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妃神色淡淡的看了眼大太太,端起旁邊的茶盞來抿了一口,與酈老太太道:“這一位……”


    酈老太太猶在震驚當中。聽到平王妃這說了一半的話,她頓了頓方才道:“許是被這個好消息驚到了。”


    平王妃但笑不語。


    大太太往前走了一步還欲再言,恰在此時,酈老太太回眸冷冷的看了大太太一眼,其中的譴責和惱怒顯而易見。


    大太太平素就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先前在家裏的時候,半點兒也不與人爭,半點兒也不與人搶。


    這些日子五姑娘與她談過很多。看到五姑娘一點點的嶄露頭角,受到了重大太太的青睞,她愈發覺得五姑娘說的沒錯。也愈發覺得,自己之前那逆來順受的日子當真不是人過的。什麽事情都要爭搶,方才能夠得到好的結果。


    想到昨日皇後娘娘對五姑娘的另眼相看,大太太直覺得平王妃一定是弄錯了。什麽人能大得過宮裏頭的那兩位去?皇後娘娘都發了話是她的丹姐兒了。為何平王妃說的反倒是四房的丫頭!


    大太太不顧老太太的示意,上前與平王妃道:“您確定是七姐兒?會不會是哪裏弄錯了?”


    “你先出去!”酈老太太當即低喝道:“有事晚些再說。”


    酈老太太歉然的對平王妃道:“孩子們不懂事,讓您見笑了。”


    大太太依然不死心。她朝著平王妃的方向邁了一步,急急開口:“我——”


    “出去!”酈老太太拔高了聲音,喊來了顧媽媽和杏梅她們,指了大太太道:“她今日有些頭疼,回院子裏好生養著,莫要出來著了涼。香蘭苑裏好生看看,別再出了什麽岔子才好。”


    香蘭苑是大房的院子。


    顧媽媽心中一凜,明白過來這是要將大太太拘在院中不許出來,而且五姑娘、八姑娘還有大奶奶她們也得一起守好了不能過來。趕忙領命,與杏梅紅梅她們一起將大太太給硬生生帶了出去。


    待到屋子裏重新寧靜下來,平王妃將手中茶盞擱到一旁,含笑與酈老太太道:“老太太費心了。”


    酈老太太聽著話語好似有點不對,像是在說酈家家宅不寧一般。她生怕寧王妃因了這個而對酈家不滿,就親自上前給寧王妃斟了杯茶,說道:“孩子們大都乖巧懂事。老四一家在江南久住,平日裏隻三家孩子子身邊,還算是顧得過來。”


    她這是在告訴寧王妃,四房一家是長時間在江南住著,和大太太她們的交往倒是極少。


    寧王妃會意,笑著拉過酈老太太,示意她坐下,“老太太不用這樣客氣。我本就是為了喜事而來,想要求您一個準話。您若是這樣客氣,我反倒要坐立不安了。”


    酈老太太沒料到寧王妃居然將姿態放的這樣低。


    雖說一家有女百家求,求娶求娶,一般都是要用個“求”字。但這一次酈家和重家的情形不同,酈家理虧在先,故而步步讓著。


    但重家不隻是請來了寧王妃,且寧王妃還主動將姿態放低……


    酈老太太心裏明白,國公府怕是真的瞧中西西了。


    她心裏又是欣慰,又是擔憂。怎的先前一點兒征兆都沒,就成了七丫頭?


    酈老太太心裏驚疑不定,笑著附和了幾句。


    寧王妃自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笑道:“我家王爺曾經教過國公爺騎術。這回皇後娘娘想要尋我來做媒,我本是猶豫的。畢竟天寒地凍,我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出門一回著實不易。可聽聞是川哥兒要娶媳婦兒,我就說什麽都得來這一趟了。”


    酈老太太明白寧王妃這是在告訴她,這親事是皇後娘娘親口允了的,心裏這便放心了大半。


    兩人既是將話說開來,就也好辦。言笑晏晏的說了會兒話,將事情定了下來,寧王妃便告辭離去。


    聽聞寧王妃到來的消息時,四房的母女正一起窩在屋子裏說話。


    酈南溪捧了一本話本,四姑娘做著針線活兒,莊氏則是拿了賬冊在查閱。母女三人邊做事邊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氣氛和樂平順。


