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南溪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質問給驚住了。


    她看了看眼前男子黑沉如墨的臉色,順著他一瞬都不移轉的視線望了過去,這才明白過來他所說“送的東西”指的到底是什麽。


    酈南溪忍俊不禁,笑問道:“你覺得這是他送我的?”下意識就要將手中之物遞到他眼前去,卻在最後一刻突然醒悟過來。


    這是姐姐衣裙的一角,怎能被外男隨意看了去?


    她忙將剛剛伸到一半的手給縮了回來,又背到了身後。


    重廷川的目光在她手臂上打個了轉落到了她眉目間。看清她眼中的慌亂後,他的臉色愈發沉鬱,“那人究竟是誰?送了你什麽東西!”


    因為她在手中攥著,所以他剛才沒有看清是何物。不過看那錦緞和繡花,好似……是方帕子?


    小丫頭竟然接了別人的帕子?


    酈南溪自然不能告訴他,想了想後直言道:“對不住。不方便告訴你。”


    重廷川劍眉緊擰,薄唇緊抿成一條緊繃的直線。


    他單手執著馬鞭輕敲掌心,目光移轉,看到了酈南溪身後的兩個丫鬟。


    重廷川頓時悟了。敢情小丫頭還在顧慮著分寸,不肯在旁人麵前和他多言?


    思及此,他目光冷厲的望向酈南溪身後的金盞和秋英,寒聲道:“我與她有要事相談。你們二人暫且回避片刻。”


    金盞和秋英伺候了酈南溪那麽久,眼看著有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莫名其妙出現,早就提防起來。隻是看姑娘和他好似認識,這才沒有即刻上前阻止。


    此刻的重廷川滿身都是煞氣。被他滿含敵意的目光驚到,金盞和秋英嚇得腿肚子都在發顫了,卻依然堅定的站著不肯離去,“我們自然要守著姑娘。”


    “我隻說一次。”重廷川低喝道:“離開,三丈。”


    她們倆緊張的去看酈南溪。


    酈南溪忍不住橫了重廷川一眼,微慍道:“她們跟了我好些年,最是信得過。六爺有什麽事不能當著人來說?”


    重廷川看她惱了,不由得將語氣放輕了些,好生與她道:“若我說是和酈四老爺有關之事,你以為如何?”


    聽聞和自家父親有關係,酈南溪自然不敢大意。


    兩個丫鬟也是懂事的,聽了那話再看酈南溪也點了頭,就自動退到三丈以外立著。不過,目光一直盯著酈南溪這邊,生怕那凶惡男人做出對姑娘不利之事。


    酈南溪見丫鬟們已經遠離,趕忙說道:“不知六爺所說是我父——”


    “給我。”重廷川並未答她的問話,反而是將大手在她身前一伸,語氣生硬的說道:“把那帕子給我。你既是不能隨意收人物品,倒不如我幫你拿去丟掉。”


    “帕子?”酈南溪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什麽帕子?”


    重廷川目光移轉,落在了她的手臂上。


    酈南溪動了動手臂,牽動了背在身後的手,這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


    聯係到他口中所言之物,酈南溪恍然驚覺他是弄岔了,不由笑道:“那不是帕子。甚至不是我的東西。隻不過被那人給硬生生留下,我氣不過,這才問他要了回來。”


    重廷川現在胸口一直悶著一口鬱氣無法紓解,憋得他心裏發悶。


    此刻聽了酈南溪的簡單兩三句,那胸口中瘀滯的氣息忽地平順了,悶鬱之感也瞬間消逝。


    “不是你的。”他微微頷首,緊繃的唇角漸漸放鬆,微微勾起了個愉悅的弧度,“你是在問他要回失物。”


    酈南溪想了想,這樣解釋倒也說得過去,就點點頭“嗯”了一聲。


    重廷川眉目舒展開,語氣清淡的說道:“竟是個誤會。”


    這次終究是他弄錯了誤會了小丫頭。他生怕她再多想惱了他,不待小丫頭心思回轉,趕忙與她說道:“我聽人說再過不久怕是江南那邊會引起重視。這次績效考核,酈四老爺不管如何,都不要輕舉妄動。”


    這話題轉換的太過突然,酈南溪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沉吟片刻後,她恍然驚覺這話中包含了什麽樣的意義,不由得低聲問道:“引起重視,怎樣的引起重視?”頓了頓,又道:“是多大的重視?”


