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太太最先反應過來,與酈南溪道:“六奶奶太客氣了。原本是我們過來道歉,反倒讓奶奶忙活了一場。”


    酈南溪看了看常安,扯出個笑容,簡短說道:“聊表心意。”


    梁氏的臉色不太好看。可梅家人在場,她也不好擺臉色,隻能強笑道:“既是有珍味閣的東西,那我自昨兒起就讓人開始準備的膳食倒是等不得台麵了。早知如此,倒不必如此費事。”


    這話顯然是在說酈南溪太過於不尊重她這個嫡母。


    酈南溪笑道:“並非我不告訴太太。實在是珍味閣那裏沒有把握能不能訂上。若是提早告訴了,結果沒訂上,豈不麻煩?如今能成,也是運氣好。”


    珍味閣的東西是一頂一的貴,也是一頂一的好。但是,那裏有個規矩。每天隻做二十桌。中午十桌,晚上十桌。


    故而酈南溪這話倒是很有道理的。


    梅太太笑道:“原也是六奶奶和大太太的一片好心,真是多謝了。不若先將昨兒準備的用了,珍味閣的晚些再說?天氣酷熱,若是食材擱的久了,也是不妥當。”


    她是聽出了梁氏針對酈南溪,所以退而求其次幫酈南溪轉圜一下,說是要先用梁氏備下的那些。珍味閣的則是晚上再用。


    梁氏哪裏聽不出來?忙道:“昨兒備下的本也不多。在旁擱著便擱著。珍味閣的既是送來了,倒是免了再收拾的麻煩。”


    梅太太含笑道:“但聽大太太的意思。”


    看到梅太太這般尊重自己的主意,梁氏的臉色這才好看了點。


    既是到了晌午,重廷暉今日的課也上的差不多了。


    梁氏遣了身邊的向媽媽去把重廷暉叫了來,在院子裏設了兩桌,男女分桌而坐。


    陸續入座的時候,梅江影湊到酈南溪這邊問道:“那珍味閣的東西,你怎麽訂上的?”


    酈南溪曉得珍味閣的東家隱在後頭從不讓人知曉。


    她自然不好說出來那就是自家夫君開的酒樓,含糊答道:“用心些就也訂到了。”


    “敷衍我不是。”梅江影哼道:“我日等夜等,早也去過晚也去過,都沒訂上。拿銀子砸都沒戲。你說說,這是怎麽回事?”


    聽了這話酈南溪倒是有些奇了。雖然珍味閣的桌子難等,但因價格昂貴,可在上麵花錢的也不過是極致富貴的那些人。


    按照梅江影的這個說法,他這麽賣力的去訂,怎的一次也沒成功過?莫不是他什麽時候惹惱了重廷川罷……


    酈南溪暗自沉吟,眉端輕蹙。


    梅江影看在眼裏,悄聲道:“不若你幫我訂一回?若是訂上了,我請你一起去那邊吃酒。如何?”


    見他繞了個圈子是想讓她來幫忙訂桌,酈南溪就也不去幫他多想了,登時眉開眼笑幹脆利落的拒絕道:“梅家三郎努力了那麽久都不能成的事情,我哪裏容易做到?不過也是熬著來罷了。你若是真心想去,總能訂到桌子的。”


    語畢,她朝他微微頷首示意,這便往桌邊行去。


    說話間的功夫,兩人已經走到了宴請之處。梅江影也不好湊到女眷那邊去,隻得搖著扇子一步一挪的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重廷暉來的時候,恰好看到梅江影和酈南溪說完話各自分開。


    他去到女眷那邊先見過了梅太太和梁氏,這才去了桌邊落座。


    梅江影知曉重廷暉將他給的那兩條魚弄死了的事情。一看重廷暉就沒好臉色,搖著扇子冷眼不理。


    重廷暉就那事好生和他道了謝,這才將事情說與他聽:“……原也是我的不對。我親自送去就也無礙了。誰知竟是遇上這樣的事情。”


