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知道明檀已經開始會客,次日,章皇後便派人來定北王府傳話,說今年宮中新培育出了綠菊,近些時日開得正好,邀她入宮一道賞花。


    明檀自是欣然應下。


    這綠菊培育起來頗費功夫,明檀入定北王府後,也一直著人悉心培育,隻是這事兒也急不來,今年府中養出來的不過在邊緣處堪堪泛些淡綠。


    “到底是宮中花匠更精於此道,除了綠雲、綠牡丹,這些墨荷、帥旗、玉壺春也盛放得如此絢麗多姿,尤其是這鳳凰振羽,真真是光彩奪目,依臣妾看,與皇後娘娘最為相襯。”明檀笑意盈盈地誇讚道。


    “看來王妃是懂菊之人。”章皇後不由彎唇,握住明檀的手,拍了拍,溫聲道,“永春園一別,也有好些日子沒見著你了,本宮瞧著,你可清減了不少,可要好好保重身子。”


    “是,多謝皇後娘娘關懷。”


    章皇後又道:“你若喜歡這菊花,每種都挑些好的送去定北王府,如何?”


    “多謝皇後娘娘厚愛,”明檀恭謹福禮,“隻是臣妾覺得,這菊花還是花團錦簇擺在一塊兒才最為好看,平白搬些去了王府,其他的也稍顯孤單了些,臣妾若能得了那兩盆帥旗,便是極為滿足了。”


    禦花園裏統共就這麽些花,她若每樣都薅上幾盆,怕是剩不下多少,皇上還如何拿來賞其他嬪妃?


    成為定北王妃後,她才慢慢了解許多宮中之事,原來宮中連花都是有定數的,什麽季節得了什麽珍奇品種,那都是各宮妃嬪地位的象征,她還是不奪人所好為好,畢竟定北王府也不缺這三兩盆花,而且,皇後若是真要每種都給挑些送她,便不會問一聲“如何”了。


    章皇後點點頭,唇角的笑意又深了些。


    這定北王妃,的確是難能可見的進退有度。


    “如此也好,定北王乃難能可見的將帥之才,帥旗與之正堪相配。來人,將那兩盆帥旗送去定北王府。”


    不知想起什麽,章皇後又抬手往前指了指,吩咐道:“那兩盆玉壺春,送去昌國公府。”


    一直綴在皇後旁側難得規矩一回的白敏敏忙行禮謝道:“多謝皇後娘娘厚愛。”


    皇後也溫和地朝她笑了一笑:“不必緊張,就當是逛自家園子。”


    白敏敏嘴上應著“是”,手心卻忍不住冒出了汗。


    前幾回皇後都是召她母親進宮,這回竟是不打招呼直接將她召進了宮,她連衣裳都沒來得及好生準備,如何能不緊張!好在今兒明檀也在,她才稍稍心安了些。


    相較於白敏敏,明檀本就更擅應付這些虛禮,且進宮次數多了,如今也更是遊刃有餘。


    好不得見白敏敏安生老實一回,她覺得頗為好笑,還打趣道:“倒是難得見我表姐如今日這般乖順,想來……是被皇後娘娘母儀天下的風姿所折服了。”


    白敏敏忍不住瞪了她一眼,皇後的目光移過來,她又馬上垂首,眼觀鼻鼻觀心的,作鵪鶉狀。


    皇後彎唇淺笑:“敏敏活潑,今兒頭回見本宮,緊張也是有的,往後來得勤了,自是不會再多拘禮。”


    章懷玉認準了這昌國公府的姑娘,她一開始聽說這姑娘性子跳脫,是不怎麽滿意的,可皇上那番勸慰,她細細想來也覺得很有道理。


    張太師的孫女她可是相看了有足足一年才最後定下,本以為是個大方得體端莊嫻靜的好姑娘,哪曉得竟是個毫不守禮的!


    出事之後,她怕是步家那渾人相逼,辱了這姑娘清白,還著人仔細查了,那張家姑娘可是沒有半分不願,被步家那渾人花言巧語哄得五迷三道的,事發後還苦苦哀求張太師,讓他救救自個兒情郎,差點沒把張太師給氣死。


    這白家姑娘,雖是跳脫了些,但門第模樣都不差,章懷玉又中意……她想了想,也不是不能考慮。


    章家出了她這麽一位皇後,未免外戚專權落人話柄,父親一直隻領著富貴閑職,將來章懷玉承襲爵位,必然也隻可富貴,不可太露鋒芒。


    當然,章懷玉本來也無甚鋒芒可露,於入仕之事毫不上心,琢磨些閑散事兒倒是勤快得緊。


    依他這性子,若能娶一位喜歡的姑娘,富貴安樂一生,她這做姐姐的也沒什麽好阻攔的。


    想到這,她又握住白敏敏的手,輕輕拍了拍:“來,陪本宮坐坐,也走累了。”