    重廷川不好將話說得太明白,輕聲緩緩吐出二字:“極大。”


    極大的重視……


    這天底下最大的重視,能是怎麽樣的?!


    酈南溪忍不住朝皇宮的方向望了眼,又趕忙收回了視線。


    她想了想,抬眸望向他,認真道了聲“多謝”,又微微彎了身子向他行禮。


    重廷川最不願看到的便是她對他如此客氣,見狀後即刻伸手,將她穩穩的拖住,讓她分毫也沒能彎下去,阻了她這個禮。


    酈南溪忙道:“六爺,我——”


    “你與我無需如此客氣。”重廷川眸色深深的凝視著她,“這事兒本也是無意間得知。”


    即便是無意間得知,肯將這樣重要事情告訴不相幹之人的,能有幾個?


    酈南溪深知這個消息的重要性。


    雖說父親為官清廉剛正,但人在官場中,牽連千絲萬縷。若被打個措手不及,保不準到時會怎樣。


    如今既是提前知曉了,定然能保全自己無恙。


    酈南溪看衛六爺行事作風,權財定然都不會放在心上的。可她當真沒甚可感謝他,隻能用心說道:“多謝六爺。改日六爺若是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我若是能夠相助,必然全力以赴。”


    她本覺得自己這句話在他看來不過是個笑言罷了,當真是無足輕重。哪知道對方聽了她的話後,反倒是揚起了一絲笑意。


    “哦?”重廷川執了馬鞭輕敲掌心,眉目疏朗,“若我有事需要你幫忙,隻要在你能力範圍內,你便肯答允我?”


    酈南溪認真說道:“一言九鼎。既然說了,斷然不會反悔。”


    重廷川直直的望向她,低語道:“改日時機到了後,莫要忘了你這話。”


    “嗯。一定。”


    重廷川的心情驟然愉悅起來。


    他正要再說些什麽,旁邊門吱嘎一聲響,緊接著傳來兩聲連串的疾呼。


    “西西,你怎麽樣了?”


    “西西,你還好麽?”


    酈南溪沒料到母親和姐姐會一起來到這裏。錯愕之下,她趕忙說道:“娘,姐,我無事。”


    莊氏和四姑娘這才稍稍放了心。


    兩人朝著酈南溪望了過去,卻意外的發現她的身邊站了個男人。


    那人極高,目光銳利,仿若出鞘的利劍,帶著毋庸置疑的雷霆氣勢與尖銳鋒芒,讓人不寒而栗。


    四姑娘心下駭然,連連後退。


    莊氏亦是心中大驚,雖不至於像四姑娘這樣驚慌失措,但也是難掩心中驚懼,定定的站在了那裏,沒能往前行進半步。


    重廷川暗歎口氣,知曉自己今日怕是不能和小丫頭再多待了,就側首與她說道:“我需得走了。你要照顧好自己。”


    酈南溪總覺得他這話說得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但如今母親和姐姐就在不遠處,她和他終究不好多說什麽,就道:“六爺也要保重身體。”


    重廷川聽過無數次旁人對他說類似的話。唯有這一次,最合他的心意。


    低笑著“嗯”了一聲,重廷川視線微移,在女孩兒的手臂上溜了一圈,說道:“你戴著很好看。改日我好好看看。”


    這話他說的聲音很低,低到隻有他們兩個人能夠聽得到。


    酈南溪發現他望著的方向是她背著的雙手處,想必指的就是那對手釧。她這才想起來還有舊事沒和他細算,氣惱之下,忍不住橫了他一眼。


    重廷川低低笑了聲,又深深看了她一眼後,朝著偏門旁的莊氏微微頷首,這便轉身大跨著步子離去。


    待到他走遠,莊氏方才回了神。拉了把後麵離了幾步遠的大女兒,兩人朝前行去。


    見金盞和秋英小跑著往這邊來,莊氏氣道:“你們怎麽不守著姑娘!”