    梅江影這才知道那魚是打算送給酈南溪的。又聽聞害的兩魚相繼死去的孩子就是重令月的哥哥,他沉吟片刻後,收了扇子終是沒再多說什麽。


    午膳過後,梁氏並未讓梅太太她們即刻離去,而是帶了人往花園裏逛一逛。


    說實話,最大的兩處花園這邊是重廷川命人打理的,離梁氏她們的院子很遠,反倒是離重廷川的練武場較近。平日裏梁氏她們並不經常來此。免得一個不小心碰上了重廷川的人,相看兩相厭。


    原本梁氏也沒打算帶了梅太太她們過來。隻不過午膳之前酈南溪離開廳堂帶了梅江婉去花園玩,讓梁氏心裏十分介意。故而湊了大家都在的時候邀了賓客同去那邊。


    霜玉如今已經知曉了府裏各處的大體方位,見到眾人去花園,就悄聲與酈南溪道:“先前聽霜雪說有人往小花園裏去,也不知是個什麽情形。若是可能的話,奶奶繞過小花園罷。等會兒婢子們查清了是怎麽回事再說。”


    酈南溪稍稍落後眾人幾步問道:“怎麽不即刻過去看看?”


    “去瞧過了,沒有發現有甚麽異常。也不知先前那人去是做什麽的。後來我們姐妹都有事情要做,又不好將這事兒告訴旁人,這就沒有繼續盯著了。如今剛剛得閑,可大家已經往這邊走了。”


    霜玉頓了頓,又道:“那人過去像是踩點,就是有計劃要做些事情,提前瞧瞧環境如何。”


    酈南溪心中有了數,和她低語了幾句,就回了人群中。


    待到大家閑聊著去到了花園附近,酈南溪笑著建議道:“這邊的園子小一些,花的種類也是不多。不若去大一些的院子裏玩,倒是更為有趣。”


    方才酈南溪已經與梅江婉去過一次。如今聽到酈南溪這樣說,梅江婉便在旁附和道:“正是如此。那一處的花園極為敞闊,看著視野開闊,十分舒爽。”


    梅家的花園雖然珍稀植株多,但是在大小來說,卻比衛國公府的這一處差了許多。


    梅江婉是去過梅江影的暖香院無數回的。聽聞梅江婉也這樣讚歎,大家就都起了好奇之心,俱都笑說著直接去大一些的那個花園就好。


    這時候重芳柔忽地說道:“小花園裏也沒甚不好的。要我說,那裏的樹木就與別處不同。很高大。其中還有一棵百年大樹。”


    酈南溪笑道:“莫不是四姑娘忘了梅家的宅子裏亦是有許多高樹了?”


    聽聞這話,重芳柔手指不由得絞緊了手中帕子。


    她自然知道梅家的宅子裏有許多高樹。那天去梅家的人俱都看到了的。隻不過這話如今提起來卻是在攪了梅家人往小花園去的興致。


    果然,酈南溪這幾句話一出口,大家就沒再繼續提起小花園的事情來,轉而商量著到了大花園裏去哪個涼亭稍作休息為好。


    重芳柔心中暗惱,正要換個說辭再開口,旁邊梅江影悠悠然開了口。


    “我倒是對那小花園有些興趣。”他眼帶笑意的說道:“不若我們去看一看吧。”


    梅家三郎最是風流人,對花草樹木素來有研究。聽他這樣講,眾人就道:“那便先去小花園望一望吧。”


    酈南溪有些生氣,暗道這梅三郎也太沒眼力價了些。


    誰知梅江影竟然這時候湊過來:“六奶奶覺得不過去的好,我倒是覺得過去的好。不看一看,誰知道是怎麽回事呢?”


    酈南溪這才曉得他是明白了其中關竅,發現了她是刻意不讓大家過去。


    她便也不遮掩,慍道:“若是有甚事情,還得勞煩梅三公子出手了。”


    本以為以梅江影那孤傲的性子,聽了這話必然要生氣。誰料他卻搖了扇子笑得坦然。


    “好說,好說。”梅江影歎道:“不瞧瞧的話,我心裏總是有些疑惑的。為了一揭謎團,我也需得瞧一眼。出手相助自然不在話下。”


    他說的十分泰然自若。但若沒他插手,事情本也不必如此。


    酈南溪懶得搭理他,舉步前行。


    梅江影忽地說道:“六奶奶發現沒,旁人都沒看出你的用意,我卻是瞧出來了。”


    酈南溪猛地回頭看他,不悅道:“那又如何?”