    莊氏屋裏的丫鬟芳桃進屋將新鮮蔬果擺上來的時候,特意說起了寧王妃到來的事情。


    “說是來了三輛車子。一輛王妃坐著,一輛丫鬟坐著,一輛婆子坐著。單單伺候的就足有十六人。除去兩個跟了王妃同車而行近身伺候,另外兩車各坐了七人。”


    芳桃說完,嘖嘖歎道:“不愧是王妃,出門一趟排場竟是這樣的大。這還隻是往家裏來暫坐片刻罷了。若是尋常出門去,怕是人還要更多。”


    “這有甚麽。”羅媽媽在旁說道:“未來的衛國公夫人出門,如果想的話,能夠比寧王妃排場更大。”


    衛國公乃天子近臣,皇後親侄子,戰功赫赫能力卓絕,如今又領禦林軍左統領一職,前途不可限量。朝中上下對他無不禮讓三分。


    妻憑夫貴。


    衛國公夫人單看身份地位,在京中太太裏定然也是十分拔尖的。


    芳桃驚呼一聲:“呀!那五姑娘往後豈不是風光了?今兒寧王妃來,不就是為了商議親事?”


    莊氏瞪了芳桃一眼,小心翼翼去看四姑娘。


    四姑娘笑道:“那樣的人家,能去便能去,去不了也沒甚好可惜的。高門大戶,看著風光,卻不見得能日日開心。”


    莊氏聽聞,對羅媽媽道:“竹姐兒竟是比我還看得開。我卻是越過越倒回去了。”


    酈南溪姐妹倆就都望著她笑。


    四姑娘打算給酈南溪繡個新帕子,正問著酈南溪想要個什麽新花樣兒時,芳玲跌跌撞撞的跑進了屋裏。


    她是莊氏房裏的大丫鬟,平日裏很是沉穩,是個極有主意的,莊氏幾時看過她這樣大驚失色的模樣?趕忙嗬斥道:“你且停下。有什麽事兒不能好好說,急急慌慌的成什麽樣子。”


    芳玲卻沒如往日那般當即告罪。而是眼神慌亂的先看了酈南溪一眼,這才將視線調轉到莊氏身上,怔了一怔方才說道:“太太,婢子剛才,聽、聽到了個消息。”


    莊氏見她依然還是剛才那般樣子,就收了笑容,麵帶不悅的看著她。


    羅媽媽趕忙拉了芳玲到她身邊站著,低喝道:“究竟怎麽回事?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和太太講。”


    芳玲又看了酈南溪一眼,垂眸定了定神,深吸口氣緩了一會兒,先前一直亂跳不停的心終是安穩了些。


    她咬了咬唇,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與莊氏說道:“太太。剛才婢子路過香蘭苑的時候,看到顧媽媽和杏梅將大太太硬拉進了香蘭苑裏。後頭五姑娘被紅梅姐拖著,也是硬塞了進去。”


    短短兩句話,讓滿屋子的人都錯愕不已。


    “不該啊。”莊氏有些疑惑,有些好奇。


    老太太最近很看重五姑娘,畢竟五姑娘是得了重大太太青睞的。加上昨兒皇後娘娘又誇讚過她,老太太對她的所作所為更是睜隻眼閉隻眼。


    不然的話,依著五姑娘昨日行事說話的那般輕狂模樣,老太太早已嗬斥了她讓她跪著抄《女藝》去了。何至於一直隱忍著半點兒都未發作?