    兩人趕忙行禮賠罪。


    酈南溪忙握了握母親的手,說道:“是六爺讓她們過去的,說是有話要與我講。”這便湊到母親耳邊,輕聲說了男子方才告訴她的那番話。


    莊氏自是明白這些話的關鍵性,不由愕然,喃喃道:“難怪他要將丫鬟們遣走。”又抬手指了金盞她們過來,讓兩人去偏門邊上守著,她則叫了女兒們一起回到了偏門之內。


    四顧沒了旁人,莊氏方才問道:“那事兒可信度多少?”語畢,就將剛才酈南溪告訴她的話也告訴了大女兒,並叮囑四姑娘不許對旁人說半個字。


    “應當極高。”酈南溪輕聲道。


    四姑娘見母親好似並不太相信,就道:“那位大人是當日山明寺中將沈家小少爺困住之人。”


    她這樣一說,莊氏想了起來。


    當日在山明寺的時候,那沈瑋胡鬧將守院子的大師咬傷、被一位住在幽靜院中的大人懲治的事情。當時酈南溪說裏麵住著的人是個武將,聽聞她是酈家女兒,讓她幫忙看畫。


    思及剛才所見男子,莊氏倒是信了這話。


    ——能夠有著那種血腥煞氣的人,必然是征戰沙場的武將無疑。


    四姑娘見母親想起了對方,就道:“那位大人能夠在山明寺中得大師們守護,定然位高權重,身份非我們所能猜測。他如今肯幫忙相幫,想必也是西西那日相幫之後所還人情。”


    酈南溪剛才還在想著以何借口來與母親姐姐解釋,誰料姐姐已經幫她將六爺幫忙的理由都想好了。


    她很有些不自在的低下了頭,含糊說道:“或許罷。”


    莊氏歎道:“既是那位大人,想必所言非虛。回去後我寫信的時候與老爺稍微提一提。”而且,提的時候還得含蓄著些。


    此事商議已定,莊氏就問起了四姑娘的裙角之事,“……聽聞西西是幫竹姐兒過來一趟,如今那人呢?”


    酈南溪就將剛才自己一直攥在手中的裙角拿了出來,把當時的情形說了,又道:“他跑得太快我追不上。不過東西倒是還過來了。”


    四姑娘大大的鬆了口氣。


    隻要東西沒落在旁人手裏就好。最起碼,聲譽之事無需擔憂了。


    因莊氏急著要將江南之事盡快告訴酈四老爺,所以將裙角收好後母女三人就叫上了丫鬟們急急往蕙蘭苑趕去。


    路上走著的時候,酈南溪悄悄問四姑娘:“姐姐怎的認出六爺來的?”


    四姑娘就將那日她們離開那院子的時候,她回頭看的那一眼說了出來。說罷,還不住勸酈南溪:“這人眼神可怕的很,人又極凶,想必是個嗜血成性的。今日他是有事來尋便罷了,西西你往後切莫要和此人再有任何瓜葛。”


    酈南溪這才曉得當日衛六爺居然出了屋子還走到院門口過。


    她覺得衛六爺不是姐姐口中的這種人。但為什麽這麽覺得,她也解釋不清。更何況兩人私下裏的那些交往她也不好和姐姐說。


    因怕姐姐擔憂,她就隨口應了下來。不過心裏頭還是覺得衛六爺並未有那般可怕,就道:“其實我覺得他挺好的。”


    四姑娘道:“知人知麵不知心。不過,觀其眼神能夠辨知一二。他眼神駭人,想必人也頗為可怖,隻不過懂得掩飾罷了。”


    莊氏先前一直在女兒們前麵走著,因為在想心事,所以未曾開口。


    如今聽了姐妹倆爭執的話語,莊氏這才回頭望了一眼,說道:“竹姐兒雖說的沒錯,不過我倒是也覺得他不像壞人。”


    仔細回想了下,莊氏說道:“雖然確實駭人了些,但他目光堅毅步履沉穩,一看便是心性堅毅之人。必是人中龍鳳無疑。”


    四姑娘挽上莊氏手臂,笑道:“以前爹爹不常說母親心軟會看錯人麽?這一次怎的這樣篤定?”