    梅江影怔了怔,慢慢垂下眼眸,片刻後方道:“也沒如何。”


    酈南溪微微頷首,這便跟在眾人身後去了。


    梅江影緩緩將折扇收起,擰著眉跟了上去。


    小花園裏景致倒也是十分不錯。高大的樹木林立在院中,寬大的樹冠遮住了炎炎烈日,在院中投下大片的陰影。步入其中,隻覺清涼無比。


    就在眾人盡皆歎息的時候,重芳苓忽地問道:“梅三公子方才在和六奶奶說什麽?”


    酈南溪懶得去編那謊話。她如今走在了女眷的中央略靠前的位置,遠離梅江影,於是沒搭理這一茬。


    梅江影說道:“我是邀了六奶奶改日比試花藝。畢竟六奶奶是花藝第一,我自然要討教討教。”


    重芳苓這就沒了話。


    酈南溪警惕的看著四周,試圖想要尋出哪裏不一樣的地方來。如今人太多,她如果有什麽過分的舉動出來,引了旁人注意,怕是有些事情她就沒法脫了幹係。


    酈南溪隻能在和大家一起前行的時候借機觀察。可是,沒有,她什麽都沒注意到。


    大家一起往前走著,正準備去到最大的那棵大樹下看一看的時候,忽然梅江毅開口說道:“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眾人俱都有些茫然。


    梁氏最先說道:“並未留意到。二公子可是說鳥雀聲?或者蟬鳴?”


    夏日之中,鳥雀嘰嘰喳喳叫個不停。蟬則是從早到晚在那邊嘶鳴著。周圍這兩種聲音倒是真的不少。


    誰料梅江毅卻搖頭否了梁氏的這個說法。


    “並非如此。”梅江毅斟酌著說道:“可否讓我到處看看,以尋出根由來?”


    梁氏原先便十分中意這梅江毅,覺得他沉穩練達,極其不錯。若非三年前在梅府裏重芳柔和他之間相處的太過融洽,梁氏原本還想撮合重芳苓與梅江毅。


    如今見他要在這裏四處走一下,梁氏自然不會多想,頷首應道:“二公子請便。”


    梅江毅朝梁氏揖了一禮,這便去到某一處地方,開始貼著院牆和樹木的邊細細觀察起來。


    不多時,他忽地欣喜一聲“找到了”,而後躬下.身子去。不多時,竟是從一棵大樹下的草叢裏抱出了個小小的貓兒來。


    梅江毅將貓兒小心翼翼的托在掌心裏,朝著眾人走了過來,“我剛才聽到好似有貓的嗚鳴聲。原先還怕是我聽錯了。如今才知竟是真的。”


    他的掌心裏有一隻可愛的小貓,有女子的小臂那麽長,全身毛發雪白沒有雜質。


    “咦?”梅江婉奇道:“這貓兒和球球倒是有點相似。”


    都是這般的雪白沒有雜質。隻不過球球的毛比較長,身體也較大。這隻貓兒比較小,毛短一些。


    重芳苓看到這隻貓,不由得緊走幾步挨了過去,奇道:“怪事。這不是五姐姐的雪團嗎?怎的會在這裏?”


    “雪團?”梁氏聽聞後也過來看了看,有些訝然,“菲姐兒鎮日裏就抱著這貓。怎的今天跑到這裏來了。”


    “它怕是有點不太舒服。”梅江毅平日裏洪亮的聲音此刻放低了許多,“我瞧它一直不停的嗚咽,好似十分難受。”


    他這樣一說,大家俱都發現,果真如此。


    隻不過貓兒比較小,所以叫聲也很小。聽上去倒是非常不明顯。若非梅江毅留意到,恐怕大家都會忽略過去。


    “二公子果然極其了解貓兒。”重芳柔在旁歎道:“幸虧有你。不然的話,它恐怕是不太好過了。”


    梅江毅笑道:“我養貓多年,多少還是了解一些的。”


    他口中說著話,眼睛和手卻半點也不停下。一點點的查看著貓兒到底哪裏不舒服。不多時,他低低的“咦”了一聲,“好似被刺卡住了喉嚨?”


