有誰過去?姨娘可是也去麽?”


    畢竟當時在橋上的時候皇上是和姨娘談起了這個問題。


    重廷川輕點了點頭。


    酈南溪有些擔心,側身道:“這恐怕不太合適罷。”


    重廷川很是了解她,自然知道她這句“不太合適”並非瞧不上於姨娘的身份,而是怕於姨娘這樣貿貿然隨著進了別院會惹惱重皇後。


    畢竟於姨娘的身份在那裏,即便重皇後再看重重廷川再喜歡重廷川,也不太瞧得上她。


    “無妨。”重廷川握了酈南溪的手,將她的手放在了自己掌心中,“陛下說了,不過是吃頓便飯而已。還說讓叫上五爺、五奶奶和兩個孩子。”


    聽他這樣說,酈南溪倒是有點明白過來了。皇上這樣吩咐,分明是在抬舉重廷川的家人。不是說名義上的家人,而是真正的血親。


    可即便如此,酈南溪依然覺得有些疑惑。


    自古以來嫡庶有別。並非她自己是嫡出就瞧不起庶出,而是站在皇上的立場上來看,也斷然不應該是這樣的態度才對。


    唯一的解釋是,皇上真的很看重重廷川?


    卻也不至於到了這樣的地步才對啊。


    倘若梁家和梁大將軍因此而生氣,對皇上來說怕是得不償失罷。


    看著自家小嬌妻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重廷川忍不住笑了。


    探手將她摟在懷裏,他在她發間落下了個輕吻,“不用緊張。皇上身為帝王,什麽樣的決定做不得?”


    酈南溪身子沉本就容易熱。如今被他抱了個緊實更覺得熱,輕推了他一把道:“萬一皇上有其他的打算呢?多想一想,興許就能有答案了。也好提早做準備。”


    最難揣測的就是帝王心意。重廷川在皇上身邊當差,伴君如伴虎。酈南溪雖然嘴上不說,其實心裏很擔心重廷川的安危。


    重廷川自然曉得自家小嬌妻是關心他,笑問道:“那你想了半晌可曾想出什麽不曾?”


    說起這個,酈南溪就很是沮喪,“……沒有。”


    她想了很久都沒有頭緒。莫非現在孩子月份大了讓她思維更加遲鈍了?


    這可真是個讓人難過的事實。


    瞧著她那垂頭喪氣的樣子,重廷川不禁搖頭失笑。


    將她摟在懷裏讓她尋了個合適的位置靠好,他在她的鬢邊落下一個輕吻,“想不通就不要想了。走一步算一步。”


    想到之前自己怎麽都想不通的問題,重廷川先前微微蹙起的眉心反倒是忽地舒展開了。


    是了。走一步算一步。於姨娘為何會有了這般的境遇,或許不刻意去想順其自然的話還能有意外的收獲。


    “這一回去別苑赴宴,自然而然就好。”


    話出口後,重廷川自己忽地心裏一跳,升起了些莫名的感覺。


    說不定這次去別苑……


    也會有意外的收獲?!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武將寵妻手簿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子醉今迷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子醉今迷並收藏武將寵妻手簿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