    “是,皇後娘娘。”


    白敏敏與明檀一道陪著章皇後入了園中涼亭小坐,趁此機會,明檀向章皇後提了提號召官眷將無用之物捐出,變賣成銀錢,給苦寒之地百姓添些過冬物資的事兒。


    章皇後略想了想,便展笑道:“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京城官眷素喜奢靡之風,然國泰民安,強求所有人都厲行節儉隻會適得其反,可若隻是讓捐些無用舊物,想來眾人盡會樂意。”


    白敏敏也主動說了句:“臣女覺得,這無用舊物也該定好成色與種類,畢竟捐贈並不是收撿破爛,太過破舊的收來怕也難以變賣……”說完,白敏敏又忙補道,“這隻是臣女的一點拙見,若是說錯了,皇後娘娘不要放在心上。”


    “怎能不放在心上,”章皇後一臉滿意,“本宮覺得,敏敏這話說得極是有理。”


    明檀也和王婆賣瓜似的忙瞧準機會誇道:“是啊,表姐性子雖活潑,但也素來聰穎細心,常能想到旁人想不到的地方。”


    白敏敏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似乎也受到了鼓舞,隨後又主動說了些自個兒想到的意見,有不周到之處,明檀便不著痕跡地幫著一道補充。


    這種坐著收名聲的事兒,對章皇後來說可以說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她細細聽來覺得十分可行,末了端起茶盞喝了口茶,便緩聲定了下來。


    “既如此,本宮過幾日再辦個茶會,邀上幾位誥命夫人,把這事兒和大家說上一說。至於捐物變賣事宜,這主意是王妃提的,敏敏也頗有想法,便交由王妃負責,敏敏從旁協助,如何?”


    兩人對視一眼,忙齊齊福身領命。


    和聰明人打交代,許多事無需說得太過明白,雙方就能互相覺得舒坦。


    章皇後得了這麽個坐收名聲的主意,並沒有心安理得獨攬,而是放權交由明檀督辦。


    誠然明檀並沒有想靠這事兒收攬名聲的意思,但她是真心實意地想要親自做這件事的,皇後能讓她如願,她很感激。


    讓白敏敏從旁協助,皇後顯然也是有周全考慮,她個未出嫁的姑娘,能多攢些名聲,對自個兒,對未來夫家,都是好事。


    且辦這種事,很能看出一個人的品行與能力,平國公府的世子夫人,再是性子活潑,總不能連執掌中饋的能力都沒有。


    此事說定,天色也已不早,明檀與白敏敏起身告退。


    宮中不是說話之地,白敏敏雖然有一肚子話想說,還是辛苦憋著,與明檀安安分分地相攜離宮。


    隻不過至宏永門外,兩人竟遇著了佳貴人的轎輦。


    白敏敏身無誥命,隻是個官家小姐,見了宮中妃嬪理當行禮。


    隻不過她迷惑了一瞬,瞧著轎輦上的宮嬪穿的應是淑儀以下服製的宮裝,卻乘著轎輦……


    她進宮之前母親可是請了人特意教過她的,宮中隻有淑儀以上才配乘坐轎輦,所以這位宮嬪到底是個什麽位分?一上一下,禮節可是不一樣的。


    她這一迷惑,佳貴人就已停了轎輦,捂著已然顯懷的小腹,居高臨下拿著眼尾瞧人道:“這是何人,見了本宮轎輦竟不行禮?”


    白敏敏忙要按淑儀以上的禮節蹲身,明檀卻不著痕跡地攔了攔,淺笑道:“佳淑儀這是複位了麽,恭喜。”


    “你!”


    這定北王妃到底是有完沒完!害她貶了位分不夠,如今還哪壺不開提哪壺!


    眼見如今月份大了,都說她這一胎保準是個小皇子,皇上近些時日也對她也消了氣,解了她的禁足,特許她乘坐轎輦,可這位分卻遲遲不複!


    她心裏還對定北王心存忌憚,倒也不敢再惹是生非,隻轉而看向白敏敏,又問了遍:“你是何人?見了本宮為何不行禮,懂不懂規矩!”


    明檀正要說話,卻見宏永門外一身絳色錦服的翩翩公子搖著折扇上前,吊兒郎當道:“我當是哪宮娘娘,佳貴人,您這一口一個本宮,可真是懂規矩得很啊。”


    淑儀之位,猶如天塹。往上可乘轎輦,可自稱本宮,往下――


    轎輦還可破例,這自稱卻沒有破例一說,佳貴人這是還停在淑儀的風光上頭出不來,又懷有身孕,平日也無人與她較真。


    見了來人,佳貴人一口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行,又來一個惹不起的。


    惹不起她還躲不起麽!


    她咬了咬唇,負氣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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