    因著之前球球的經曆,看這貓兒的反應和當年球球有些相像,所以他當先去查了下貓兒的口中。結果不多時就發現了嗓子裏有一顆刺。


    重家人俱都麵麵相覷。


    雪團的喉嚨受傷卡了刺,為何會跑到大房這邊來?


    梅江毅很是喜歡貓。見到這麽一個小貓如今正遭受著痛苦,非要替它將刺取出來不可。


    但是他一個大男人,身側又十分魁梧,手指自然粗。這事兒就沒那麽容易做成。


    大家便都走了過去想要看看著貓怎麽樣了。


    唯有酈南溪抿唇不語,隻淡淡的瞥了重芳柔一眼,未曾多說什麽,旋身去到了一棵遠離此處的大樹下站著。


    梅江婉見酈南溪獨自一人在後麵沉默不語,就棄了那邊,轉而行到了她的身邊,悄聲問道:“西西怎的不過去瞧瞧?”


    “我對貓不在行。去了或許反而幫倒忙。”酈南溪這話倒是說的實話,“不若在這裏看看,大家若是需要什麽,我好去讓人準備。”


    其實更重要的是,她當初試圖阻止這些事情的發生。若是能成固然好。但是,既然沒能阻止、事情已經朝著她無法掌控的方向發展了,她寧願脫身而出不沾上半點。


    梅江婉笑道:“既是如此,我在這裏陪著你就是。”


    酈南溪也巴不得自己的好友沒有攙和到裏麵去,自然頷首應了。


    兩人在這邊的陰涼處手挽著手說著悄悄話,便見那邊先是響起了一陣低呼聲,繼而歡笑。緊接著,又是一番爭執。


    這爭執聲很響,而且,聽著都是男子的聲音。


    梅江婉有些好奇,想要過去看看,就拉了酈南溪同去。


    酈南溪知曉這事兒應當是已經告一段落了,就沒有反對,任由梅江婉將她拖到了那邊。


    誰料爭執之人竟是梅江影和梅江毅。


    “二哥忒得糊塗。”梅江影捏著折扇輕嗤,“前幾年就是她幫你的球球摘去了喉嚨上的刺。如今倒是巧了,她又在你麵前幫貓摘去了一根刺。哪就有那麽多的巧合了!”


    “你素來口無遮攔,我不願與你辯解。”梅江毅沉聲道:“但這事兒確實是重四姑娘解決。若非她出手相助,這貓兒怕是要出事……”


    “我觀這小貓的喉嚨,已經腫的那麽高,想必是刺卡喉嚨很久了。我倒是要懷疑一下,這刺究竟是有意為之,還是無意被卡了。”


    梅江影說著,鳳眸一轉,淡淡的望向了重芳柔。


    重芳柔泫然欲泣,“我不過是出手相幫而已。且這一次是幫助我自家堂妹的貓兒,三公子為何要說我是刻意為之?莫不是我幫自家姐妹的貓也不行了?她自己不留心雪團,任由雪團受了傷跑到這邊來,為什麽你不指責她,反倒是怪起我來了?”


    說罷,她看了梅江毅一眼,眼睫輕顫,十分楚楚可憐。


    不過,重芳柔這樣委屈至極,梅江影反倒是哈哈大笑。


    梅三郎拿著折扇輕敲掌心,“我不過是說一句‘可能是有意為之’,並未說是四姑娘你有意為之。你為何要將罪名往自己身上攬?”