    酈南溪上前挽上莊氏另一側手臂,也笑,“因為衛六爺確實是好人。如果是壞人的話,怎麽會將消息告訴我們?”


    “是這樣。”莊氏好笑的點了下她的額頭,“就你知道的多。”


    話題既已轉移,母女三人這便將此事揭過,未再提起。


    到了將要入宮的那一日,女孩兒們早早的就起來梳洗打扮。


    酈南溪生怕自己起不來,前一天晚上特意早睡了一個多時辰。第二日早晨,總算是趕在四姑娘用早膳的時候迷迷瞪瞪起了床。


    郭媽媽連同金盞秋英忙不迭的給她裝扮著,生怕趕不及等下去老太太那裏的時辰。


    羅媽媽倒是鎮定的很。她一大早伺候完莊氏後,就被莊氏遣了來酈南溪這裏幫忙。


    看到大家夥兒急成一團的模樣,羅媽媽笑道:“不用那麽慌。太太說了,姑娘穿戴齊整就好,既是來不及,胭脂水粉一概不用了。反正姑娘生得好,不用也不怕。”


    聽了她這話,郭媽媽最先反應過來。莊氏這樣吩咐,其實也是怕酈南溪搶了旁人的風頭惹了皇後不快。


    畢竟這一次最主要的是酈家幾位大的姑娘。她們正當適齡,進宮去是給皇後瞧一瞧哪一個適合入重家。因此她們最好能夠打扮的光彩奪目些,一來是顯示出對這次事情的看重,免得顯得太過怠慢,二來,也是讓皇後好好看看。


    酈南溪本就五官生的太好,極其奪目。如果她再打扮仔細了,別人怕是更沒出頭的機會。因此依著莊氏的意思,酈南溪這一次倒不如低調一些,省得讓皇後以為她小小年紀也有搶奪之心,那就不太好了。


    酈南溪聽聞後倒是沒甚在意的,洗漱完畢後快速吃了個早餐,便急急慌慌的往莊氏那邊趕去。


    她走到門口的時候,恰逢莊氏與四姑娘一同走出屋來。


    看著女孩兒額頭上冒出的細密汗珠,四姑娘笑著與莊氏道:“娘,你看西西,剛才指不定吃早膳的時候多麽緊張呢。”說著拿出帕子給酈南溪輕輕拭去汗珠,“怎麽回事?沒催你還急成這樣。”


    酈南溪笑道:“怕耽誤姐姐的大事,也怕去的晚了祖母不高興。”


    “前一個原因我倒是相信些。至於後一個我可是不信。”莊氏說道:“老太太何時怪過你半句了?”


    酈南溪隻笑不答。待到莊氏和四姑娘走出來,這便跟在了她們身邊一同往海棠苑去。


    老太太今日起得極早。如今她穿了暗紋刻絲葫蘆雙福通袖襖,手裏拈著琥珀連青金石手串,端坐在屋中,神色平靜且淡然。聽到丫鬟稟說四房的太太姑娘們來了,老太太心中一喜,不由得望了過去。


    當先跟著莊氏一起進屋的是四姑娘。她穿著竹青色妝花藤紋梭布立領褙子,綰了雙丫髻,插了兩朵珠花,手戴之前剛買的蓮花紋鑲金玉鐲,端的是美麗大方。


    後麵跟著進來的是酈南溪。她身穿銀紅色掐牙鑲邊纏枝紋素麵綢緞襖,梳了雙環髻,頭上纏了紅瑪瑙珠串,腕間戴的是葉嬤嬤之前給的紅瑪瑙珊瑚手釧。當真是嬌俏漂亮,可人至極。


    酈老太太看得歡喜,讓女孩兒們都去到她跟前,一一問過之後,與酈南溪道:“聽聞西西今日早起了?可真是難得。”