    因此,今日這事兒,倒是有些蹊蹺了。


    芳玲見太太、四姑娘和七姑娘都在看她,剛才強壓下去的心慌感覺就又冒了上來。可是剛剛聽到的消息,她不說,等會兒自有人說。如今她先講了,讓太太和姑娘們有個心理準備也是好的。


    於是芳玲咬咬牙,還是將剛才壓在心裏的話給講了出來:“大太太被拉進香蘭苑的時候,一直在喊著幾句話。當時周圍的人都被老太太院子裏的姐姐們給趕走了,沒什麽人聽見。婢子剛好是走在最後頭,就隱約聽到了兩句。”


    芳玲咽了咽口水,嗓子依然十分幹澀,艱難的說道:“大太太說,寧王妃這次為重家來求娶的,是七姑娘。”


    她提心吊膽的看著莊氏,生怕莊氏被這個意外消息給氣到了。


    誰料莊氏聽聞後,反倒哈哈大笑,“你莫不是聽錯了吧。”莊氏不以為然的道:“西西這麽小,與那衛國公差了足足十歲。重家人再怎麽樣也不可能會考慮西西的。”


    酈南溪和四姑娘亦是莞爾。


    四姑娘與芳玲說道:“你莫不是聽岔了吧?當時亂糟糟的,大伯母說了什麽,聽起來模糊不清也是有的。”


    “沒有。”芳玲趕忙說道:“婢子若是聽岔了,又怎敢隨意亂說?”


    她這樣一講,眾人俱都沉默了下。


    芳玲素來沉穩,做事十分妥帖。這樣重要的大事,若她有一丁半點兒的懷疑,就斷然不會說出來。


    那麽隻可能是……


    大太太當真是那樣講的?


    酈南溪頓時有些心慌。


    莊氏的臉色也變得不太好看,朝芳玲招了招手道:“大嫂當時怎麽說的,你一五一十的講來。”


    大太太當時右腦又罵,說的話著實不太好聽,但莊氏既然如此命令了,芳玲依然講了出來:“大太太說,都糊塗了,五姐兒哪點比不上四房那個小的?七丫頭又小又不當事,憑什麽就擇了她去做那國公夫人?寧王妃說什麽來求娶,定然是瞎說。重家怎麽可能會求娶七姑娘!”


    簡短幾句話砸下來,擊得莊氏頭暈眼花。她一把拉住了羅媽媽的衣袖,急急說道:“怎麽會是西西?”又拉了酈南溪道:“你別慌,娘給你做主。”


    酈南溪心裏亂成一團。因不想莊氏擔心,所以胡亂的點了點頭。


    四姑娘看著酈南溪慘白的臉色,心下擔憂,拉了酈南溪在她身邊坐下,低聲道:“西西別急。左右有我們呢。別急。”


    雖然是在安慰酈南溪,但四姑娘自己也憂心起酈南溪來,忍不住抱怨:“怎麽可能是西西?她明明不想的啊!”


    莊氏騰地下站起身來,語氣堅定的道:“我去問問老太太,求她給個說法。”


    羅媽媽趕忙一把拉住了莊氏,苦苦勸道:“太太,寧王妃還在呢。有什麽話咱們緩緩再說,啊?”


    她又朝芳桃芳玲使了個眼色。大家齊心協力,總算是把莊氏拉住了,沒讓她即刻就去海棠苑。


    酈南溪想要勸一勸,讓母親和姐姐不要太過緊張。可是她張了張口,卻嗓子啞的厲害,根本說不出字句。隻能揪緊了帕子在屋裏坐著幹等。


    一時間,周遭靜寂無聲。


    好似過了三四個春秋那麽久。終於,外頭傳來了接連的腳步聲。小丫鬟們過來通稟。不一會兒,顧媽媽含笑的麵孔出現在了屋內。


    “恭喜四太太,恭喜七姑娘。剛才寧王妃替重家提親,說是重家看中了咱們七姑娘。老太太遣了我報喜來了。”


    兩句話說完,隻聽她歡喜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屋子裏飄蕩,卻半點沒有回音。


    顧媽媽這才留意到四房母女的臉色不佳。她心裏咯噔一聲,忙道:“皇後娘娘親自讓人去請了寧王妃,可見對著親事極其看重。老太太說有話要和七姑娘講,不知……”


    “這事兒不妥。”莊氏眼裏冒著火,被四姑娘死死挽住手臂硬生生拖住,這才沒有即刻衝到老太太屋裏去責問。


    她堅定的對顧媽媽說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事兒我不同意。”