    他唇角勾起了個譏諷的弧度,轉瞬即逝。又望向梅江毅,說道:“也不知這貓兒是不是被那重家五姑娘身邊的惡仆給害了。咱們還是先將貓還過去,看看再說。若是真有那蠻惡之人,也好提醒重家五姑娘一聲,免得她不小心之下,再讓貓兒受了傷。”


    梅江影這話一出來,重芳柔臉上頓時沒了血色。


    之前梅江影說的那些,分明是在暗指這一次的事情並非巧合。故而她聽了他的懷疑之言後下意識就去辯駁。


    但,他當真是沒有言明是在懷疑她……


    梅江毅素來愛貓,聽了梅江影的話後,他便收回了剛才落在重芳柔身上的視線,未再多看她,轉而與梁氏說道:“還得勞煩重大太太遣了人去這一趟了。”


    “唉。二哥你何必這麽死板呢。”梅江影拿折扇戳了戳他的手臂,“小東西是你救的。你送了回去,豈不正好?再說了,我看這國公府裏也沒養甚寵物,想必這裏的仆從也不懂得怎麽照顧。若是一個不小心用力大了點,傷到了它,豈不麻煩?”


    梅江毅這便有些動搖。


    梁氏看他顯然已經意動,隻不過顧及著男女有別,且又礙著是在旁人家做客,所以未曾說出自己的想法。


    梅三郎素來隨心所欲慣了。可梅家二公子,還是十分守禮的。


    梁氏就主動說道:“這樣罷。我讓廷暉和二公子一同過去,這便無礙了。”


    梅江毅登時大喜,望向重廷暉。


    重廷暉溫和的笑道:“我陪二哥過去。”


    梅江毅哈哈笑著謝過了他。


    兩人一同往前走了一段路後,重廷暉忽地回過身來,問梅江影:“三公子不一同過去?”


    梅江影拿折扇指了指自己,“我?”關他什麽事?


    梅太太笑道:“江毅和廷暉都不在這裏了,就你一個大男人,待著也是礙事。不若一同去了,等下再一同回來。”


    梅江影苦笑,“娘,我——”


    梅江婉就去推他,“三哥,你就去罷。”


    自家兩個女眷都不留他,梅江影也是無奈,刷的下打開折扇,輕輕搖著慢吞吞的離開了。


    小花園裏發生了這麽一出,大家都不願在這裏多待了。梁氏就邀了梅太太往大花園行去。


    重芳苓特意退後幾步。待到兩位太太走的遠一點了,她方才對著重芳柔冷笑,“怎麽樣?本想著這一回能夠和梅二公子搭上話,結果人家根本就不理你。”


    重芳柔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不發一語的朝前行著。


    這一眼寒若冰霜,讓重芳苓不由得就打了個冷戰。但是,不過片刻,她就緩過勁兒來,疾走幾步追上了重芳柔,在旁笑道:“四姐姐你也不必惱。有些事情,做過了自然就是做過了。你想否認也是無用。”


    她曾聽母親和外祖母抱怨,若非四姑娘和那梅二公子太過親近,原本是要把她說給梅江毅的。


    雖然她對那梅二公子沒甚好感,但中間被重芳柔攙和了這麽一下,她是怎麽著心裏都舒服不起來。看到剛才重芳柔主動去幫忙,再看到重芳柔果然把那刺兒給拿出,心裏就窩了一團火。