    這回四房的人到的最晚,如今大房二房的姑娘太太已經在屋裏了。


    聽聞老太太當中打趣自己,酈南溪不由得有些赧然,喚了聲“祖母”,笑著說道:“您可饒了我吧。”


    酈老太太哈哈大笑,握了她的手,與其他女孩兒們說道:“今日去宮裏,可比不得你們平日裏參加宴席。一舉一動皆要注意,萬不可行差踏錯。”


    她這話說得鄭重其事,女孩兒們亦是知曉宮中比不得其他地方清閑自在,趕忙齊聲應了。


    老太太又叮囑了孫女們幾句,看看時辰不早了,便讓車夫將女孩兒們送進宮去。


    到了皇宮外,早有宮人候在那裏。女孩兒們下了車子後,就由宮人們引路,往宮殿深處行去。


    宮殿巍峨聳立,肅穆而又靜寂。


    酈家女兒們穿梭在甬道上,隻覺得兩側的宮殿仿若高山一般壓在心上,讓她們步步謹慎,大氣也不敢出。


    酈南溪倒是比姐姐們好一些。


    她今日過來的目的比較純粹,因著是請了她同來,她便來了,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所求。故而走在這長長的道上,她隻覺得枯燥了些,並不懼怕。再看空中暖陽高照,酈南溪神色間更是少了幾分忐忑,多了幾分暖意。


    有位公公看到她目光平靜並不慌亂,就笑著和她說了幾句話。


    倒也不是什麽緊要的話。無非是閑聊罷了。


    ——姑娘頭一次來宮裏吧,未曾見過。不知是酈家哪一位?哦,是七姑娘。


    說話間的功夫,就到了一處月門前。


    葉嬤嬤等在那裏,以看到女孩兒們就迎了過來。先是和六姑娘好生寒暄了一番,這才問起其他幾位姑娘。


    女孩兒們早就知曉葉嬤嬤偏愛六姑娘,見狀倒是沒了太多的感觸,已經能平靜對待,與葉嬤嬤溫言寒暄。


    五姑娘原先是姐妹幾個裏話最少的一個,今日她卻是出奇的口齒伶俐。不隻是向葉嬤嬤問了好,甚至還笑著和六姑娘說了幾句話。


    雖說六姑娘看到五姑娘的笑容後膈應的不行,但兩人還是十分親密的在葉嬤嬤麵前演了一番姐妹情深的戲碼。


    四姑娘瞧在眼裏,頗為不齒,低聲與酈南溪道:“真是虛偽。”


    四姑娘一向性子溫柔和順,極少會用攻擊性的字眼來說旁人。這般十分厭惡的說出這四個字,已經是極其難得。


    酈南溪知曉姐姐是被那一幕幕姐妹情深的對話給搞得心情不好,就壓低聲音與她道:“當做沒聽見就是了。”


    四姑娘笑著應了一聲,兩人就眼觀鼻鼻觀心的神遊天外,不再去聽前麵兩人的說話聲,刻意將思緒放飛,慢慢的跟在她們的後麵往裏行去。


    待到五姑娘和六姑娘的戲碼演完,就也到了葉嬤嬤想要帶了她們過來的地方。


    “這裏是雲華閣。”葉嬤嬤笑得溫和,將這處地方介紹給了姑娘們聽,又喚來了個小宮女問了幾句。


    小宮女低聲與她說了幾句話。


    葉嬤嬤就讓她下去了,歉然的對酈家女兒嗯說道:“娘娘如今正在處理後宮事宜,恐怕一時半刻的無法前來,需得勞煩姑娘們稍稍等一等。姑娘們不必拘束,還請自便。”


    女孩兒們剛才跟了葉嬤嬤一路過來的時候,隻聽著葉嬤嬤說要來見過皇後娘娘,所以都提心吊膽的思量著等下見了皇後應該怎麽樣行事、怎麽樣問安。


    如今這才曉得現在是暫時看不到皇後了,女孩兒們有些遮掩不住麵上的表情,一時間神色各異。


    葉嬤嬤默默的看在眼裏。


    六姑娘之前和葉嬤嬤已經是“極其相熟”,聽聞之後當先問道:“不知娘娘何時有空來見我們呢?”