    顧媽媽這才曉得為什麽剛才老太太特意遣了她來蕙蘭苑。也才明白過來,為什麽老太太語重心長的叮囑了她那麽多話。


    顧媽媽麵上笑容不改,好生與莊氏說道:“這親事,皇上和皇後娘娘都很滿意,重大太太也沒意見。老太太已經答應下來了。老太太說,她最疼七姑娘,斷然不會讓七姑娘遭罪的。衛國公他——”


    “他年紀又大,脾氣又不好,還是個莽夫,哪一點好了?”莊氏打斷了顧媽媽的話,說著說著,眼圈兒紅了。


    四姑娘看的也是心酸。


    聽聞這親事是帝後二人準了的,且祖母已經將親事答應下來,她曉得事情怕是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強笑著與母親打趣:“當初您跟我說,衛國公這好那好,哄得我去爭搶。如今倒好了,到了西西這裏,他就百般不是了?”


    莊氏明知女兒在開導她,卻還是忍不住發了脾氣:“你妹妹這性子,素來嬌寵慣了的,到了那種高門大戶裏,還能落得了什麽好去?”


    四姑娘知道母親這話看似是對她說的,其實是對顧媽媽說、對老太太說的。


    四姑娘就沉默不語,未曾反駁。


    莊氏扭過身子,語氣冷漠的對顧媽媽說:“西西要歇著了。暫時不能過去。老太太若是肯的話,我想見一見她老人家。”


    顧媽媽有些為難,“可老太太說,現在要見七姑娘。旁人稍後再說。”這個旁人裏,自然也包括了莊氏。


    “不成。”莊氏的態度堅決,“我要先和母親論一論。”


    雙方都不肯讓步,一時間竟是僵持不下。


    就在這時,軟軟糯糯的聲音打破了這僵冷的寧靜。


    “我去。”酈南溪慢慢起身說道:“我去和祖母說說話。”


    看到女兒那嬌柔的身姿還有慘白的小臉,莊氏終是忍不住眼淚滑了下來。


    她怕酈南溪擔憂,趕忙側過臉去用手蹭了蹭,這才望向小女兒,說道:“你急什麽?要去也是我去。”


    “當然是我去。”酈南溪努力擠出一個笑來,“我想,祖母許會憐惜我,將這事兒拒了也說不定。”


    雖然明知這事兒怕是沒法拒了,但看到她這樣柔聲細語的說著,莊氏的心裏也稍稍平靜了些。


    “那你去吧。”莊氏推了推身邊的四姑娘,“你陪你妹妹過去。”


    四姑娘趕忙站起身來。


    酈南溪搖了搖頭,“姐姐陪陪母親吧。我去去就來。”說著就小跑著出了屋子。


    顧媽媽趕緊跟在她身後而去。


    莊氏心慌,趕忙讓芳玲跟過去看看。


    芳玲不敢大意,應了一聲後小跑著出了屋。


    不多時,酈南溪房裏的郭媽媽帶著秋英金盞過來了。


    因為要給酈南溪整理一下冬裝,之前酈南溪來莊氏這邊玩,莊氏就讓她們幾個都先回去繼續收拾著,說是伺候的人盡皆夠了,有事再喊她們。


    後來秋英眼尖,看到酈南溪跑著出去。郭媽媽不敢大意,帶了她們過來細問究竟。


    莊氏已經被那消息氣得頭暈腦脹。好在四姑娘尚算清醒,將事情與郭媽媽說了,又吩咐金盞和秋英:“芳玲已經跟過去了,你們再去也是添亂,倒不如回屋候著,有什麽事待會兒再說。”


    郭媽媽有些猶豫,“芳玲畢竟年輕,倒不如我跟過去瞧瞧?隻多我一個,想必老太太那邊不會怪罪什麽。”


    四姑娘朝外看了看,又望了眼莊氏,猶豫不定。


    最終,她想到顧媽媽說起的老太太那句“旁人稍後再說”,知道自己現在過去許是連海棠苑的門都進不去,隻能選擇了留在這裏守著精神不濟的母親,與郭媽媽道:“你好生去看看,切莫讓西西衝動。”