    誰知這時候梅三郎居然爆出了個她們都不知曉的事情。三年前的時候,重芳柔居然幫助梅二公子給他的愛貓拔過刺。


    這可是有趣了。怪道梅二公子對重芳柔不一般。卻原來和那貓兒有關係。


    重芳苓才不管當年的事情是有意還是無意、今日的事情又是有意還是無意。她想譏諷重芳柔,這便如此做了。旁的不說,但看重芳柔那鐵青的臉色,就讓人心裏舒爽。


    晚上重廷川回到府裏後,酈南溪將這事兒與他說了。彼時兩個人在一起用膳。


    在家裏的時候,講究一個食不言寢不語。平素吃飯的時候是不準開口的。


    但,重廷川不同。


    他在軍營裏待慣了,軍士們速來是邊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邊暢所欲言。


    重廷川自己不是個多話的性子。卻喜歡聽人說。因此,兩個人吃飯的時候,他就時不時的和酈南溪說起一兩句。而後,就側耳細聽自家小嬌妻說出的每一個字句。


    酈南溪也是與他一起用膳幾次後才發現了他的這個習慣。


    用膳的時候說上幾句話,他會很高興。好似這樣的交流能讓他十分放鬆。


    因此酈南溪就時常在晚膳的時候與他說起自己這一天的日程。有時候簡略些,有時候詳細些。


    今日她也隻不過是隨口說起而已。畢竟重芳柔不論有什麽打算,都已經被梅江影三言兩語給打發走了,根本沒能翻出大的風浪來。


    重廷川這個時候已經吃完了。


    他本就吃的很快,如今又要酈南溪邊吃邊和他聊天,就又拖長了酈南溪的吃飯時間。


    重廷川給酈南溪剝著蟹殼,仔細的將蟹肉擱到酈南溪的碗裏,這便問道:“梅三郎竟是主動與她對峙?”


    這倒是有些奇了。


    梅三郎性子孤傲的名聲不是白得的。這些個雞毛蒜皮的事情他素來連看都懶得多看一眼。何故會這般用力去管?


    “許是因為二公子的關係吧。畢竟他不願看到二公子受難為。”酈南溪說著,抬頭看他,道:“六爺不吃麽?”


    重廷川覺得那個理由有點道理,就輕點了下頭。又看她指著碗裏的蟹肉,不由笑了。


    “不。”重廷川將蟹腳扒開,去殼,將其中的肉塞進了她的口中,“我吃不慣這些海貨。你吃就好。”


    她在江南長大,喜歡海鮮。他卻對這些不甚喜歡。


    酈南溪想了一會兒,又想了一會兒,忽然就有些臉上發熱。


    今兒看常安又讓人帶了一筐海蟹來,還當他愛吃,所以她興衝衝的親自下廚做了一鍋。


    結果……他分明是為她尋了來的。


    京城不靠海。這些海蟹想要盡快的運到京城還指不定多麽費力。


    雖然他的珍味閣也需要這些東西,但,她就是覺得,他給她送來的這些肯定要比珍味閣的要好。


    臉上越想越熱,酈南溪拿著筷子輕聲說道:“謝謝六爺。”


    重廷川手上沾著蟹汁不幹淨,就用手背輕蹭了下女孩兒的臉頰,“小丫頭,忒得多禮。”


    酈南溪又羞又窘,就微微低下了頭。


    重廷川的手背還未離開,她這樣一低頭,剛好撩起了她鬢邊垂著的幾縷發,這便瞧見了她戴著的耳墜。


    “這個?”重廷川愣了一下,低笑道:“你戴著甚好。”


    酈南溪摸了摸耳垂,這才想起來自己剛才回到石竹苑換衣裳洗漱時順便將耳墜換了。


    她笑著將鬢發撩起來,朝他那邊湊了湊,“好看?”


    “嗯。”重廷川輕輕低笑,“很不錯。”


    “那也是六爺選的好。”酈南溪說道。


    她如今戴著的這一副,就是她第一次來衛國公府的時候,被人給換上的那副梔子花羊脂玉耳墜。


    原本她都差點將這墜子給忘了,畢竟祖母讓她好生收著,平日裏不要拿出來。但是今天一看到常安,她就立刻想到了這耳墜。


    說實話,這一副還挺好看的。用料考究,雕刻精美。越看越漂亮。


    故而回來之後,她就讓金盞取了來戴上。


    “沒料到他就是常安。不過,他倒是十分厲害。”


    酈南溪又吃了一口蟹肉,眼巴巴的看著重廷川,等著他給她剝好下一塊,順口說道:“耳墜這麽難戴,他居然一下子就摘去了以前的,瞬間戴上了這一個,真是不容易。”


    “哦?”重廷川將手中新剝好的塞進她的口中,“有這麽難戴?”