    葉嬤嬤打量了她兩眼,方才笑容可親的回道:“這得看娘娘的安排,我可是做不了主。”


    聽了她這語氣平淡的兩句話,六姑娘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葉嬤嬤好似並不太高興。她這便謝過葉嬤嬤後住了口,未再多言其他。


    葉嬤嬤看女孩兒們沒甚疑問了,朝大家歉然的彎了彎身子,“雲華閣如今正讓匠人收拾著,怕是有些吵嚷,還望姑娘們莫要介意。”


    剛才一進院子的時候女孩兒們就已經發現了,這裏正在進行花木的布置。


    雲華閣的最西邊有個小花圃。花圃的花早已除去,如今隻有空蕩蕩的泥土在裏麵。女匠人們正將一株株的花移栽到裏麵去。


    另外還有一些宮人也在忙碌著。她們卻並非在忙著移栽之事。宮人們分成兩撥,一些人拿著一盆盆的花往院子裏搬,另一些人則是拿著已經做好的肥料往花裏麵擱去。


    那些肥料的味道頗重。所以一進院子,女孩兒們就有些受不住那些味道,下意識的就去了離她們最遠的最東頭。


    葉嬤嬤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不過並未多說什麽。女孩兒們也就鬆了口氣,繼續在最東側待著。


    聽聞葉嬤嬤說的那些話語,女孩兒們都有些吃驚,問道:“我們在雲華閣裏等皇後娘娘麽?”


    “恐怕正是如此。”葉嬤嬤的語氣十分歉然,“其他各處宮殿都有主子們在做事。這一出倒是空了出來,隻不過在侍弄花草罷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很顯然反抗是無用的。


    酈家的女兒們強笑者和葉嬤嬤說“無事”,又眼睜睜看著葉嬤嬤走出院子,漸行漸遠。


    沒了葉嬤嬤在場,女孩兒們徹底沒了顧忌。


    五姑娘當先選了院子最東頭的廊下站著,拿出帕子半遮住了口鼻,厭棄的朝著那些宮人和花匠看了一眼,嗤道:“真臭。那些人從哪裏弄了那麽多臭烘烘的東西。”


    六姑娘也皺了眉,背過身子朝向東側,厭煩地道:“誰都不知是怎麽回事。你少說兩句吧。難道你抱怨個沒完,那些東西就會憑空消失不成?”


    兩人早就不對付,之前因為在葉嬤嬤麵前要保持住形象,故而還勉為其難的說了幾句話。如今葉嬤嬤不在了,她們自然又硬拚著對陣開來。


    二人吵到最後,都覺得那花的味道太過刺鼻,眼見旁邊有個屋子開著門,就一前一後的進到那個屋裏去了。


    酈南溪和四姑娘不欲參與到這樣的紛爭當中,就齊齊選擇了去院子裏的一處涼亭。因為葉嬤嬤雖然待她們十分客氣,但是自始至終都沒提起要她們進屋的話語。姐妹倆就商議著莫要進屋為好。


    那涼亭並未緊靠著最東邊,而是在院子中央偏東邊一點的地方。這一處聞到的肥料味道稍重,不過匠人和宮人們的動作倒是看的較為清晰。


    四姑娘背轉身子看往東邊的方向,覺得這樣能夠讓那臭氣來到鼻中的少一些。


    她往旁邊看了看,瞧見不遠處院角有個地方立了個瓶子頗為奇特,就想要喊了酈南溪一起過去看。誰知道剛剛冒出這個主意後她才發現,酈南溪竟然已經出了涼亭往西邊走去。


    “西西!”四姑娘用團扇遮掩住口鼻揚聲問道:“你做什麽去?還不快在這裏歇一歇。”


    說是歇一歇,實際上她也是想暗示妹妹莫要去那邊,留在涼亭裏就好,省得到時候被那臭氣熏到得不償失。


    酈南溪朝她擺了擺手示意不打緊。而後繼續前行,走到那些擺放花盆的宮人們身邊。


    酈南溪靜靜的看了一會兒,問起其中一個宮人:“你們這是在給山茶花施肥不成?”