    郭媽媽點點頭,這便急急的往海棠苑去。


    到了海棠苑之後,便見丫鬟婆子侍立院中,竟是半點不見喜色,反倒增添了幾分凝重。


    郭媽媽和守在門口的紅梅寒暄了兩句,這便往廊下行去。見到芳玲,細問了下,方才知曉這會兒功夫裏半點異狀都沒見到。莫說什麽哭聲什麽吵鬧聲了,即便是大聲點的喊叫也不曾有。


    郭媽媽暗暗捏了把汗。


    她知道姑娘不喜歡衛國公府,而且姑娘還曾力勸太太和姐姐莫要想著進國公府去。如今事情轉變,成了自己嫁往國公府去,姑娘的心裏又怎能好過的了?


    郭媽媽和芳玲心急如焚的在外頭等著。過了約莫有半個多時辰,裏頭方才傳來了顧媽媽的吩咐聲:“打盆水來,給姑娘淨淨手。”


    說是這樣說,可這個時候又不是吃果子點心,哪裏就需要淨手了?想必是要擦一把臉,隻不過要顧及著些,所以說得委婉罷了。


    杏梅端了溫水拿了絲帕進去。郭媽媽和芳玲不得而入,隻能靜等。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才見顧媽媽陪著七姑娘出來。


    郭媽媽趕忙上前去。


    果不其然。姑娘的眼睛紅紅的,想必是已經哭過了。隻不過神情尚算鎮定,看上去總體來說倒也還好。


    酈南溪的目光掃過郭媽媽和芳玲,最後停在了院中一株臘梅上。半晌後,方才平靜的開了口:“走罷。回去。”嗓子竟是已經有點啞了。


    郭媽媽聽得心疼,但這裏是老太太的院子,她也不好多說什麽。


    芳玲上前攙住了酈南溪的手臂,扶了她一步步往外走。


    顧媽媽送她出去。邊走邊道:“姑娘想通了也是好的。老太太最疼姑娘,怎會將姑娘往火坑裏推?當上衛國公夫人,那便是榮耀一身,旁人都比不得的。姑娘若是——”


    “顧媽媽。”酈南溪淡淡的開了口,聲音雖有些啞,卻十分堅定,“有些話,說過之後,就莫要再提了。我既是已經應允,就斷然不會反悔。隻希望,這些話,不要再提了。”


    語畢,她朝芳玲微微頷首示意,就由芳玲扶著大步離去。


    顧媽媽看著她一步步遠離,看她出了海棠苑,看她身影消失不見,臉上一直帶著的笑容終於垮了下來。


    顧媽媽急匆匆回了屋子,讓丫鬟們都出去了,這才有些猶豫的與老太太道:“七姑娘好似十分不滿意這樁婚事。如今雖答應下來了,卻也並不情願。”


    這婚事是帝後兩人俱都應允了的。七姑娘再怎麽反抗、再怎麽不同意,聽聞這個後,也隻能沉默。


    她若不允了的話,莫說是她的父母兄姊,即便是整個酈家,怕是都要受到牽連。


    “不用擔心。嫁過去就好了。”酈老太太歎口氣道:“國公爺,心地其實不錯。西西聰慧,日子久了,自然能夠發現他的好。她還小,許多事情不明白。待到大一些,就也懂了。”


    顧媽媽想到剛才看到七姑娘時,她那如死水一般平靜的神色,總覺得哪裏不對。欲言又止了半晌,終究隻是歎了口氣,什麽也沒有再說。


    第二天一大早,酈南溪照舊和姐姐、母親一同去海棠苑請安。


    昨日裏重家選定酈南溪的消息傳出後,守在香蘭苑的婆子們又多待了兩個時辰。待到院子裏的吵鬧聲漸漸止息,她們就也撤離回了海棠苑。


    如今大太太依然如往常一樣來給老太太請安。不過五姑娘卻是稱病未來。


    莊氏聽了這個消息後,神色不動,隻略點了下頭權當是知道了。


    一旁的鄭氏與六姑娘卻是沒打算放過這個話題去。


    鄭氏關切的問道:“怎麽回事?怎的就忽然病了?莫不是昨日裏婆子們用力太過,所以傷著了筋骨吧。”