    “可不是麽。”


    酈南溪隨意的應了一句,這才想起來重廷川怕是還不知曉怎麽戴這個的,就將筷子擱到了一邊,將耳墜摘了下來。


    因為有重廷川在,所以,她即便吃了一將近一個蟹了,依然雙手幹淨。


    酈南溪將耳墜摘下來又戴上去,笑道:“怎麽樣?看明白了吧?”所以說,常安的功夫,一定好到了她無法領會的境地,方才能夠悄無聲息的將一對耳墜給換了。


    重廷川卻是直直的盯著她的耳垂,劍眉輕蹙。


    ……他是剛剛知道,戴上耳墜需要那麽麻煩的步驟。而且,有時候還要用手去碰一下耳垂……


    用膳過後,酈南溪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小心翼翼說道:“我告訴你一件事,你別生氣。”


    重廷川莞爾,“我何時與你生氣過?”


    酈南溪這便放心了許多,坦然說道:“蟹比較涼,你知道罷?”


    “嗯。”


    重廷川是聽說過的。但是,他知道小丫頭愛吃這個,就怎麽也沒法狠下心來不讓她吃。


    即便這可能會影響到她身子的調養,或許將她來葵水的日子推遲一些些……


    罷了,稍微吃一次應該無礙。


    酈南溪看他神色不變,就更加放心了,順口說道:“蟹腳最涼了。聽說有孕婦人都不能吃蟹腳的。然後我覺得這次蟹腳的肉味道還不錯,就沒和你說。”


    其實,最主要的是,她喜歡看他給她剝蟹腳殼的樣子。


    認真而又無奈,有點,嗯,可愛。


    女孩兒的這兩句話徹底讓重廷川沒話了。他有些後悔自己沒有先問一問大夫這些細節之處。原先大夫也提過一些禁忌,隻不過給酈南溪診脈的大夫是他慣常熟悉的,且平日裏他並不吃蟹,所以這一茬就沒提。


    重廷川忍不住抬起手來,輕彈了下女孩兒挺翹的鼻尖。


    “下次不許這樣。”重廷川說道:“涼性的偶爾一次也就罷了。大涼的絕對不行。”大涼傷身。更何況她體質偏寒。


    生怕小丫頭沒把他的話當回事,重廷川複又叮囑道:“若是再有大涼之物你不告訴我,莫說蟹肉了,蝦肉也沒得吃。”


    酈南溪頭一次見他對她發狠。垂頭喪氣的“哦”了聲,又問:“那我不吃,你吃如何?”


    重廷川不解,問她:“為何?”


    酈南溪想說她喜歡看他捏著蟹腳和它奮鬥的樣子。轉念思量了下,又生怕他知道以後往後都不肯給她剝蟹了,忍了半天最終沒說。


    酈南溪發現,這一晚重廷川十分的熱情。而且,他尤其喜歡捉弄她的耳垂。輾轉吮吸,不厭其煩。


    翌日一早,重廷川就起了身。酈南溪依然在沉睡。


    剛出了垂花門,重廷川就見到常壽他們四個在嘀嘀咕咕,好似在商議著什麽。


    他這才想起來今日恰好有事要遣個人去大理寺,尋大理寺卿商議事務。


    誰都知道,大理寺卿是出了名的難纏。即便常壽他們四個有官職在身,但,誰都不太樂意跑這一趟。


    原本這四人裏誰去都可,他們自行決定便是。以前都是如此。


    可重廷川邁步將要離開時,剛走一步恰好就路過了常安的身側。不知怎的,他腦海中忽然就浮起了常安幫酈南溪換耳墜一事。


    耳墜這東西,即便手再快,戴上拿下的時候都不免要蹭到耳垂……


    重廷川腳步驟然停住,回首望向常安。


    說實話,常安相貌不錯。原本就很是清秀,加之他慣常帶笑,就顯得愈發好看了些。


    再加上他年紀頗輕……


    重廷川忽地眉端輕揚,沉沉開了口。


    “既是如此,不如常安去吧。”


    常安剛跟其他三個哥們說了聲,上一回去京兆府的就是他,這一回他就不去了。聞言頓時一聲哀叫,“爺,不用這麽狠心吧。”


    重廷川視線一轉,清冷的目光從常安身上衣裳轉向了他的十指,而後勾唇一笑。


    “這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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