    她這話問的頗有些莫名其妙。明明都看到了,卻還要再細問一次。


    宮人麵露不解,卻還是老老實實說道:“是的,姑娘。正是如此。”


    酈南溪搖頭道:“還不如不要這樣。”她輕聲道:“山茶花在開花期間不能施肥。尤其不能施這種肥,因為可能會造成大量落蕾。”


    宮人顯然不信,笑道:“姑娘可是言重了。先前就有人告訴我們說,這樣的肥料最是能夠促進花卉根、莖、葉生長。如今您卻說不適合,豈不是就在說他們所言錯誤?”


    酈南溪也知道自己這樣說太過突兀了些。畢竟這些她也是從古籍上看到的,但那是前世的事情。如今古籍不在她的手中,她無法對人證明什麽。不過,她當年曾經試過。古籍所言非虛。


    這種肥料是用已黴蛀而不能食用的豆類、花生米、瓜子等做成。將這些東西敲碎煮爛,放在小壇子裏加滿水,再密封起來發酵腐熟。出來之後就是理想的養花肥料,,能促進花卉茁壯成長。


    但是山茶花開花的時候是絕對不能施肥的。特別是這一種。一旦用了,花蕾掉落的尤其的快。


    酈南溪隻能繼續好生去勸。


    可那些宮人顯然不信。


    “多謝姑娘好意。”為首的那個宮人笑道:“隻是我們照顧山茶花已經有幾年,從前從未聽說過姑娘這般的說法。可是不敢輕易嚐試。”


    百般勸阻無用,酈南溪隻能棄了這個打算,轉而去尋姐姐玩了。


    當今聖上洪熙帝不喜酈家人。因此,他也不喜歡酈家的女兒。


    想當初廷川孤身一人,正需要酈家的時候,他們卻舍棄了他。這樣的事情,他無法容忍。


    洪熙帝本是路過雲華閣,想要過來瞧一瞧移栽的植株怎麽樣了。卻沒料到剛剛進院子就聽見了女孩兒的說笑聲。


    他止了宮人們的通稟聲,遠遠看著那些女孩兒,眼見十分陌生,就問了起來。


    “回陛下。”宮人稟道:“這兩位是酈大學士家的孫女。皇後娘娘請進宮裏來玩。”


    洪熙帝聽聞是酈家女,看到之後就打算讓宮人們轉道,去往另外一處。


    正當他要轉身離去的時候,就聽有個女孩笑著說:“姐姐,你看這朵花好不好看?”


    這聲音軟軟糯糯的,讓人一聽就覺得是個可人的女孩子。


    洪熙帝不由得就往那邊看了一眼。一眼過後,轉身離去。


    可是走了兩步後,洪熙帝忽地察覺不太對勁,就又駐了步子,朝著先前看的那個女孩兒望了過去。


    這姑娘相貌極好,五官嬌媚笑容甜美,當真是萬裏也尋不出一個的好樣貌。


    但是讓洪熙帝留意到她的並非她的五官,而是她的笑容。


    這般眉眼彎彎的恬靜模樣,倒是讓他想起了一幅畫。


    “陛下,”宮人在旁輕聲喚,“現在可是要離開麽?”


    “再等等。”洪熙帝抬手製止了宮人們,複又往庭院中望了過去。


    年齡較小的那個姑娘,穿著銀紅色纏枝紋綢緞襖的那個,除去她嬌美的容貌不論,若隻單看笑容的話,倒是有些眼熟。


    與廷川所畫中意女子的笑容……


    竟是有七八分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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