    顧媽媽和杏梅紅梅她們拉著大太太和五姑娘回院子的時候,因為兩個人掙紮的力氣頗大,所以叫了好幾個粗壯婆子去幫忙。


    鄭氏這樣說,顯然是在提起昨日裏大房母女倆被拽回去的那羞辱一幕。


    大太太的臉色不太好看。


    若是可以,她也想跟著稱病。可她若是稱病了,二房三房四房的人少不得要去探望她,且還會叫了大夫去看診把脈。到時候事情鬧大,怕是更難堪。


    如今大太太隻能硬撐著在這裏繼續坐著,隻是笑模樣卻做不出來了,板著臉看了鄭氏一眼,又板著臉垂下眼睛,不搭理。


    鄭氏見狀,重重的嗤了一聲。


    六姑娘想到當初的時候,五姑娘和她比著誰的針線做得好。兩人互相較著勁兒,半點也不放鬆。故而說道:“五姐姐若是病了,可是要多歇著才是,莫要再做針線活兒了。須知做女紅最是費眼。別是費了力氣半點好處撈不到,還把眼睛熬壞了。”


    大太太登時氣惱的望向了她,冷笑道:“六姐兒可真是一張利嘴。也不知道二弟妹平日裏怎麽教的,好端端的姑娘成了這樣伶牙俐齒的模樣,也怪不得入不了貴人的眼,半句讚揚都沒得過。”


    她這話一出來,所有人都有些意外。須知大太太平日裏最是沉默寡言,這些天雖自得自傲,但也沒那麽刻薄。


    六姑娘被她一番話說得又氣又急,當即就要駁回去,被鄭氏給擋住了。


    “我們琪姐兒怎樣我不曉得。”鄭氏悠悠然說著,轉眸望向酈南溪,“可我知道,七丫頭才是姑娘們裏的頭一份。竟是不聲不響的將那好處給全撈了去。”


    一句話成功的讓大太太將憤怒的目光轉向了酈南溪。


    四姑娘氣不過,想要出言幫酈南溪辯駁。這時一聲厲喝突然響起,將她們所有人的話都堵了回去。


    “夠了!”酈老太太高聲喝道:“一個個的都成了什麽樣子。西西能入得了國公府的眼,那是她的造化。單看你們這樣的小家子氣,就比不上她!”


    到底沒人敢在老太太發怒的情況下再繼續針鋒相對。所有人都閉了口,聽老太太與酈南溪說話。


    “……過些日子,就要開始過六禮了。你們看看缺些什麽,都與我說,我自會幫你們辦妥。”


    酈南溪麵無表情的聽著,淡淡說道:“一切聽祖母安排。”


    莊氏看不得以往機靈活潑的女兒成了如今這樣的樣子,心裏發酸,脫口而出道:“兒媳已經寫了信給老爺,讓他來幫忙定奪。就不勞煩老太太操心了。”


    女兒的親事已經不是她能決定的了,但是女兒的嫁妝,她決定起手置辦。若非得了消息江南那邊怕是要嚴查,唯恐老爺隨便做點什麽事情都會引起旁人的揣度,她定然要幫女兒多置辦些更好的東西來。


    酈老太太聽聞莊氏這麽快就給酈四老爺寫了信,先是眉頭一皺,緊接著又搖頭歎了口氣,“也罷。你們兩人商議著來也好。不過,我給西西的一份,是斷然少不了的。”


    莊氏抿著嘴不接話。


    四姑娘悄悄推了推酈南溪。


    酈南溪點頭道:“謝謝祖母。”


    往常的時候,酈南溪最愛挨著老太太坐,挽著祖母的手臂,有說有笑。現在她卻隻靜靜的坐在那裏。若非四姑娘提醒她一下,怕是她這句話都不會想要去說。


    酈老太太看著孫女兒比昨日更要蒼白了幾分的麵色,也是心疼的緊。可是這婚事注定是無法如了她的願了,所以隻能看著她難過,姑且慢慢再勸。


    屋裏一時間靜寂下來。


    在眾人的沉默之中,酈南溪慢慢站起身來,對老太太行了個禮說道:“我有些乏了,想回去歇一歇,還望祖母不要見怪。”


    酈老太太趕忙讓顧媽媽扶了她起來,“回去休息下吧。”想了想,記得顧媽媽說酈南溪昨晚和今早都沒怎麽吃東西,又道:“想吃什麽,盡管說,我讓人給你做。”


    酈南溪笑笑,“多謝祖母。”又和莊氏說了聲,這便當先離去。


    六姑娘哼道:“真是一朝飛上枝頭就開始擺譜了。”


    她以為自己說得聲音很小。誰知一抬頭,才發現酈老太太正冷冷的看著她。趕忙正襟危坐,將其餘不恰當的話都盡數咽了回去。


    眾人臨走前,酈老太太發了話,大太太扣三個月的月例。五姑娘罰抄二十遍的《女藝》。若是病著,就等病後開始抄。終歸是要五日內完成交到海棠苑來。


    對此二房的人喜聞樂見。但四房的人,卻都沒甚麽感覺。


    莊氏和四姑娘現在更擔憂酈南溪的狀況。


    自打昨天知道消息後從海棠苑回去,酈南溪就再也沒笑過。


    也不知道她心裏難過成了什麽樣子。


    自那日起,酈南溪就一直守在了蕙蘭苑裏,哪裏也不去。隻每天早晨向老太太請安的時候,方才出了院子往海棠苑來。但也隻略坐一坐,就又回了蕙蘭苑。


    接連幾天,都是如此。


    原來那個嬌俏可愛的女孩兒仿佛一下子就消失在了酈家宅院中。取而代之的,是個心如死水的她。


    酈老太太完全沒有料到,西西看著柔柔弱弱的,骨子裏居然倔強成了這樣子,雖為了家裏人而口頭上答應了,卻將自己的心給完全遮蔽了起來。


    而且,酈老太太也沒有想到,西西竟是如此的排斥這門親事。旁人趨之若鶩的高門世家,她卻如此的不屑一顧。甚至於,避之唯恐不及。


    酈老太太有心想要勸解,可那些話再怎麽說,都顯得那麽的蒼白無力。


    在這樣的境況下,不過短短五日,酈南溪就病倒了。


    酈老太太心急如焚。趕忙遣了顧媽媽去回春堂請最好的大夫過來看診。


    顧媽媽領命而去。沒過多久,卻又急匆匆的折轉了回來。


    “怎麽還不快去!”酈老太太遙遙的看到了往院中來的顧媽媽,心裏著急孫女兒的病情,語氣就嚴厲了些,“若是不能盡快將大夫請來,你自去領罰罷!”


    顧媽媽顧不上解釋,小跑著往酈老太太這邊趕來。待到走近後,也來不及行禮請安了,直接磕磕巴巴說道:“老太、太太,有貴人,貴人來了。”


    看到她這樣子,酈老太太登時就想到了寧王妃前來的時候杏梅那結結巴巴的樣子。


    可是杏梅當時除了驚奇和意外之外,其他倒是如常。


    再看顧媽媽——


    額上冒汗,雙眼圓睜,口唇發抖,臉色慘白。


    顯然不僅僅是訝異那麽簡單。更多的是驚疑和懼怕。


    她是跟了酈老太太幾十年的老人了,行事最為穩妥。若非十分重大的事情,她斷然不會如此失態。


    酈老太太就也有些緊張起來,起身說道:“究竟怎麽回事?你好生說一說。”


    顧媽媽朝著大門的方向望了一眼,又趕緊收回了視線。


    “國公爺。”她揚起手來,朝那大門方向指去,說道:“國公爺帶著禦林軍,往咱們家裏來了。”


    酈老太太錯愕道:“他來做什麽?”後又覺得不對,“禦林軍竟也跟著?”


    “據說是探病。”


    顧媽媽的聲音已然緊張的有些發抖,穩了穩心神後,發覺自己說的話似是沒有講清楚,又趕忙補充了兩句。


    “聽說,國公爺過來是想看望七姑娘。如果不準的話,就要帶人硬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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